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靜倒了,接下來的矛頭就指向魏淵這個做老師的。閱讀
自古以來,師生同門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旦出事,除非大義滅親或是公然決裂,不然誰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皇太子想保住魏淵,畢竟這是歷年來支持自己的人中勢力最大的了,有他沒他,區別真的太大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皇太子對袁文靜的所作所為自然十分氣惱,一來是氣對方竟然這般膽大妄為,竟然貪贓枉法到如此地步;二來也是氣袁文靜不將自己放在眼中,貪了這麼些錢,竟敢不孝敬自己!
太子覺得魏淵對袁文靜的動作未必一無所知,而做弟子的,自然也要時不時的孝敬老師,這麼想來,魏淵恐怕也清白不了。
這會兒早就不是唐魏兩黨分庭抗禮的時候了,差不多兩年前唐芽就已經入閣,之所以不對魏黨下手,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不願,他不願因一己私利使國家同時面臨內憂外患。可如今外患已平,此時動手……難不成留著過年麼?
早有無數人想巴結唐芽都找不到地兒出力,如今好容易見他光明正大的對付誰,可不就樂了?
牆倒眾人推這句話瞬間體現的淋漓盡致,幾乎是一夜之間,朝堂內外就湧出來許多彈劾魏淵縱容其門人無視國法、橫行霸道的行徑,類似的摺子幾張案子都放不下。
皇太子能壓住一時,卻壓不住一世,而且眼見著過年了,大家也都想有個結果。
誰都知道夜長夢多,更何況是這種要命的事兒,誰知道過年這幾天會不會又生了什麼變故呢?
焦頭爛額的忙了幾天之後,皇太子私下召見了魏淵,交了底。
眼下這種局面,想替魏淵保住現在的官職都不可能了,更進一步說,他進退兩難。
彈劾這種事情,說白了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單看這把火究竟會不會燒到自己頭上。真要下死命去查,天下就沒幾個經得住的。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若魏淵承認自己對弟子管教不利,那麼他勢必要被降職,能不能留在京城還不一定呢。可若是他想自保,也不是不能夠,可說不得就得犧牲幾個徒弟徒孫……
可退一萬步說,就算魏淵自我犧牲,剩下那些突然失去了庇護傘的弟子和徒孫,真的就能保住嗎?
誰能抵擋得住唐芽的全力一擊呢?
沒人,沒瞧見自己跟他鬥了這麼些年,到頭來不也敗了麼?
魏淵想了整整一夜,突然就覺得累了,真累了,整個人都佝僂了,腦袋上也冒出來好些白髮。
就好像一直支撐他一刻不停連軸轉的勁兒一下子就被抽掉了似的。
轉不動了。
鬥了這麼些年,你說究竟圖什麼呢?
為國,為民?確實有那麼點兒意思,可真要說全然為了那些個,他自己都沒這個臉。
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吧。
可就這麼著,事到如今,自己手裡剩下什麼了?
財權富貴,他都有過,也曾顯赫一時,可當初越顯赫,如今就越發的顯得淒涼落魄,就連記憶中那些差一點兒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回憶,也都隱隱帶了點兒諷刺的意味。
當初笑的歡有什麼用啊?關鍵得看誰能笑到最後!
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想了一晚上的魏淵一大早去找皇太子,對方見他這麼早過來還挺激動,以為這是要殊死一搏了,哪知緊接著臉上的笑容就僵在那兒了。
「魏大人,您說什麼?孤還沒用早膳呢,有些耳鳴。」
魏淵呵呵一笑,拱拱手,道:「老臣要致仕了,殿下您自己多保重,凡事順勢而為,量力而行吧,老臣告退,祝殿下有個好胃口。」
魏淵想開了。說到底,唐芽自始至終針對的,只有自己,哪怕其他的幾個學生也跟他不對盤,可不得不承認,唐芽那廝比自己的氣量大,只要自己主動退了,放棄了,唐芽最多將自己的幾個得意門生放到地方上做官,並不會趕盡殺絕。
可若自己繼續掙扎,一個不小心,連自己帶弟子,還有那些依舊年輕氣盛,根本沒來得及施展抱負的徒孫上下老小都得搭進去。
他不能再這麼自私了。
皇太子跟自己不一樣呀!
