第二十一章

2024-09-06 21:05:25 作者: 扁平竹
  第二十一章

  宋邵安想, 可能江苑的心比之前更難撼動。

  但沒關係,賀輕舟等了她八年, 他可以等他十八年, 或是二十八年。

  哪怕一輩子都等不到了,只要能陪在她身邊,他都沒有任何怨言。

  從前他一直不敢奢望有現在這樣的機會。

  所以也該知足了。

  那些天一直下雨,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陣灰敗之中。

  蘇御整日遊手好閒的, 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紙醉金迷。

  賀輕舟剛開始接手家裡的產業,近期忙的脫不開身, 蘇御不敢打擾他。

  時間就這麼從指間流逝。

  這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雨終於停了, 賀輕舟也稍微得了一段空閒。

  蘇御立馬組了個局, 說讓他放鬆放鬆。

  二樓的包間, 賀輕舟剛把煙咬上, 立馬有人殷勤的點燃打火機湊過來。

  紙菸卷被點燃的焦糊味逐漸散開, 賀輕舟垂眸看他一眼。

  覺得臉生。

  他又去看蘇御。

  後者一看他這個眼神就知道他沒把人給記住,於是提醒他:「周家的二兒子,以前咱們飆車的時候, 他也在。

  每回都跑最後的那個。」

  看長相沒印象, 跑最後他倒記起了一些。

  撣了撣菸灰, 他靠坐在沙發上, 眼睛盯著大屏幕看。

  不知道是誰點了一首《別看我只是一隻羊》

  周珃拿起話筒, 笑了笑:「我女朋友喜歡聽,我打算學會了然後唱給她聽。」

  蘇御笑道:「還整挺浪漫。」

  賀輕舟興致不高, 周身的懶散便更明顯。

  他周身的散漫氣場總讓人覺得, 他游離在這群人之外。

  周珃拿著話筒唱兒歌, 眼神卻總往他這兒看。

  一根煙抽完了,賀輕舟撳滅在菸灰缸, 對上他的視線:「怎麼,看上我了?」

  這話問的平靜,被提問的當事人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支支吾吾半天,這才擠出一句:「舟哥,我是直的。」

  他冷笑:「難道我像彎的?」

  周珃知道面前這位大少爺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眼下自然不敢多吱聲,生怕得罪了他。

  蘇御忙著在那邊挨個找人喝酒,也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手裡的酒瓶子還沒來得及放下,忙過來勸架:「怎麼回事?」

  周珃低垂著眉眼,幾分欲言又止。

  賀輕舟見多了這樣的人,一看神態就知道是有求於他。

  他不說,他也懶得問。

  酒杯往前推了推,下巴微抬,示意蘇御給自己倒一杯。

  蘇御手上那瓶酒的度數還挺高的,蘇御給他倒上,說這是他前些天存在這裡的。

  「這酒容易上頭,後勁還大。」

  賀輕舟點了點頭,喝了一口。

  周珃還在那裡支支吾吾,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賀輕舟最煩這種,耐心沒了,便讓他別在自己跟前礙眼。

  周珃深知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哪怕心中再有懼意,眼下也是迫不及待的全交代了。

  他是來給他爸求情的,希望賀輕舟能夠網開一面。

  賀輕舟看著他:「你爸?」

  周珃急忙說出一個名字來。

  賀輕舟眉頭皺了皺,前段時間肅清掉的一個公司高層。

  「泄露商業機密,你爸違反的可是法律,你要我怎麼幫?」

  周珃諂笑:「不過就算您一句話的事。」

  大約是被這句話戳中了笑點,賀輕舟也笑了:「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大能耐?」

  話說到這裡,明顯就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周珃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蘇御忙著從中打圓場,心裡還不忘罵周珃一句。

  難怪他上趕著要過來。


  要是早知道他要來這麼一出,自己就該提前把他電話給拉黑了。

  周珃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再進來的時候,他告訴蘇御,他女朋友待會也要過來。

  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分明看的是賀輕舟。

  後者喝著酒,倒沒有注意這邊。

  他一向如此,不感興趣的事或物,便懶得多分出半點注意力來。

  大約十多分鐘,門開了。

  蘇御看到來人後,愣了十幾秒。

  白芍穿了件綠色的吊帶裙,皮膚白如凝脂。

  來了便往周珃的懷裡鑽,聲音嬌氣:「在附近拍vlog,還沒拍完呢。」

  周珃笑容寵溺:「待會散局了,我開車送你過去。」

  蘇御看著面前這神奇的一幕,總覺得莫名陷入了修羅場裡。

  等他去看賀輕舟的時候,後者卻毫無異樣,平靜的看著這一幕。

  甚至於,眼中帶了點嘲弄的笑。

  覺得用這種方式就能報復他?

