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華腳上的鎖鏈在榻旁的柱子上繞了一圈,十分嚴實。不過,開鎖是初華在百戲班裡的絕活,那個做工精良的黃銅鎖,在她眼裡真不算什麼。
銅絲在鎖眼裡輕輕迴旋,睿華盯著初華的動作,只覺身上的汗慢慢冒出來,手心黏膩。
忽然,「咔」一聲輕響,鎖開了。
三人皆是欣喜,初華和睿華連忙將鎖鏈解開。
正在此時,在門口把風的暮珠忽然道:「不好,有動靜。」
二人皆是一驚,初華忙到門前,湊著縫隙望出去,只見院子裡火把光明亮,竟是幾個人朝這屋子走了過來。
「他們是來找大王的!」暮珠睜大眼睛道。
初華咬唇,急忙往屋子的四壁上查看,卻發現出口只有門。
「初華,」睿華道,「你二人藏起來,到旁邊那幔帳後面!」
這時,外面的人已經發現了睡在地上的侍衛,怒道:「怎麼回事?!」急急的腳步聲傳來,門突然被推開。
睿華被突然起來的亮光照得不適,眯起眼睛,腳上,鎖鏈完好。
那些人露出鬆了口氣的神色。領頭的人官吏模樣,罵道:「守門那兩人給我拖下去,各笞一百!竟然睡了過去,大王都到館前了,要是被看到,我等都要倒霉!」
從人忙不迭地應下,門外傳來一陣討饒的聲音。
那官吏看看睿華,又看看別處,擺設安好,幔帳靜垂,並無異狀。他安下心來,看向睿華,臉上堆起笑容,行個禮,「深夜叨擾中山王,本是不該,只是我們大王來了,欲見中山王一面。」
睿華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那人習慣了睿華橫眉冷對的模樣,也不討無趣,聽到更多的腳步聲傳來時,忙立到一旁。
初華和暮珠躲在帷帳後面,紋絲不動,透過一條細細的縫隙,看到一個身形寬大的人走進來,那面容,正是齊王。而當看清楚他旁邊的女子,初華的目光定在她的臉上,她正是那夜看到的那個人。
睿華看到齊王身旁的那女子,亦露出驚訝之色。
齊王看著睿華,目光發亮,笑了起來。
「父王,」旁邊一個尖鰓白臉的年輕人道,「那馮暨原本說有一個與中山王甚似的女子,想一起給父王,可惜那女子有些本事,逃走了。」
齊王笑笑,道:「中山王足矣。」說罷,向睿華一拱手,「中山王,京城一見,孤思念甚緊,未想這麼快便又見面了。」
睿華並不還禮,無動於衷。
齊王不以為忤,看到睿華腳上的鎖鏈,皺皺眉:「怎這般待客,還不快快除去。」
旁人忙應下,去解睿華的鎖鏈。才鬆開,齊王親自伸手過去,想將他扶起,睿華卻避到一旁。
「齊王自重。」他面無表情,「中山國與齊國並無交惡,我乃中山王,與齊王同為諸侯,不知此舉何意。」
「嗯?」齊王神色不變,未幾,卻忽兒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來。
睿華瞪大眼睛,羞惱交加,想掰開齊王的手,卻不如他氣力大。
「有無交惡不由你說了算,如今已經沒了中山王。」齊王看著睿華的臉,意味深長,「孤國中宮苑林池,天下聞名,邀你一道觀賞,你該高興才是……」
「放開我!」睿華用力推開他,旁邊的侍從立刻將睿華按住。
睿華臉色發白,猛烈地咳起來。
齊王看看被睿華抓紅的手,神色陰沉,笑意卻更深:「倒與從前一樣夠味。」說罷,吩咐道,「去酒來,孤與中山王相逢甚歡,要暢飲一番!」
初華的心繃起,看著睿華低頭咳嗽的樣子,著急又心疼。這齊王不安好心,睿華若被灌了酒,首先身體便受不了。手暗暗探向小囊,實在不行,拼一拼也未必沒有勝算……
「大王。」這時,齊王身旁的女子柔聲道,「大王從京城趕回來,一路勞累。這驛館寒陋,又無上佳美酒,大王何不先歇息歇息,過兩日到了臨淄再行酒宴?」
「哦?」齊王看看女子,目光一轉,又看看仍在咳嗽的睿華。
未幾,齊王勾勾她的下巴,「還是容姬體貼。」說罷,對從人道,「好生服侍中山王,不得出了差錯。」說罷,摟著女子的腰走了出去。
出門時,初華瞥到那女子微微回頭,看了睿華一眼,不辨神色。
室中的光亮隨著眾人的離開撤去,只有一盞小小的油燈。待得那些聲音都遠離了,初華和暮珠才從帷帳後面出來。
睿華仍然低咳著,初華忙跑過去將他扶起,聲音顫抖:「睿華……」
他抬起臉,額頭上有些細細的汗珠。
「初華……」他聲音沙啞,無奈地笑,「我真沒用,是麼……」
初華用力搖頭,鼻子酸酸的,卻用袖子一擦眼睛,堅定道:「我們逃!」
「怎麼逃?」暮珠去門邊觀望,走回來擔心地說,「齊王來到這裡,外面到處是守衛,天又快亮了,大王這身體跑起來未必支撐得住。」
初華咬唇,站起身來,看著睿華,「睿華,把你的衣服脫下來,與我交換。」
暮珠訝然,睿華亦是詫異,瞬間,忽而明白過來。
「不可!」他低低道,「這樣太危險!」
「這是最穩妥的方法。」初華冷靜道,「既然無法三人同時全身而退,你又行動不便,還有什麼比這樣更好?」說罷,她看向暮珠,「暮珠,你也是個有主意的人,你說說看。」
暮珠神色複雜,瞥瞥睿華。論理,她支持初華,可是大王……
「你走開!」睿華忽而道,看著初華,冷下臉來,「你以為你是誰!當初對你好是為了利用你,好讓你安心替我去京城懂麼!我說過你跟我不是什麼兄妹,我用不著你為我做這些!」
初華的臉色一白。
「那麼你更用不著在意,我不是為了你。」少頃,她道。
睿華愣了愣。
「我要為我祖父報仇。」初華看著他,露出一個淺淡的笑,「睿華,我其實也利用了你。」
朝陽初升,一層薄霧籠罩在齊國的泉邑上空。
一大早,驛館裡的眾人就接到了出發的命令,看守中山王的侍衛打開門,看到中山王睡在榻上。他沒有咳嗽,看他們給自己戴上鎖鏈也沒有反抗,目光清冷而銳利。
齊王上車前,看到後面的那輛嚴實的馬車,滿意地踏上轎凳。
此地離臨淄不遠,國人大多見過齊王,聽說齊王的車駕路過,紛紛到街邊去圍觀。大隊人馬離開之後,驛館裡登時冷清下來,只有三三兩兩收拾打掃的僕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偏院的那個小房子裡,兩個人影迅速離開,從側門走了出去。
側門輕輕打開,又輕輕關上,未幾,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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