他是皇子,就算真耐不住性子造了反,最多也就是削爵圈禁,吃喝穿戴也不用犯愁,沒準兒新帝施恩還能給他的子孫後代點兒面子……可他魏淵的弟子沒這個面子,一旦落敗,那就是個滿門抄斬的結局!
就這麼著吧,自己也一把年紀的人了,確實有些斗不動了。這一次輸了,就算比年紀吧,唐芽熬也能熬死自己了!
說完,他竟然真就這麼瀟瀟灑灑的走了,已經六十五歲的人了,瞧著腿腳竟還意外的輕便。
太子在原地站了半天,良久,小太監才戰戰兢兢的過來問要不要傳膳,然後太子就一轉身將餐桌給掀翻了,上頭的梅花插瓶、碗筷、茶盞等稀里嘩啦碎了一地,里里外外一群人聽見動靜全都跪下了,腦袋恨不得砸到地底下去,身上都跟著哆嗦。
如今聖人半死不活,始終吊著那麼一口氣兒不咽,卻也死活不下旨,不知是剩下的他們兄弟幾個真就叫他老人家這麼瞧不上眼呢,還是另有打算,反正不管是所剩無幾的幾個皇子,還是朝廷內外加上後宮,等的都快把心肝脾肺熬幹了。
九公主完了,皇后也差不離,皇太子的外祖家也被接連打壓,能貶的貶,不能貶的也奪了實權……
說真的,皇太子自己都前所未有的清楚,如今他能攥在手裡的底牌,除了這個太子的名號之外,真不比二皇子多什麼了!
好容易等來了魏淵的示好,還沒來得及划算呢,這老混蛋竟然縮了!
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呢?
皇太子一個早上就上了火,半個腮幫子都腫起來,喝口水都疼的眼冒金星,二皇子也沒好到哪兒去。
無他,吳慶是他的人。
二皇子的外家是武將,肅貴妃自己也因為性格爽直潑辣很得恩寵,前朝後宮一聯合確實很不容易小覷。說句大不敬的話,在被牽扯到謀害十二皇子一案之前的絕大部分情況,二皇子的名望只有三皇子能與之相抗衡,皇太子那都只能靠邊站。
結果不知道誰這麼陰毒,使了陰招兒,一口氣把朝廷內外呼聲最高的二三兩位皇子都弄進了大理寺……
好在肅貴妃和二皇子這麼多年的經營不是白給的,竟然沉得住氣,又重新立起來了!
與三皇子努力聚攏天下文人不同,二皇子打從一開始就利用了外家優勢,拼命收攏軍中人氣。
不過說到底,誰也不是傻子,軍中將領雖然看在肅貴妃母家的面子上對他客客氣氣的,遠比其他皇子要敬重,可也不過是面子情。軍人麼,看的就是本事,你一個光頭皇子,無功無過的,憑什麼靠一張嘴就想讓弟兄們給你賣命呢?
後來二皇子也琢磨出滋味兒來,被迫改變策略,一邊繼續同他們稱兄道弟,一邊也咬著牙往裡頭砸銀子,這才算是有了點實質性的進展。
本來麼,當兵的大部分都窮,誰若是願意給錢,那必然感激。而到底能感激到什麼程度,單看你使多大的力氣。
可說的輕巧,給錢好辦事,問題是這錢從哪兒來呢?
皇子每月發到手的錢都是有數的,倒是到了年紀出宮建府成家的時候會給一筆二十萬兩上下的銀子,各自的母妃也會暗中貼補,下頭人也會有孝敬。
然而……不夠花!
