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兵上驪山(第三更)
臘月初四。
風雪再降。
呼嘯的風聲在三門峽兩岸不停的迴旋。
腳下的黃河依舊在湍急的流淌。
東岸山崖上,穿的厚厚實實,一身灰色僧袍的辯機藏身在一丈方圓的石窟之內,面無表情,拿著冰冷的鑿子和石錘,不停敲打著石壁。
山頂之上,一座不大的石屋在風雪中安坐。
遠處平緩的山道側畔,一座座木屋坐落風雪之中。
玄奘請皇帝賜太乙青華觀予佛門,皇帝不許。
玄奘請皇帝賜以三門峽南側一片石壁給佛門修建佛寺,皇帝許之。
是為三門寺。
山壁陡峭,僅能在山頂上建一座石屋,供辯機一人居住。
其他派遣來協助修建寺廟的工匠,則是居住在遠處的岸邊。
而且,這些工匠不是勞役,是能拿錢的工匠。
勞役朝廷派的不多,僅僅百人而已,看管也不是很嚴格。
真正用心來修三門寺的,是長安洛陽誠心向佛的權貴和百姓。
權貴出錢,百姓出力。
這才將三門寺一點點的開鑿出來。
可即便是如此,一座三門寺想要徹底的成型,也起碼需要幾十年的時間。
同時,他們也必須將兩側道路開拓出來。
朝廷不肯出力,全部由佛門和信徒自理,
冷漠的皇帝。
冷漠的太子。
冷漠的朝廷。
辯機不知道聽別人罵了多少次。
但實際上他清楚,這一次之所以派他來這裡,修建新寺,實際上就是對他的懲罰。
他究竟做了什麼,他自己心裡清楚,法師心裡也同樣清楚。
所以即便是在風雪交加的天氣中,辯機依舊在山崖中,獨自一人鑿著石壁。
突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左右兩側棧道上傳來。
辯機有些然的回身,這腳步聲音不對啊,
他們太陌生了,他們對地形太陌生了,可即便如此,他們的腳步聲依舊很輕很快。
轉眼,六名身穿黑色短打勁袍的男子便已經出現在了石窟兩側。
每個人的手上都端著一架弩機,上面各有三支弩箭。
辯機看到這一幕,心中輕嘆一聲,然後輕輕地閉上眼睛。
「法師!」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有上命,請法師入滅!」
辯機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一步步的向前。
「放箭!」沙啞的聲音響起,十八支弩箭瞬間全部射出,冰冷的箭頭直接射進了辯機的身上。
辯機的腳步輕輕一頓,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但他依舊邁步向前。
其他人都看呆了。
不知不覺中,辯機已經來到了石窟邊緣,看著眼前依舊洶湧的黃河水,辯機平靜的一步踏出。
「砰」的一聲,戶體落水,炸起了巨大的水花,
隱約能夠看到屍體在水中起伏,然後朝著黃河下游而去。
「該死的,走,追,必須找到屍體。」
沙啞的聲音落下,下一刻,六名黑衣人已經朝著黃河下游追了過去。
黃河下游,過了陝州,就是洛州。
洛州司馬正是晉王李治的岳丈。
東宮,崇德殿。
巨大的西域地圖掛在屏風之上。
兵部尚書崔敦禮站在一側,看向李承乾,長孫無忌,房玄齡,楊師道,唐儉,閻立德等人,說道:「龜茲滅國不難,難的是龜茲一滅之後,西域疏勒,于闐,焉耆三國,也會人人自危。」
群臣同時看向李承乾,甚至在東側偏殿之中,對坐飲茶的程知節和尉遲敬德也看了過來。
大唐對西域日後用兵如何,所有人都明白,一切要看李承乾的態度。
皇帝身體不好,日後即便是還能堅持上朝,但這種大策的決定,已經完全落在太子的手裡了。
「龜茲滅國是必然之事。」李承乾看著眼前的地圖,輕輕搖頭,說道:「大唐沒有必要滅國疏勒、焉耆和于闐,進占龜茲後,可以派少數兵力進駐三國都城,若是三國沒有異議的話,那麼在三國王城邊緣修建城堡,維持絲綢之路就好。」
「殿下是在擔心西突厥?」李道宗從側後走上前,看著李承乾說道:「殿下想暫時西突厥安定下來。」
「嗯!」李承乾看著地圖,道:「如今的大唐,對外用兵,除了高句麗,最好的方式便是每年用兵三個月,三個月銳利兵鋒突襲,朝中便能支撐,而且還能有所收穫,戰爭時間若是要延長,那麼就必須提前幾年準備,大唐現在沒有滅西域諸國的準備。」
殿中群臣齊齊點頭。
大唐不是不能打,是不能陷入戰爭的泥潭,
高昌本就距離大唐遼遠,明年平了龜茲之後,若是不穩定下來,繼續向前用兵,對消耗會倍增關鍵是沒有多少好處。
也沒有任何名義。
「今年的糧草運輸因為加增了戰馬運輸,所以消耗還在控制之內,對於明年的高句麗之戰,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李承乾一句話說完,群臣面色不由得一沉。
明年還有一個大問題需要解決,皇帝要東征高句麗。
五月大唐立國三十年之後,整個朝廷就要轉向為東征高句麗做準備。
