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番外:我仿佛是多餘的。
時間:元宵四歲時。
人物:姚燕燕,陛下,元宵。
事件:雙胞胎出生一段時間後,姚燕燕和陛下覺得近來忙著照顧小兒子小女兒,有些忽略了大兒子。因此專門抽出一個下午的時間,打算只帶著小元宵玩。
已經入了冬,地龍也燒了起來。
永安宮內暖融融一片,多穿一件衣裳都嫌熱。
龍鳳胎這會兒已經在偏殿睡著了,姚燕燕和陛下深深覺得近來有些忽略了大兒子,於是打算帶著大兒子在永安宮裡玩一下午,畢竟外外頭天寒地凍的並不適合出遊。
當元宵得知爹娘在百忙之中特意抽出一個下午的時間來陪伴自己時,很是感動,雖然他才四歲,但身為太子,在周圍人的薰陶下,他已經明白了自己肩上擔負著的責任,因此在感動過後,小元宵便板著臉,一本正經道:「父皇、母后,不必特意為了兒子煩憂,兒子每日跟隨太傅學習,兒子並不感到寂寞。」
這番話令姚燕燕非常感動,她淚眼汪汪地對朱其羽道:「陛下你看,咱們的元宵多懂事,多叫人心疼。」
皇帝陛下眼底也有些發熱,沒想到年僅四歲的小元宵竟然如此懂事,他和燕燕十八歲的時候還整日只會想著玩呢!
姚燕燕這會兒也是跟陛下一個想法,她深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看著穿著一襲白底金紋袍子的小元宵乖乖地站在兩人面前,姚燕燕拉著拉著陛下,對他道:「陛下,雖說元宵一直很懂事,但他到底是個四歲的小娃娃,不能因為他懂事,就理所當然地忘了他還是個需要我們疼愛的小孩子啊!」
皇帝陛下深有同感,小元宵越是懂事,他就越是心疼,這么小的孩子,為何要整日跟著太傅求學問呢?孩子除了學習以外,最最重要之事便是玩耍啊!
於是兩人蹲在小元宵面前。
姚燕燕對小元宵道:「天氣冷,咱們不出去,但是娘和你爹想帶著你在永安宮裡玩半天,這半天裡你不用再想著讀書認字了,你只需跟著爹娘一起玩耍就好了,開不開心?」
小元宵還太小,即使他想繃緊面龐做出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變,誘惑置於前而巋然不動的姿態,但他那雙忽然放光的眼珠子已經出賣了他。
夫妻倆一看就知道這孩子口是心非,說不想要他們陪著玩耍,其實心裡還是非常想的!於是兩人將元宵抱起來,放進早就準備好的一輛小推車上。
這輛小推車像是一口有輪子和把手的大箱子,小元宵坐在裡頭,看著小小軟軟的一個可招人疼了。
姚燕燕一手抓起一個柔軟的引枕,分別塞在小元宵的前後,讓小元宵抓緊兩邊。
夫妻倆一人抓著一個車把手,齊聲道:「坐穩咯!」然後就推著車子往前走。
兩人的速度一開始比較緩慢,等到小元宵適應了以後,就十分默契地開始加速。
永安宮的大堂非常大,讓侍女們將桌椅推到一邊去以後,就更顯得空曠了。
兩人推著車,車上坐著小元宵。一開始小元宵還體會不到趣味,但是等感覺到有風迅速從身邊經過,等體會到坐在車子裡頃刻間從宮殿的一頭穿到另一頭時,他眼裡也慢慢有了興奮,到後頭還在爹娘的呼喝中咯咯笑出聲來。
孩童的笑聲清脆又悅耳,總是叫人愉悅的。
姚燕燕和陛下推著小元宵在大殿中繞著柱子穿來穿去,也感覺到了久違的快樂。
就這麼轉了一炷香後,姚燕燕感覺小元宵有些累了,就把他抱下來休息一陣。
把小傢伙放進一旁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姚燕燕笑著問道:「好玩嗎?」
小元宵眼睛亮晶晶的,重重點頭。
這個遊戲其實很簡單,但如果推車的換成宮女太監,則完全不會有這種感覺。所謂遊戲,是只有跟親近熟悉的人在一起,才能玩得開心又盡興的。
「那你還想玩嗎?」
小元宵猶豫了一下,才在爹娘的目光中有些靦腆地點頭。
姚燕燕笑道:「那好,先休息一會兒,咱們再接著玩。」其實她也有點想玩,不過想到自己現在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要是還玩這種遊戲,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
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皇帝陛下忽然道:「燕燕,趁小元宵休息,你上來吧!」
姚燕燕一愣,她看著那刷成朱紅色的小推車,心裡有點兒小激動。
不過……這可是在孩子面前吶!