遠的不說,宮中太后、聖人、各位得臉的妃嬪誕辰禮,各色節禮,外家師長的三節兩壽,還有兄弟姊妹家紅白喜事、添丁,緊接著的洗三、滿月、白日、周歲等等,一個月怎麼著也能攤上三五回,各家各府里都有專門記這些事兒的,就這樣還經常忙的團團轉。
光這些必須得走動的自家人,一年下來連現銀加上採辦的各色古董珠寶稀罕玩意兒,沒有二三十萬的銀子根本打不住!
民間不講究的人家倒是能穿插著倒騰,把東家給的再送給西家,可他們能嗎?
除了這些,二皇子又要打通軍中關節,那銀子更是花的流水一樣。
不光肉疼,那骨頭都疼了!
可不花行嗎?不行!不花錢,不走動,哪來的人情呢?
有需要自己花錢的,就得有替自己摟錢的,而吳慶就是這個替二皇子摟錢的人。
兩人暗中往來近十年了,如今吳慶突然倒了,二皇子險些瘋了。
想不動聲色的扶植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不容易,更何況吳慶官居兵部侍郎,只差一步就能升任尚書。兩人本來還打算這幾年活動活動,先把這尚書的位子拿下來,沒成想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著升上去呢,吳慶直接給人連根拔起了!
這還不算,因為馬上就要發撫恤金,按照慣例,吳慶照例會扒一層皮,所以就同二皇子說好了,等撫恤金到手之後,一塊以年禮的名義送上去,不然一回回的反而容易給人抓住把柄。
這倒好,不光撫恤金碰不著了,就連今年「操勞」了一整年的,也一股腦被收到國庫里去了!
二皇子連著幾宿沒合眼,上躥下跳的找了好些人,可誰都不敢在這個檔口跟唐芽面對面衝突,都躲了。肅貴妃知道後把二皇子叫進宮去,劈頭蓋臉的就罵了一頓。
這麼大的人了,都到這會兒了,怎麼還分不清輕重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吳慶是因為什麼事兒被抄家?貪污軍餉!人證物證確鑿,鐵板釘釘的事實了,天王老子來了也翻不了案,按律當誅連三族。沒抖出你來算他還識時務,可你不說避嫌,反而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活動,這不作死呢麼?
二皇子急的眼睛都紅了:「這麼些年的功夫,就都白費了?旁的不說,就今年過年的節禮還沒著落呢,他一完蛋,這條路子就算斷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堂堂皇子連人情往來都走動不起了,丟不丟人吶,一準兒給人笑掉大牙,還謀劃什麼大事。
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不光是斷了他們的臂膀,簡直是連帶著半邊身子一塊砍了!
肅貴妃也是愁,歪在暖炕上,捏著眉頭不斷地想,末了才道:「無論如何,吳慶的事兒你不能再插手了,節禮什麼的,如今聖人這個樣子,宮裡頭是斷斷不能有差錯,不然一個不忠不孝不敬的帽子扣上來,你就什麼前程也沒了。我先替你準備著,至於外頭的……」
她叫了自己的奶嬤嬤,親自去取了一個匣子來,遞到二皇子手上,說:「這是十萬兩,我暫時就能拿出這麼些了,先將就著使吧。」
說完,母子兩個又同時鬆了口氣,心道得虧著太后早沒了,皇后失勢,三皇子倒了,九公主也完了,十二皇子也沒了繼位的可能,這些走動就都可以松一松,不然這個年還真撐不過去!
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也有些煩躁,有皇家這層身份拘束著,很多時候行事反而不如尋常百姓家方便。
就好比這銀子不湊手了吧,一般人家,哪怕是公候人家都能偷偷打發人去把暫時用不著的笨重物件當了應急,可他們不成!
不管是妃嬪還是皇子公主的,吃的用的住的,哪樣不是內務府撥的?上頭都是有印子的,就算打碎了還得把碎片渣滓都拼湊起來,看是完整的才能報上去,又哪兒來的倒賣的可能?
退一萬步說,真把這些內務府記檔的東西弄出去賣了,一旦流到市面上,略微懂行的都能認出來,屆時不光丟他們自己的人,連聖人的里子面子也全都丟盡了。
還是皇家呢,都窮的需要老婆孩子當東西過日子了,還有什麼臉面呀!
