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一路往東,越過大漠,穿過石子地和綠洲。
每個軍士攜帶的口糧有限,為了不誤事,元煜將行程安排得很緊,輕裝而行,日出趕路,日落歇宿。
那夜的事,元煜沒有再做。
其實他很想,那夜,他感覺很好,回味無窮。可是如今正行軍,實在不宜尋歡作樂;並且,初華對那日折騰的後果似乎耿耿於懷。二人獨處時,她會跟元煜親吻溫存,待得久一些,她就會說明日還要趕路,讓元煜早點睡。那警惕的模樣,好像一隻貓。
元煜哂然。他們好不容易更近了一步,可自己如今在她眼中,卻大約變成了大色魔,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考慮再三,終於退讓,索性夜裡擠到田彬的帳里去睡,免得心猿意馬把持艱難。
當然,在元煜的計劃里,這只是一時之計。天時地利,等回到自己的地界,便不是問題;而人和麼……
元煜想著初華那防賊一般的眼神,認真地尋思著,她不願意,這可不行呢……
行軍十餘日,遠方終於出現了高山的山脈,雪山上下來的流水,匯聚成蜿蜒的河流,長如白練,將起伏的草原切割開來。
朔北軍的將士們都知道到達宜禾城指日可待,士氣高昂。
初華也高興,望著遠處的山川,再回想自己那番經歷,覺得如同做夢一般。幸好有元煜呢……她不禁望向遠處那個身影,臉上浮起笑容。
有時,她很想到元煜身邊去,跟他說笑,打打鬧鬧。
可惜這是在行伍之中,元煜又是個十分自律的人,雖然兩人的關係已經不是秘密,但在眾人面前,他從不與她過分親密。於是,他們能夠獨處的時候,就是夜裡睡覺之前。兩人說說話,溫存片刻,不久,元煜就會離開。
初華知道,他這是在自覺杜絕隱患,開始的時候,十分安慰。可是獨自睡了幾日之後,她開始懷念元煜摟著入眠的感覺。塞外晝夜冷暖差異大,如今又已經入了秋,元煜的懷抱暖暖的,比什麼褥子都舒服……初華的手托著腮,望著車幃外的天空輕輕一嘆,只覺愁腸百結,她不過想吃個熊掌燉魚,就那麼難麼……
太陽西斜時,元煜命令隊伍停下,在一處湖邊宿營。
天還不算晚,夕陽掛在西邊,金紅的顏色染出了大片的火燒雲,霞光將天地照得綺麗。
安頓下來的時候,元煜騎著額上雪來到初華身旁,問她,「我要到湖那邊走走,你去麼?」
兩人一整天沒顧得上說話,初華望著那臉上的笑意,欣然應下,「去!」
元煜莞爾,伸出手來。
初華一愣,忽然明白他這是要與她共乘一騎,臉上不禁熱起。心虛地看向四周圍,軍士們有的扎帳篷有的埋鍋,似乎無人理會這邊。元煜卻不多言語,長臂一伸,將她撈上來,策馬而去。
風吹來,原上青草微微彎著腰,夕陽的倒影落在湖上,粼粼波光躍金,好似火焰。
元煜帶著初華奔跑了一段,待得大營里的聲音都聽不太分明了,才緩下來。
初華背靠著他的胸膛,扶著腰上的手臂,望著湖上的美景,只覺愜意不已。
「這地方真漂亮。」她說。
「當然漂亮。」元煜一笑,指指遠處往湖裡注水的那條河,「知道那河是從何處來的麼?」
初華望著那邊,又望望更遠處,「天山?」
「正是。」元煜的聲音裡帶著戲謔,「我那時想著若再找不到你,就到這湖裡來撈人。」
初華知道他又作弄她,佯怒地在他手臂上捏一下。
元煜笑起來,反捉住她的手。不遠處的水邊,青草豐茂,元煜停下來,帶著初華下馬。
額上雪甩甩尾巴,自覺地湖邊,低頭吃起草來。
初華見地上有石子,玩心起來,拾起一塊,朝湖面飛出去。石子點著水面,跳了五下之後,沒入漣漪中不見。
元煜莞爾,也在地上拾起一隻石子,拋起來,用馬鞭一打。石子在空中掠過一道影子,貼著水面挑開去。
初華數著,足有十幾下,不禁咋舌。
「怎麼練的?」她問。
「無聊練的。」元煜答道,又撿起一塊,拋出去,「行軍打仗,沒什麼樂子,久而久之自然就會了,營中還有不少人比我打得好。」
初華瞭然。
元煜摸摸她的頭,挑著一處乾淨的草地,躺下去,翹著腳,將一根草梗叼在嘴邊。
這般模樣,十足像個鄉野里的放羊少年,但是初華卻覺得,這個模樣的元煜,比平時那高高在上深沉難測的朔北王,更讓她心動。這時,元煜看向她,伸出一隻手。