姚燕燕側過頭看著陛下,有些難為情道:「這不好吧?我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麼還能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
皇帝陛下理所當然道:「當娘怎麼了?當娘了你也是朕的燕燕啊!怎麼就不能玩了?」
姚燕燕覺得陛下說得非常有道理,但是眼下小元宵正盯著他們看,她瞧了小元宵一眼,見他面上沒什麼表情,於是對他道:「小元宵,小推車說它想跟娘玩,所以娘先代你坐上去,等你休息好了,娘就讓你上去好不好呀?」
小元宵:……
他點了下頭,於是接下來,小元宵就坐在椅子上,盯著他爹推著他娘,在大殿內繞著幾根大柱子衝來衝去,他們仿佛已經忘記了他這個兒子,玩得越發盡興,整座永安宮裡都在迴蕩著兩人暢快的笑聲。
小元宵坐在椅子上不動,眼珠子卻隨著那輛來迴繞圈的推車不停轉。眼看著她娘坐在推車上張開雙手,被他爹推著從面前衝過,小元宵覺得自己已經休息好了,可以繼續玩了,於是喊了一聲,「父皇……」
他的父皇正噔噔噔地推著他母后到處跑,兩人哈哈的大笑聲完全把他的聲音蓋住了。
小元宵喊了好幾聲,他父皇都沒聽見,只好放棄,轉而把希望放在他娘身上。「母后……」
他的母后坐在推車上,正隨著推車前進的軌跡左搖右擺,樂在其中。
小元宵:……
過了許久,小元宵好不容易看見他娘從推車上下來,一轉眼,他父皇又坐上去了。
他的母后力氣也很大,推著父皇毫不費力,不過母后跑得慢,但他父皇顯然比推著車子時還要高興,兩個成年人,在這一刻就像兩個孩子。
小元宵安慰自己,沒關係,父皇母后平日裡事務繁忙,他們要操勞國家大事,他們很累很累,所以就讓父皇母后多玩一會兒吧!他可以再等等,只要最後能讓他再坐一下推車就好了。
這一等,就等到了黃昏。
等到外面有侍女詢問何時擺飯,小元宵才茫然地發現,原來一個下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而他的父皇和母后,扔下推車就要往外走,還是侍女提醒,他們才想起來,哦,原來小元宵還在啊!
看著爹娘面上有些尷尬的模樣,小元宵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我仿佛是多餘的。
從那以後,這個想法時不時就會出現在他的心裡。
轉眼間,元宵已經長到了七歲。
這一年初秋,皇帝陛下決定親自抽空親自教導元宵射箭。
對於父皇的這個決定,元宵面上沒有太多情緒波動,仿佛是個刻板的小老頭,其實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每隔七日,朝廷就會休沐一日,這一日不需上早朝,父皇教導他射箭的日子,便是挑在了這一天。
一大早,元宵就穿戴整日,來到了校場,他聽陳統領說過,這個校場就是從前他父皇練習騎射的地方。
元宵剛到不久,父皇就到了。父皇今日也穿著一身便於騎射的衣裳,樣式和顏色都和他身上的很像,元宵有些高興,正要迎上前去,就看見父皇身後走出另一道身影,儀態萬千,容光絕艷,正是他的母后。
「拜見父皇、拜見母后。」元宵規規矩矩行了禮。
他聽見父皇母后又說他太過規矩乖巧,說可以像算盤和周周那樣活潑些。
元宵心想,他是太子,責任重大,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樣,身為太子,他應該恪守規矩,謹言慎行,喜怒不形於色才對。
被父皇和母后牽著來到校場一角,看著已經擺放在幾十步開外的靶子,以及一旁準備好的弓箭,元宵眼裡露出興奮來。
周圍有不少侍立的宮人,元宵拿了一把專為他準備的小弓,配套的還有幾十隻短箭,按照父皇教導的姿勢站好。
他的父皇站在他身側,彎腰矯正他的姿勢,他的母后則坐在後面,面帶微笑地看著他們。初秋的天氣不冷不熱,天空萬里無雲,非常宜人。
