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雷火罐爆響聲的時候,初華正穿著侍女的衣服,由幾個穿著王宮衛兵衣服的人帶著,迅速來到賓客停放車馬的地方。巨響把馬匹和從人都驚了一下,初華卻知道此地已是不可久留,道,「快走!」
那幾人不敢耽擱,連忙解馬騎上。到處都是逃竄的人,亂鬨鬨的,分不清僕人還是貴族,每個人都只想逃命。馬車太麻煩,初華騎著馬,被那幾人護在中間,一路往宮外奔去。
可是路上並不順利,有些人沒有車馬,便攔下有車馬地來搶。幸而安色伽的手下皆訓練有素,毫不猶豫地揮刀砍去,只聽慘叫一片,再也無人敢上前。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斜里突然衝出一隊士兵,不知道是哪一邊的,突然朝逃難的人舉起弓箭。眾人皆驚,初華的馬被流矢所驚,長嘶一聲,突然帶著她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停下……吁!」初華使勁渾身解數,那馬卻似乎根本聽不懂她那一套,一路狂奔,踢傷了好些人,初華用盡氣力,也只能讓自己不會被顛下去。再回頭看去,安色伽那幾個從人早已被人群隔得不見蹤影!
初華正著急,前方出現幾個人影,馬被一根繩索套住,初華被人撲了下去。
幸好地面是沙土,她被帶著滾了幾滾,穩住身體,即刻自衛,朝那人掃出一腿。不料,那人輕鬆躲過,初華再補上一拳,那人伸手架住,連接幾招。初華心中暗驚,這人竟是懂得擒拿的路數!
正在此時,旁人舉著火把過來,光照打在初華的臉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又驚又喜,「你……你是公子!」
初華愣住,睜大眼睛看著那人。只見他一臉虬須,可是看那眉眼……竟是田彬!
「公子!」田彬喜得幾乎跳起來,連忙將初華攙起。
初華怔怔地望著他,不敢相信,震驚或狂喜,都已經形容不出此時的心情。眼眶有熱氣冒出,她連忙擦了擦,不知道自己此時是在哭還是在笑。看向四周,那些人有十幾個,都穿著胡人的衣服,驚喜萬分地看著她,但是,她日夜想念的那個人卻不在裡面。
「元煜……」初華望急忙問道,「殿下在哪裡?」
「殿下也在此處!」田彬忙道,「殿下帶著我們幾十個人來的,他聽說你進了王宮裡,就與我各領十幾人潛進來,我從西邊,他從東邊。」
東邊……初華連忙望去,夜色中,只有王宮裡沖天的火光。
心跳如擂,元煜並不知道田彬已經找到了她,或許已經到了那裡面,那可是混戰之地……
「……若是我有危險,你也會不管麼……」
她忽而想到那時候她怒氣沖沖質問他的話,淚水奪目而出。心好像被什麼狠狠揪了一把,疼痛不已。
「公子,」田彬高興地說,「你等著,我去將殿下找來。」
初華抹掉淚水,點點頭,卻道,「裡面正在混戰,你們怎麼遇得到?」
田彬咧嘴,神秘一笑,卻從腰間的皮囊里掏出一支物什來,初華看去,卻見那正是她做的那種驚馬的火箭,只不過小了許多,十分袖珍。
田彬拿過火把點燃引線,火箭即「嗖」地朝上方射去,飛得高高,突然變作一朵漂亮的金色火花,夜空中,猶為炫目。
「這是我們約好的,誰找到了你,誰就放出火箭,其餘人就會立刻撤出城去,在南邊集合。」
初華聽著這話,只覺心中也猶如被那火花照亮。但是想到中間還隔著混戰,卻更加急迫起來。眾人不再耽擱,立刻動身朝南邊而去。
奪宮的兵馬勢不可擋,從炸塌的宮牆缺口一擁而入,王宮的衛兵根本來不及阻擋。經過時,隨處可見屍首和重傷呻吟的人,慘不忍睹。田彬等人十分聰明地穿上了疏勒兵的衣服,並像叛軍那樣,在臂上綁上了叛軍的白布。