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想繼位呢,做夢去吧!
娘兒倆又說了會兒話,二皇子就把裝有十萬兩銀票的小匣子揣到袖籠里,匆匆出了宮。
次日一早,魏淵就做出驚人之舉:他真的遞摺子致仕了!
皇太子心煩得很,又腫了臉,索性稱病沒來,這麼大的事兒,四閣老也做不了主啊。老大臣致仕這種事情,那必須是得聖人親自批准、用印的,不然沒用。
杜文當時就震驚了,這魏淵對自己夠狠的呀!
自己確實是一直盼著魏淵完蛋不假,可這事兒放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是那麼容易鬆手的。現如今,被抓住把柄的還不是魏淵本人,而是他的弟子,他竟能這樣果斷的舍其自身?
致仕,還是這種情況下的致仕意味著什麼?沒有什麼風光,甚至連死後榮寵都未必混的上,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給自己的弟子和徒孫擠出一條活路來。
等價交換。
鬥了一輩子了,唐芽還打算再斗個十年八年的,沒想到對手竟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姿態急流勇退。
其實也說不上急流勇退,因為這會兒魏黨早就不成了,且袁文靜又被捲入貪腐這樣一種對名聲有致命性殺傷力的事件中,魏黨落敗已成定局。
可老話怎麼說來著,好死還不如賴活著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任誰認命之前都忍不住要垂死掙扎一番,唐芽也早就做好了給與魏淵最後一擊的準備。
可現在看來,自己這一擊大約是沒機會出手了。
下朝之後,唐芽照例往外走,杜文和牧清寒一左一右陪他說話,何厲與肖易生反而墜在後頭,一行人瞧著就是一份兒舒坦。
還沒到文武百官停靠轎子的地兒,唐芽的小廝突然迎上來,低聲道:「老爺,魏大人在那邊等您吶,您看咱是不是繞道走?」
如今就連沒有上朝資格的不入流小官都知道黨派之爭即將收尾,更何況他們這些日日跟著自家主子一同上下朝的,自然明白魏淵同自家老爺的恩怨,故而有此一問。
唐芽遠遠的往那邊瞧了眼,果然就瞧見了那個化成灰都認得的老頭兒,當即擺擺手,泰然自若道:「無妨。」
杜文也道:「就是,就算避開,也得是他迴避,憑什麼是咱們呀。」
唐芽就笑了,搖搖頭,也沒說什麼。
肖易生從後面趕上來,路過杜文時,也是有些無奈的搖頭,道:「你呀你,都當爹的人了,還這麼毛毛躁躁的。」
杜文還沒說話,何厲就先插嘴了,道:「這算什麼毛躁,三思說的不是實話麼?有你這麼當老師的麼,從早到晚看什麼都不順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幹什麼都不挑點兒毛病出來都難受!」
說完,就拉著杜文走了,一邊走還一邊故意賭氣似的道:「走,咱爺倆兒都,不跟他待這兒酸,官越做越大,架子也越發的大了,來日我這個師兄都得叫他挑出毛病來。」
肖易生氣的直瞪眼,若不是在宮門口,這會兒早衝過去扭打起來了。
就這樣,他還在後頭跳腳,略扯著嗓子喊道:「也不用來日,這麼多年我給你挑的毛病還少嗎?」
可有用嗎?你倒是改啊!
牧清寒就笑,這師徒兩個搭伴兒走,眼見著唐芽跟魏淵並沒什麼太多的交流,只相互點點頭,然後就一前一後乘轎子走了,八成是覺得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要換個地方。
肖易生就嘆了口氣,頗有感慨的說道:「他這麼一退,老師倒要寂寞了。」
最了解自己的,恐怕還得是敵人,更何況唐芽和魏淵那是一輩子的敵人了,估計心裡頭揣著的對方的事兒比自己老婆孩子的都詳細的多。
這就好比兩個人鬥雞,玩兒的正酣呢,眼見著就要分出勝負了,可其中一個突然不玩了!閃得慌是一方面,最關鍵的是,那得多沒勁啊!
