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心神劇震的其實並不只是陵君行。
便連秦落羽,也是後知後覺地嚇了一跳。
那句話好像沒經過腦子,更像是自個從嘴裡蹦出去似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秦落羽極力定了定心神,想要冷靜下來,可是不行,腦子裡仿佛燒灼著一團火,燒得她渾渾噩噩的。
火光內外,好似有兩個小人在激烈交戰。
一個瘋狂攛掇著,慫恿著她,抱住眼前這個男人,如此,那極度的灼熱與不適就可得到緩解。
另一個卻生生拽著她,用僅剩的一點殘存理智,極力想要勸她保持清明:這個男人,不是你該碰的人。
這兩個小人爭得太激烈,秦落羽腦子痛得厲害,一時竟只是怔怔地垂眸,不知該如何抉擇。
陵君行眸光深深地瞧著女孩,被她那句話震得不輕。
不過她說完那句在他心裡掀起滔天波瀾的話後,卻又只是垂著頭,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
不由失笑,看來,她是真的喝醉了。
陵君行扶著她的肩膀,好讓她躺下,只是,碰到她的剎那,心下微驚。
隔著寢衣,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滾燙如火的溫度!
便是醉酒,也不該這般滾燙。
陵君行伸手去探女孩的額頭。
雪夜寒冷,他的手掌猶自帶著冬日的微涼。
猝不及防被這片微涼覆住,本來愣愣發呆的秦落羽身子都打了個激靈,身體內的滾燙仿佛得到了片刻的緩解,繼而,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她有些茫然地,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將臉蛋貼在他手掌里輕輕蹭了蹭。
陵君行:「......」
便是他再怎麼遲鈍,此刻也察覺出秦落羽的不正常。
這幾日她清醒時,向來與他保持足夠的距離,對他的碰觸避之不及,怎會突然這般......主動。
陵君行蹙眉抽回手,轉身出去命人叫太醫來。
回身時,卻見床上的女孩委委屈屈地望著他,仿佛他剛才那一抽手,抽走了多麼重要的東西似的,她眼裡已然染了水汽,幾欲落下淚來。
陵君行眸光微深,狠心沒去看她,只扶著她躺下,放下了帷帳,溫聲安慰:「太醫馬上就來了。」
太醫被嬋娟領著匆匆進來,替她診脈。
半晌,臉色複雜地看了眼帳中,欲言又止。
陵君行會意,跟著太醫走到外廳。
太醫踟躕半晌,「娘娘,娘娘應是服了催情之藥。」
陵君行臉色驟冷,一字字道:「你可確認清楚了?」
「臣不敢欺瞞!」
太醫慌亂著跪下了,「娘娘種種症狀,確是服了此藥無疑!」
一旁的嬋娟氣急反駁,「不可能,你肯定是診斷錯了,公主怎麼可能服,服......你說的那種藥?」
她不大好意思說催情藥這幾個字,一口咬定太醫判斷有誤,「我天天都跟著公主,從沒見公主有這種藥,公主身邊也不可能有這種藥!」
「而且,公主今天白天很正常,晚飯她是和皇上一起在外面吃的,回來後她再沒吃過什麼東西,就算有這症狀,也絕不是你說的那種藥導致的!」
太醫信誓旦旦:「臣以人頭擔保,絕不會看錯!」
陵君行漆黑的眸深沉莫測,看了眼嬋娟,緩緩道:「回來她什麼都沒吃?你再好好想想。」
「皇上,公主確實什麼都沒吃,奴婢讓膳房給她做的醒酒湯都沒喝,就在奴婢房裡喝了一杯茶,然後就去玩雪了......」
嬋娟說到這裡突然頓住,神色變得遲疑。
那杯茶里,有太后娘娘送給公主當嫁妝的美容養顏藥......
難道,是那藥的緣故嗎?
她連忙道:「那茶里放了美容養顏藥,但絕對不是太醫說的那種藥......」
陵君行蹙眉:「美容養顏藥?」
「對,是當初公主出嫁時,太后送給公主的美容養顏藥,讓人縫在公主的嫁衣里......」
嬋娟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不對勁了。
若真是美容養顏藥,幹嘛不大大方方送給公主,為何要藏在嫁衣袖口的夾層里呢?
難不成,難不成這藥,還真是太醫說的,是,是什麼催情藥?