初華看得越多,心中越是吃驚。安色伽做出這麼大的事,可見準備充分而周到,卻深藏不露,昨天還跟個沒事人似的在沙蘇面前飲酒作樂。
田彬一邊走著,一邊簡短地告訴初華,疏勒也是像匈奴那樣,兵馬由許多部族控制,安色伽早已經將疏勒的大部分部族收買,硬拼起來,王后和王子根本不是對手。
「可鄯善王也帶來了四萬人,他要是幫著沙蘇怎麼辦?」初華問。
「不知道。」田彬說,「殿下說,安色伽既然敢做,就有辦法收場。」
二人沒有說太多,田彬也是個心狠手黑的人,襲擊了一隊不知道是哪邊的軍士,奪了馬,眾人騎上便往南去。
王宮的衛兵終究不如叛軍的人多,叛軍高呼懲治弒君者的口號,迅速占領了王宮各處。王后和沙蘇的衛隊不過數千人,嫡系的部族被安色伽的人馬阻擊在城外,而許多平日看起來順從的人,竟突然跟著安色伽發難,此時,他們只能靠著越來越少的衛兵支撐,步步後退,一直來道疏勒王的寢宮裡,靠著四周的高牆阻擋,才暫時得以喘口氣。
宮室的大門緊閉多日,被匆匆打開,濃香撲鼻而來,卻藏著濃重的腐臭味。寢宮裡沒有一個人,疏勒王的床靜靜擺在裡面,四周垂著帷帳。
沙蘇捂著鼻子,心虛不敢往裡面看,卻焦急暴躁,「我們的兵馬在哪裡?鄯善王呢?他不是帶了四萬人麼?!」
侍衛答道:「鄯善王方才退出大殿的時候就不見了!」
沙蘇瞪著眼,再看向王后,卻見她臉色煞白,盯著內室。
侍衛把帷帳拉開,那床上卻是空空如也。王后急忙跑過去,顧不上惡臭掀開被子,一群飛蟲迎面撲來,裡面,疏勒王一根頭髮也沒剩下。
王后怔怔的,如墜冰窟,「是安色伽……」
「父王!」沙蘇跟著過來,亦是驚詫,忙道,「母親,父王的屍體在安色伽手上,我們就能說他才是弒君者……」
王后卻一聲不出,片刻,軟倒在地。外面,叛軍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弒君者!」有人在高喊。
王后望著雕花的窗子,月光冷冷落在她的臉上,慘白一片。
叛軍很快突破了寢宮的圍牆,將抵抗的王后和王子餘黨除盡。
當安色伽走進去的時候,腐臭的味道仍然在。王后服毒自盡,躺在了地上,不遠處,沙蘇身上被刺了幾刀,嘴裡流著血,苟延殘喘。
「你……」他看著安色伽,眼神怨毒,「你殘殺王室,偷走國王屍首,你這個賊……」
「我不是賊。」安色伽淡淡道,「我只是接回了自己的父親。」說罷,把刀插進他的心臟,看著他躊躇兩下,斷了氣。
周圍的人發出歡呼聲。
「收拾收拾,燒掉。」安色伽擦乾淨刀,對從人吩咐道。
從人領命,安色伽環視四周,正要出去,一人匆匆跑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安色伽的目光驟然凝住。
「你確定?!」他低低道。
「千真萬確,我見過好幾回朔北王,他貼著鬍子我也認得出來。」從人頷首,道,「主人,東邊傳來消息,發現了中原人的大軍,恐怕……」
安色伽心思飛轉,忽而道,「夏公子送回去了麼?」
「應該送回去了,方才混戰,還未聽到有人來報。」
安色伽即刻收起彎刀,大步朝外面走去。
鄯善王被左右護著,一路退出大殿。鄯善人是賓客,但叛軍顯然也沒打算將他放過,那些人殺紅了眼,鄯善王一路躲避著,被逼到王宮的一角。眼見著衛隊的人漸漸少了,鄯善王心焦不已。幸好,侍從在附近發現了一道宮門,眾人皆是欣喜,急忙往那宮門外撤退。
一人道:「大王,公主可能還在王宮中,是否派人回去找……」
「她出身鄯善的王族,會有天神眷顧她。」鄯善王不以為意道,說著,望向身後濃煙滾滾的王宮,竟浮起一絲笑意,「等我領了大軍來,自然會向疏勒人討要我親愛的妹妹。」