已經開始覺得「沒勁」了的唐芽此刻正和魏淵坐在一座茶館的包廂里,寂靜無聲。
這座茶館收拾的乾淨,背後又有人,往來的都是達官顯貴,上到掌柜的,下到門口接待的小夥計,連著中間的傳話跑堂的,都不是一般的有眼色。
方才唐芽和魏淵一前一後,可確確實實是一道兒來的西洋景兒落在這些人眼裡,驚得他們老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這算怎麼說的呢?
誰能想到這二位爺會一桌坐呢!
要命的是兩人臉上一個賽一個的祥和,似乎還都隱隱帶著點兒笑,當真跟個積年老友似的。
真是要命!
他們兩人進了包間後,掌柜的立刻就吩咐夥計把旁邊兩個包廂也都掛了牌兒,今兒就不許接人了。
唐芽和魏淵對坐了約莫一刻鐘,茶都細細的品了一盞了,唐芽這才微微掀了眼帘,挺和氣的問道:「這就走了?」
「不留啦。」魏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又把茶壺嘴兒往對面轉了下,竟然是要替對方也倒一杯。
唐芽倒也不避諱什麼,略欠了欠身,像對待普通朋友那樣虛虛扶了扶杯壁,就算是謝過了。
說也奇怪,往日裡兩個人雖然面上瞧著彬彬有禮的,可私底下誰不是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劍拔弩張。如今這麼坐著,竟一點兒沒有曾經的緊張感,放鬆得很了。
魏淵長長的吐了口氣,拍了拍大腿,十分感慨的道:「再往前推幾年,若有人說有朝一日你我會是這般情景,哪裡敢信呢?」
唐芽點了點頭,顯然也覺得兩個人相安無事對坐喝茶挺不可思議的。
兩個老頭子了,又是沉穩慣了的,幹什麼都快不起來,就這麼慢吞吞的喝茶,慢吞吞的說話,最後竟然說到兒女和日常上去了。
唐芽四十剛出頭那會兒原配就沒了,這些年也一直撐著沒續弦,而魏淵的老妻卻還十分硬朗,這麼看來,倒是比他有福氣。
魏淵就說自己今後的打算:「……老家院子,開一塊地,自己種些瓜菜吃吃,也可養些雞鴨。」
唐芽就笑了笑,也沒虛情假意的挽留。
到了這會兒了,誰都知道魏淵的摺子一上,就再也留不下了。
甭管當初上這個致仕的摺子是自願還是被迫,語出無悔,這就成了潑出去的水,再也沒有收回的可能了。
兩個老頭兒喝了半天茶,外頭天都黑了,各自府里派出來找的人一聽這二位在一處,也不敢進,都在門口外面老老實實擠著。
末了,魏淵站起來,竟然挺自在的說:「要走了,這回就你請吧。」
唐芽點點頭:「成。」
這回那回的,兩人同桌干點兒什麼,這是頭一回,估計也是最後一回了。
魏淵呵呵一笑,倒背著手就往外走,唐芽冷眼瞧著,步履倒是比往日輕快了些似的。
都到了門口了,魏淵卻又突然停住,轉過身來,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問道:「不過我還是不大明白,我究竟輸在哪兒了?」
若論師承,兩個人都不差,誰也不敢說誰一定強過對方;
若論才華,也是不分伯仲,相差不過毫末之間;
若論心思,那就更不必說了,不然也不會從年紀輕輕,一直都到這會兒鬢髮如霜了才有個結果……
可魏淵想了好幾天,還就是想不明白了,自己究竟差哪兒了?
唐芽很罕見的愣了下,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直白的問這樣的問題。
那頭魏淵還在很認真很堅持的等著。
唐芽也很認真的思索片刻,緩緩抄起手,堅定道:「心。」
這天下,非一家之天下,若你眼裡心裡只裝著那麼幾個人,甚至連那麼幾個人都塞不下,結局打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