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華逃離了那驛館,一路瘋跑。城牆下有一處破廟,黑漆漆的,初華見四下里都沒了動靜,這才停下來喘口氣。
一隻手從黑暗伸出來,在她肩上拍了一下。
初華嚇得幾乎心臟驟停:「啊啊啊……嗚嗚……」
「別叫!是我!」暮珠用力捂著她的嘴,「噓!」
初華看清楚是她,這才按下心來,用力拍著胸口:「嚇死我了……」
虛驚一場,二人各自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對無言。
「喵。」將軍在微光中閃著琥珀色的雙眸,跳到初華懷裡。初華抱著它,摸了摸,心還在怦怦的跳。
「那驛館裡,」少頃,暮珠結結巴巴,「大王……」
「嗯。」初華低低道,想到睿華,咬咬牙:「是馮暨。」
暮珠面色一白,正要說話,這時,突然聽到有人在喊:「起火了!驛館起火了!」
二人一驚,連忙望去,果然,驛館的那邊,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大王……大王死了?」暮珠驚惶不已。
「沒死。」初華沉吟片刻,道,「馮暨說,他拿我和睿華做了交易。」
「什麼?」暮珠睜大眼睛。
「這事我要問你。」初華看著她,「中山國出了何事,他們費盡心機把我找來?」
暮珠的臉上映著些微的火光,神色複雜。少頃,嘆口氣:「初華,我覺得,王太后怕是要造反了。」
初華有些不明白,「造反?」
「你未聽說麼?」暮珠道,「近年朝廷撤藩之勢漸重,諸侯王都想著造反。王太后出身的陶氏,是國中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父兄把持國政,權勢滔天。一旦撤了藩,他們什麼好處也不會剩下。」
初華皺眉想了想,轉過彎來。中山王剛剛離開京畿就被大火燒死,他們可以說中山王是被朝廷暗害,就有了由頭起兵造反。
睿華來找她,是這些人始料未及的。但無論睿華出不出現,柳縣驛館裡的那場殺戮和大火都是註定要發生的,然後睿華……初華咬咬唇,他代替自己被馮暨拿去做了交易。
「我們該怎麼辦?」暮珠愁眉苦臉,「王太后和丞相是一路的,也不能回中山國求援,要是報官的話,也不知那些人信不信。」
初華面色沉沉:「我不會丟下睿華,我會把他救回來。」
「怎麼救?」暮珠道,「你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
「現在城門還關著,等城門開了,那些人就會把睿華帶走。」初華望著火光,冷冷道,「跟著他們,就什麼都知道了。」
暮珠點點頭,卻小聲道,「可他們要是走得很遠怎麼辦,我們現在什麼也沒有,腳力、盤纏、食物……」
初華眨眨眼:「會有的。」
暮珠訝然,還想再問,初華忽然聽到街上傳來些動靜:「此地不可久留。」說罷,觀察了一下四周,拉著她的手,朝更黑的巷子裡奔去。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焚毀了柳縣的官驛。由於事發在夜深時,中山王一行二十餘人,皆葬身火海。
中山國丞相馮暨嚎啕大哭,說中山國王也被大火燒死了。
此事一出,四下驚動。
消息傳開,縣內的長官紛紛趕到事發之地,一時間,柳縣之內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沒有人注意到,事發之後,城門打開時,一隊商旅的車馬悄然離開了柳縣,往東而去。
風自海上而來,一陣接一陣,帶著濕潤的氣息。
臨海的山崖上,宮室層疊,燈火通明。
齊王長子蕭承業在北海郡督視鹽業,已經有兩個月。他接到家臣剛剛從臨淄送來的信,看了看,神色不虞地團成一團,扔到火里。
「夫君。」王子妃杜氏走過來,看到那火盆里化作灰燼的紙,不用問,也知道那裡面是關於誰的。她看向蕭承業,將一碗羹湯放在案上,勸道,「夫君何必動怒,承啟再跋扈,他也不是太子,父王總會看清楚的。」
齊王的王后早年離世,一直未繼立。兩個已成年的兒子蕭承業和蕭承啟,都是妾侍所出。蕭承業是長子,論理該立為太子,但是齊王偏愛二兒子承啟,遲遲未做決定。這令蕭承業每每想到,就十分煩惱。
「就怕他看不清。」蕭承倚到几上,少頃,忽而嘆口氣。「阿紋,你說,我到底哪裡不入父王的眼?我勤勤懇懇替他處理國事,不諳玩樂不會時時想些花招討好他,這不都是因為在忙著?他開春說今年出鹽要增倍,我立刻就來了北海,結果他入京朝覲,連我也沒帶上。」
「大王也不曾帶承啟。」
蕭承業冷哼一聲:「他?他倒好。臨淄來信說,他近來從何處又帶回一個美人,預備獻給父王。父王過些日子回到臨淄,大概又要誇他孝順。」
「美人?」王子妃想了想,道,「父王不是最寵著那容姬?後宮中納的美人那麼多,誰也沒有容姬受寵。」
蕭承業聽到此話,臉暗下來。
「你以為容姬為何受寵,還不是因為當年那裘姬。」他神色不快,「而且信里說,承啟是奉父王之命去的。」
王子妃訝然。
裘鶯鶯,舞伎出身,被稱為齊國第一美人。當年的齊王對她一見傾心,不惜花重金為她修築宮苑,可謂盛寵一時。但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成為王后的時候,這位美人卻忽然失蹤。齊王尋了她許多年也無果,而後宮之中,也再無人能再現裘鶯鶯的寵眷。
此事曾令許多人欷歔,但是於蕭承業而言,卻是慶幸。如果當年的裘鶯鶯被立為王后,再生下兒子,蕭承業便與王位沒有了一絲關聯。
但是如今這事非比尋常,齊王竟派一個王子去尋美人,什麼樣的美人得他如此看重?
二人正說著話,內侍忽而來報:「王子,客人到了。」
「哦?」蕭承業眼睛一亮,忙起身,「快快有請!」說罷,想起什麼,又忙叮囑,「此事萬萬保密,閒雜人等一律摒退。」
內侍應下。
蕭承業神色興奮,走到鏡前,提了提袖子,又讓杜氏為他整理衣冠。
「這麼晚了,何來的客人?」杜氏訝然。
蕭承業望著殿檐外鋪滿烏雲的夜空,揚起一抹笑容,低低道:「若得此人助力,齊國不在話下。」
杜氏不明所以,忙隨他走出大殿。
海風仍在吹,殿前,階梯沿著山崖而下,火炬明滅,綽綽照著將步行上來的幾人。當先那人,身形頎長,臨風闊步,在明晦交替中留下淡淡的影子。
待杜氏看清那人的面容,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蕭承業笑容滿面,緊走幾步下階相迎。
「殿下蒞臨,蓬蓽生輝!」他深深一禮。
「王子。」元煜看著他,亦還禮,唇含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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