這時,又有人驚呼道,「大王,有人追過來了!」
眾人皆是心驚,望去,只見一彪人馬疾馳而至,而待得看清火光照亮的旗幟,眾人皆是驚喜,那是鄯善人的兵馬。
「大王受驚,依末護駕不力,請大王治罪!」為首的人見到鄯善王,即刻滾鞍下馬,上前行禮道。
鄯善王喜道:「何言治罪,回去都重重有賞!」這時,他看到侍婢正把媲羅從馬上接下來,訝然。
依末忙道:「臣在城外聽聞王宮生亂,急忙領兵前來,方才正巧遇上了公主。」
鄯善王點頭,看看媲羅露出笑容,走上前將她擁抱一下,「天神保佑,幸好你無事,我方才到處找你不見,正要去尋你。」
媲羅看著他,亦露出微笑,「我方才嚇壞了,一心想著逃跑,不料與兄長分散,幸好依末將軍救了我。」
鄯善王大悅,神色興奮,命令道,「依末,派人出城傳我命令,所有士兵攻入城中,占領城池,如遇抵抗,格殺勿論!」
依末應下,鄯善王正要再命令撤退,突然,一樣冰冷的物什從後背刺入。
鄯善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胸前那些帶血透出的刀刃,回頭。媲羅冷冷地看著他,未幾,將刀子抽回。鄯善王的隨從們見狀大驚,急忙逃走,卻被無數箭矢射倒在地,無一倖免。
媲羅看著倒在地上的鄯善王,他已經斷氣,那雙與她眸色相同的眼睛瞪得大大,仿佛到死也沒有反應過來。媲羅蹲下去,伸手將他的雙目合上。
依末確認沒有活口之後,來到她身後,目光緊張而熱烈,「公主,此地不宜久留,還是隨我等儘快回去吧。」
媲羅頷首,淡淡道,「把國王帶上,說罷,翻身上馬。」
王宮的變故影響了城中,國人唯恐受兵亂牽連,關門閉戶。大街上大多是王宮裡逃出來的人和安色伽手下的兵馬。
田彬等人的叛軍裝扮很起作用,騎著馬一路飛奔,無人阻攔。知道就要見到元煜,初華的心中激動不已,恨不得長出翅膀來。
可將到城門之時,一彪人馬突然從另一條街道衝出,足有一兩百人。初華望去,一下就看到了其中的女子,雖然戴著帷帽,風吹起皂紗,那美艷的面容卻並不陌生。媲羅騎在馬上,那身漂亮的長裙卻毫不累贅,相反,多出了幾分動人的幹練。
目光瞬間交錯,媲羅也看到了初華,忽然抬起手,兵馬紛紛停了下來。
他們堵住了去城門的道路,田彬等人亦停下來,警惕地看著他們。氣氛變得莫名,初華看著媲羅策馬上前,狐疑不已。
「趙女郎。」媲羅看著初華,唇角勾著,意味不明,緩緩道,「或許,我應該稱你為夏公子。」
田彬等人面色微變。
初華聽到她點明了自己的身份,知曉如今已經沒什麼可隱瞞的,看到她身後數倍於自己的兵馬,則更是感到危險逼來。
「公主,」初華看了田彬一眼,冷靜道,「還請公主放行。」
媲羅的目光深黯,笑意愈深,沒有答話。火光將她的臉映得閃爍不定,她的手指微微舉著,只需要一個動作,身後就會有無數利箭飛出。
「我不過想跟你的男人打個招呼。」媲羅望著她身後,忽而輕輕道。
初華的心像被什麼觸到,這才聽到一陣馬蹄聲自身後疾疾而來。
她回頭,當看清了領先那人的面容,心跳幾乎停止。駿馬帶起勁風,她突然被一隻手臂撈起,未幾,坐在了另一匹馬的背上,身體被牢牢地箍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公主。」元煜看著媲羅,聲音貼著初華的腦袋,低沉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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