陵君行沉默片刻,看向太醫:「可有藥解?」
太醫惶恐磕頭,囁嚅道:「無,無藥可解,要麼硬熬過去,要麼,要麼......」
要麼什麼。不言而喻。
陵君行重新回到房中,緩步走到床前。
掀開帷帳,就見女孩腦袋埋在被子裡嗚咽著,肩膀一顫一顫的。
陵君行下意識想要抬手安撫她,手伸到一半,卻又,慢慢地收回了。
他方才不過試了試她的額頭,她便那般反應。
若是此刻他再碰她,她再像方才那般主動,就算她能忍住,怕是他也......忍不住。
誠然,他不止一次想過,想要與她做那種事,想要將她真正變成他的女人。
只可惜,他卻並不願是在今日這種情況下。
他連勉強她都不願,更不願趁人之危。
女孩細聲啜泣著,哭得愈發傷心。
陵君行眸光複雜地注視著秦落羽,半晌,方低聲道:「秦落羽。」
女孩兀自哭泣著,沒有抬頭。
「朕就在外廳陪你。如果你太難受,可以......找朕。」
陵君行的聲音冷清又低沉,在這寂靜的房中聽來,竟是有點無情的意味:「可是,你要知道,一旦你找了朕,便由不得你了。明日你醒來,不管怎生後悔,亦是無用。」
他也不管這些話,秦落羽聽沒聽進去,抑或,聽不聽得懂。
只是將想說的話說完了,便轉身要走。
秦落羽是聽懂了他這些話的。
饒是她此刻被那滾燙灼得難受至極,腦子都昏昏沉沉的。
但她還是聽懂了他的話。
她很想克制著自己不理他,可是,她做不到。
她仿佛被架在了火上慢慢烤,烈焰一點點灼燒撕裂她的每一寸肌膚,那感覺太痛苦了。
這個男人身上冷冽冰涼的氣息,仿佛是她唯一的解藥與救贖。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話,可是,在聽到他沉穩的腳步聲一點點遠去,她身體裡的火好像燒得更厲害了。
她不受控制地抬起頭,望著男人的背影,呢喃著叫了一聲:「皇上。」
陵君行頓住腳步回身,便見女孩的眼紅得厲害,泛著薄薄的瀲灩水光,又難受又可憐的樣子。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有些渙散,長長的黑髮凌亂地散下來,向來白皙的臉頰滾燙緋紅。
她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沒有在看他,無意識地很輕很輕地開口,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皇上,」她輕聲喃喃,眼淚如珠子般順著臉頰簌簌滾落,「你抱抱我,抱抱我。」
陵君行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轟地炸響,清醒的理智在瞬間潰不成堤。
他定了定心神,緩步走到女孩跟前,在床榻邊坐下了,緩緩地,將女孩攬進了懷中。
她身上的溫度高得嚇人,燙得陵君行的身體都顫了顫。
這樣可怕的灼燒,她忍了這麼久,一定難受極了。
「秦落羽。」他低頭吻著她的發,聲音有些嘶啞:「你真的,想好了?」
這話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女孩緊緊地抱著他,眼眸微閉,意識都似有些迷離。
他俯身吻住女孩的唇時,她的身子顫抖得仿若風雨中一片細小的葉子,手無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袍。
這一夜,她哭得厲害,淚水濕透了鬢髮,濕透了發下的軟枕。
她幾乎哭了整晚。
天快亮時,才啜泣著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
秦落羽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反覆碾壓而過,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斷了般,痛得厲害,沒有半點力氣。
昏昏沉沉地落在一個溫暖柔軟卻又令人安心的懷抱里,疲倦地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她感到有輕而淺的吻落在她眉眼上,低沉帶了憐惜的聲音,溫柔地在她耳邊說:「好生睡,朕去去就來。」
她似乎做了一個冗長至極的夢,夢裡紛繁複雜地閃過許多場景,可是每一個都抓不住。
秦落羽終於從昏睡中醒來時,房中竟已是天光大亮。
她不由愣怔了一瞬。
心想她怎麼睡到這個時辰了。嬋娟怎麼也不叫她。
房中寂靜無聲,她躺了一會兒,有些迷迷瞪瞪地坐起來,茫然地四下看了看,發現帷帳是落下來的。
平日裡睡覺,她都不放帷帳的啊。
「嬋娟。」
她喊嬋娟的名字,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好像哭了太久之後的那種低啞,嗓子都有些痛痛的。
哭。她想,她怎麼會哭呢。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她猶自有些混沌的腦海里好像猛然有一道光閃過,許多場景走馬燈般乍然閃現。
「如果你太難受,可以找朕。」
「可是,你要知道,一旦你找了朕,便由不得你了。」
「皇上,你抱抱我,抱抱我......」
「秦落羽,你真的,想好了?」
......
他如她所願抱了她。
之後,便是綿綿密密的吻落下來,憐惜的,霸道的,溫柔的,強勢的......伴隨著無休無止細細弱弱的哭泣......
秦落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無比。
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如墜冰窟般寒涼,涼得她瑟瑟發抖。
她,她昨晚,到底都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