  還真是虎父無犬子啊,都蠢的可以。

  白芍顯然也看到賀輕舟了,臉色變了變,下意識的就要從周珃懷裡下來。

  「賀輕舟。」

  賀輕舟下巴微抬。

  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似乎也挺好奇她能下一句能說出什麼話來。

  她整了整裙擺,眼神透露出幾分愛而不得的悲傷:「好久不見。」

  他胸腔低低的溢出一聲笑,那笑里是不帶任何感情的。

  想以這種方式讓賀輕舟出醜的周珃,反倒因為自己的現女友對他舊情難忘反被戴了一頂綠帽子,眼下也只得倉促離開。

  周珃深知,這次過後,他便徹底被剔除出局了。

  等他們都走後,蘇御才坐過來解釋:「舟哥,我不知道那條狗居然打著這歪主意。」

  賀輕舟喝酒不上頭,但他眼尾容易泛紅。

  難過了會紅,醉酒了也會紅。

  他是狹長微挑的桃花眼,此時便更符合桃花兩個字。

  蘇御知道是那酒的後勁上來了。

  賀輕舟的酒量可以,但他是直接結束了上一場應酬過來的。

  來之前也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

  蘇御原本想開車送他回去,但在臨出發前接到他家裡打來的電話。

  他的父親怒不可遏,一口一個狗雜種的罵他,並讓他趕緊滾回來。

  蘇御整天惹是生非,估計是哪件事沒捂嚴實,被發現了。

  他看了眼沙發上逐漸開始昏沉的賀輕舟,最後還是撥通了江苑的電話。

  —

  江苑住的地方離這裡挺近,十多分鐘的車程。

  等她打車過來,包廂內,只剩下賀輕舟一個人。

  此時的他躺在沙發上,睡的很熟。

  睡著後的他,意外的乖巧。

  江苑一個女孩子,沒什麼力氣。

  於是推醒他,輕聲詢問:「還能走路嗎?」

  他睜開眼睛,那雙眼尾帶紅的桃花眼,此時霧蒙蒙的看著她。

  聽話的點了點頭。

  站起身,又摔下去。

  好在江苑及時扶住了他。

  他的下巴枕在她肩上,手順勢摟著她的腰,輕輕在她頸窩蹭來蹭去,像只撒嬌的小貓兒一樣。

  「你為什麼,總是不理我呢。」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哀怨與委屈。

  江苑愣了一下:「什麼?」

  賀輕舟從她肩上離開,薄唇輕抿,眼睫低垂,看著她:「阿苑,我最近學會做粵菜了,我想做給你吃的,可是你總是不理我。」

  他看上去好委屈,好委屈。

  仿佛一隻被遺棄的流浪貓。

  江苑知道他什麼都沒想起來,這一切可能只是他醉酒後完全無意識的舉動。

  她點頭笑了笑:「下次一定好好嘗嘗。」


  賀輕舟又委屈的要抱上來,江苑卻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潛意識裡,在牴觸這個懷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但醉酒後的賀輕舟卻察覺到了。

  他站在那裡,不發一言,眼中的慌亂卻出賣了他此刻的情緒。

  大抵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江苑扶著他坐下,讓他等一等,她去外面喊人來幫忙。

  賀輕舟雙眼早就醉到沒有焦距了,此時更是無神,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只覺得模糊一片。