元宵按照父皇教導的姿勢,小心翼翼地將握弓搭箭,他屏住呼吸,目光直直盯著遠處的靶心,心臟也砰砰跳動起來。
之前因為年紀太小,他一直沒有機會學習弓射,這是他第一次握弓射箭,他能感覺到父皇母后都在看著他,他一定要射中靶子,一定不叫父皇母后失望。
元宵鬆開手指,繃緊的弓弦在一陣顫動後,將那隻箭矢送了出去,只聽得嗖的一聲銳響,他的那支短箭朝著靶子飛了過去。
元宵緊張地看著,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那支箭矢飛出去一段距離,然後斜斜插在了草地上。
元宵失望無比,有宮人為他將插在地上的箭矢拔起來遞還給他,他聽見父皇安慰他道:「第一次射箭,力道難免不足,再多試幾次就行了。」
元宵正要點頭,就聽父皇接著道:「畢竟這世上,像朕這般天賦異稟,第一次射箭就能命中靶心之人少之又少。」
元宵:……
他的父皇,平日裡也這般自吹自擂麼?
他不由一側頭,正好看見他父皇面上帶著幾分自得的笑意,目光卻瞥向身後母后的位置,而母后……正雙手托著下巴,崇拜地看著父皇。
元宵:……
哦,原來這句話不是說給我聽的。
元宵此時年紀雖小,卻很有自知之明,也很識得分寸,他自顧自去找陳統領教導他箭術,而他的父皇果然不在意他離開,等元宵練了一個上午側頭望向父皇母后的方向時,就見父皇正扶著母后,貼在母后身後,正專心致志地教導母后射箭。
當時已經快到正午,初秋的陽光照得人身上有些發熱,元宵就站在那裡遠遠看著。
母后在射了幾輪,依舊無法射中靶子後,就失了興趣,跟父皇比劃了起來,兩人拿著去掉箭頭的羽箭劈來砍去,在母后不小心絆了一下險些摔倒時,父皇立刻扔掉羽箭抱住她,兩人於是就抱在一起笑,像兩個七八歲的孩子。
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模糊了兩人的五官,叫元宵心裡說不出的羨慕。
真好呀!元宵心裡想,也不知將來他長大以後,能不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之人?
他希望父皇母后能永遠這樣,童心不泯、相知相許、白頭到老……
十年之後,元宵後悔了。
他那對不到四十歲的爹娘,將皇位傳給他,然後就離開京城,四處遊山玩水去了,順便捏造了一個身份,到處懲惡揚善,等元宵反應過來的時候,民間連他們的話本和戲劇都出了。
正直壯年的皇帝,和已經長成的太子,關係本該十分微妙,就如同獅群中將要邁入老年的雄獅和長到青年的幼獅一般。他記得太傅曾經跟他說過,在他父皇年幼時,已經年邁的皇帝和當時的太子便關係不睦。皇帝忌憚已經邁入巔峰期的太子,太子不滿活了那麼多年歲還不肯讓位的老皇帝。
可是他的父皇……跟歷史上的大部分皇帝都不一樣,在確定他有能力執掌朝政後,就理所當然地退位,元宵清楚地記得他登基那日,父皇母后那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原來在父皇母后心裡,這個皇位一直是他們阻礙了他們盡情遊玩的負擔。
元宵的心情十分複雜。
好在他從小就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只是偶爾在公務中抬起頭時,他心裡會閃過父皇母后的臉,想像他們到了何處,玩得有多開心……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又一日,元宵正埋首公務之中,忽然聽見下面人來報,說小公主逃婚了。
元宵:……
他親妹妹,朱留鳶,逃婚了?
元宵很不明白,周周與那撫遠侯世子不是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