初華笑笑,走過去,在他身旁躺下,把頭枕在他的臂彎里。
上方,天空深藍,沒有一絲塵埃。流雲色彩繽紛,鋪開漫天,如同仙境一般,引人遐想。
「我以前覺得煩躁了,便時常一個人騎馬到城外去,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看天。」元煜緩緩道,片刻,看看初華,「覺得我傻麼?」
「是有些傻。」初華誠懇地說,接著,被元煜賞了一個刮鼻子。
「我也有煩的時候。」初華滿不在乎摸著鼻子,想了想,「但吳三他們會帶我取樂,而且戲班裡的事很多,祖父一個人忙不過來,我要幫著他,沒什麼空閒去想太多。」
元煜看著她,目中浮起柔和之色。
「你說過,你祖父待你很好。」
初華應了一聲,望著天空,道,「我一直不明白我為何沒有父親母親,但在他去世之前,我都從不懷疑他是我的親祖父。」說罷,笑了笑,「所以我找到睿華的時候,高興極了,沒想到,我還有一個兄長。」
元煜聽著這話,眉梢一揚,又刮一下她的鼻子。
「做什麼……」初華瞪他,要刮回去,被元煜捉住手。兩人鬧了一陣,待得消停下來,初華重新倚在他懷裡。
「你其實比我過得痛快。」元煜摸著她的頭髮,說,「你有一群疼愛你的人護著你。」
初華轉過頭看他,道,「你也有啊,太皇太后和先帝,還有你那舅父和清河王。」
元煜唇邊浮起一抹苦笑,沒說話。
初華看他眉宇間又浮起一抹深沉之色,忍不住伸出手去,撫了撫他的臉。過了會,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你父親,真的很疼愛你麼?比你那兄長還要疼愛?」才說完,她覺得似乎不妥,小聲補充,「嗯……你不願說便算了。」
元煜看看她,未幾,摸摸她的頭。
「我父皇對每個兒子都一樣疼愛。」他說,「陛下想要皇位,父皇便給他皇位;我喜歡打仗,便讓我來打仗;其他人喜歡玩樂,他便讓他們都去做可閒散諸侯。」元煜目光平和,「你看,他讓每一個人都實現了願望。」
初華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又皺皺眉,「可是,皇帝……」
「總有人覺得父皇給的還不夠多。」元煜道。
初華無話可說。這兩兄弟的事,可真不是什麼一般的家務事。可這麼想著,又覺得比起來,還是元煜虧一些。皇帝雖然覺得自己憋屈,可是在京城妻妾成群,聲色犬馬,一樣都沒落下;而元煜呢,四面受敵,整天東奔西走,忙得連肥膘都沒空養,那身上一塊一塊緊繃繃的都是肉,這不就是吳六嘴裡說的苦命麼……初華想著,眼前似乎又浮起他脫開衣服的樣子,耳根一熱。
又想歪了!她忙閉閉眼。
元煜看著她那滿臉寫滿了小心思的樣子,覺得有趣得緊,忍不住笑起來。他將她摟在懷裡,貼著她的頭髮吻了吻,片刻,道,「初華,待回到五原,我就去中山國提親。」
初華愣了愣,抬眼看他。
那目光熠熠,十分認真。
臉上騰起熱氣,初華囁嚅道,「可……可睿華還不知道。」
元煜訝然,道,「我去提親他不就知道了。」
「那不一樣。」初華想到那時暮珠對她說話的話,忙道,「回到五原之後,我先去對他說,你再提親。」
元煜愣了愣,正要再說話,忽而聽到一陣馬蹄聲傳來。
二人忙起身,望去,卻見是一名軍士,跑得很急,似乎有要事。
「殿下!」軍士奔到元煜面前,將一份密函交到他手中,「宜禾來的急報。」
元煜頷首,接過那密函,拆開來。待得看完,神色不定。
「怎麼了?」初華在一旁看著,覺得不對勁,問道。
「楚王和梁王聯合了百越,要攻打朝廷了。」元煜道。
初華一驚,首先想到的就是睿華。楚王、梁王那反叛的諸國之中,趙國和常山國與中山國挨得很近,這些人發難,會不會對睿華不利?
想著,她急忙問,「中山國可有消息?」
「我要說的正是此事。」元煜看著她,淡淡道,「中山王,就在宜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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