  他像是在霧裡,被什麼枷鎖控制著。

  哪怕短暫的從霧裡出來,又很快的回去。

  江苑找了等在外面的的士司機幫忙,等他們進來的時候,賀輕舟已經睡著了。

  司機幫忙扶著他上車,江苑在後面跟著。

  她沒帶身份證,也不知道賀輕舟身上帶了沒。

  眼下時間夠晚,她只能暫時將他帶回自己家。

  給他煮了醒酒湯,哄著醉酒後的他喝完,然後她自己在客廳上的沙發將就了一晚。

  次日一早,她從窄小的沙發上起身,只覺得全身睡的酸痛。

  她今天還要去上班,所以給他留了早餐就離開了。

  桌上壓著一張紙條:粥在鍋里,宿醉後就吃點清淡的吧。

  中午下班回家,原本以為賀輕舟那個時候已經走了,結果屋子裡沒有半分被動過的痕跡。

  包括鍋里的白粥。

  看到鞋櫃裡的那雙男士皮鞋,江苑沉默片刻,走過去把房門打開。

  賀輕舟還在睡。

  也不知道他昨天到底喝了多少。

  江苑把鍋里的粥倒了,重新做好了午飯。

  賀輕舟便是在這個時候醒的。

  她聽到了房間內的動靜,於是將火調小,走過去,隔著房門問他:「醒了嗎?」

  好半天,裡面才傳來一陣低沉沙啞的輕嗯聲。

  在徵求過他的意見後,江苑把門推開,見他正盯著自己身上穿戴整齊的衣服褲子看。

  江苑笑了笑:「放心,沒對你做什麼。」

  他皺了下眉,從床上下來:「想哪去了。」

  浴室里有江苑提前準備好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

  賀輕舟洗漱完出來,聞了聞自己身上混著菸酒的味,眉頭便皺的更深。

  「你的床單和被子,我待會讓人買套新的給你送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

  江苑笑道:「沒關係。」

  哪怕是沾了菸酒味的賀輕舟,聞起來也不難聞。

  他好像天生就與別人不同。

  賀輕舟看到她臉上的笑,總覺得有什麼變化。

  變得更客氣,更禮貌,也更生疏了。

  她把做好的飯菜端出來,說自己最近才開始做飯,可能味道不如他家的廚師做的好。

  賀輕舟從小就挑食嚴重,被家裡慣壞了。

  江苑做的飯菜其實不合他的胃口,但不知怎的,他卻覺得還挺好吃的。

  飯吃到中途,手機響了。

  他拿起看了眼,蘇御打來的。

  於是站起身,走到旁處按下接聽。

  蘇御上來就是三連問:「昨天江苑去接你了嗎?

  你還好吧?

  酒醒了沒?」

  他簡短一句:「好得很,沒死。」

  蘇御正要繼續問,賀輕舟沒什麼耐心的說了句:「掛了。」

  然後把電話掛了。

  他轉過身,江苑正看著他:「蘇御打來的?」

  他點頭,拖出椅子重新坐下,椅子腳應該壞了,坐上去總會咯吱咯吱的響。

  江苑有點愧疚:「昨天忘記和他打電話了。」

  賀輕舟沒說話。

  吃完飯後,他主動把碗給洗了。


  江苑出去扔了個垃圾,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

  沉默很久,她走到書桌旁,拉開抽屜,看見裡面的綢緞盒子。

  到底是忘了給他。

  下次吧,總會有機會的。

  —

  607病房的老奶奶轉走了,去了其他醫院。

  她的兒女職位調動,不會繼續待在北城了,所以也把她一起帶走。

  江苑收拾著病房,知道大概率是不會再見面。

  她的病,治不好,只能靠藥吊著一條命。

  人生有時候就是就是這樣,分分合合,半點不由人。

  又開始下起雨,江苑看向窗外,透過淅淅瀝瀝往下落的雨水。

  時間在此刻,流逝仿佛也有了形狀。

  晚上的時候,有家具公司上門,送來了新的柜子和椅子。

  還有床單被子,上面甚至連標籤都沒拆。

  江苑給賀輕舟發了一條消息。

  ——東西是你讓人送來的嗎?

  大概十來分鐘,他給了回復。

  ——答謝。

  倒是禮尚往來。

  此時那些新的桌椅早在家具師傅的利落動作下,取代了原有的。

  江苑其實很想告訴他,沒有這個必要。

  她沒多久就要搬走了,便宜了房東而已。

  但想了想,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將手機鎖屏,放在一旁。

  —

  秋天悄然而至。

  等樹上的葉子開始黃了的時候,便很難再遇到晴好的太陽。

  好不容易等到出太陽的大晴天,江苑便把家裡的那些書搬出去,曬了曬。

  整理書籍時候,有一頁紙從裡面掉了出來,被風兒吹著,在空中打了個旋,然後才落地。

  江苑彎腰,將它撿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紙頁都開始泛黃。

  字跡顯幾分稚嫩,但仍舊端正好看。

  「你在路邊放了一把火

  紅色的楓葉燃了

  於是

  秋天和你一起嗆進我的身體裡」

  十六歲的賀輕舟,寫給江苑的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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