皇帝自然是不可能再親臨軍前,但是如何勸說皇帝,能勸說到哪一步,現在還沒法說「明年三月,戰事必須結束。」李承乾稍微停頓,說道:「壓力不要給軍前,儘量多運輸一些軍械上去,同時讓鴻臚寺派人到西域各國,安定人心,分化瓦解—」
「喏!」群臣齊齊拱手。
李承乾轉身,看向來殿門之處,宗正寺卿李百藥已經站在了門前。
李承乾招招手,李百藥快速上前,對著李承乾拱手道:「見過殿下!」
「嗯!」李承乾低頭,順手接過李百藥手裡的奏本,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舅舅!」李承乾看向長孫無忌,將手裡奏本遞過去的同時,然後朝著內殿走了進去。
長孫無忌看了一眼之後,眉頭微皺,然後對著群臣擺擺手,這才跟著李承乾一起走進殿中。
群臣立刻便明白,這和他們沒有關係,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辯機失蹤了。」李承乾坐在內殿短榻上,看向長孫無忌說道:「這件事還沒通知玄奘法師。
「人沒有找到屍體,就不必急著通知。」長孫無忌在左側坐下來,然後說道:「誰知道辯機是不是一個招呼沒打,就回了長安,甚至可能是去洛陽,也可能是自己以假死隱藏了起來。」
「嗯!」李承乾點頭,說道:「那就先將這件事情壓下去,什麼消息也別在長安傳開。」
「起碼陛下回京之前,是如此。」長孫無忌抬頭看向李承乾。
「嗯!」李承乾點點頭。
長孫無忌略微猶豫,但還是開口道:「殿下,馬上就是年底了,晉王妃身體有孕,臣看是不是讓各家公主,每天都去轉一轉,照顧一下。」
李承乾沉默了下來,片刻之後,他點點頭,說道:「就照舅舅說的辦吧,另外,去年大雪,今年怕也少不了,為了防止雪災,外甥看,還是讓雍州府提前在雍州地面上整修可能會倒塌的房屋,
同時清點人口,免得死了也不知道。」
「好!」長孫無忌徹底的放鬆了下來,滿意的笑笑。
時間悠悠而過,轉眼已經臘月十六。
長安城中一切安定。
臨近新年,各司衙門也會有新年福利發放下,還有軍中十六衛傳言也有酒水會在年夜賜下。
同時這個的薪餉,也會加倍。
駱賓王一身青色長袍,神色平靜的騎馬從右金吾衛將軍田仁會的家中路過。
街對面,他已經看到了一些身影在角落窺探。
那些應該是左金吾衛將軍左匡政的人,
駱賓王雖然沒有參與,但他知道,李治應該會在今天將公孫常的消息送到了左匡政手裡。
三四天探查,然後在左匡政將消息送到皇帝手裡之前,逼田仁會就範。
畢竟處理他這樣的大將,也需要皇帝親自出面。
而不出意外的話,田仁會必然就範。
右金吾衛將軍,掌管京畿道治安巡邏事宜的右金吾衛將軍,魔下可直接調用五千右金吾衛精銳的右金吾衛將軍。
駱賓王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叛徒,就該死。
而且,要牽連三族。
李治坐在後院木亭之中,前院不時的有笑聲傳出。
是各家公主和王妃前來探望普王妃。
他問過了,是舅舅的意思。
李治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懷疑舅舅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還是說單純的就是在關心他未來的子嗣。
李治看向東宮方向,這大半個月時間,一切在按照他的預期發展。
太子每五日去一趟驪山,而他每三日去一趟驪山,向皇帝問安的同時,也讓薛元超和薛仁貴儘快的熟絡起來。
一切都很順利。
但現在,他卻感受到舅舅察覺到了什麼,
是自己的錯覺,還是自己真的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肯定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出錯了,讓舅舅察覺了,什麼地方,要不要改———
「稚奴,你出來,稚奴—..」一陣憤怒的聲音從前院傳來,李治的思緒瞬間被打斷,隨即,他不由得輕嘆一聲。
抬起頭,李治看著高陽公主從院外提著刀衝進來,然後衝到了他的面前,將橫刀直接壓在了他的脖子上,怒聲喝問:「是不是你派人殺了辯機?」
李治一愣,看向高陽冷聲道:「你瘋了,我殺辯機,我殺辯機對我有什麼好處?」
「只有你知道辯機的事情。」高陽死死的盯著李治。
「等等!」李治直接擺手,說道:「你說辯機死了,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是三門峽有人帶回來的消息,說是辯機已經失蹤大半個月了,你說,他是不是死了?」高陽依舊緊盯著李治。
「失蹤?」李治伸手輕輕推開刀刃,然後皺眉道:「辯機失蹤半個月,你確定?
為什麼這事弘福寺和宮裡都沒消息,皇兄知道這事嗎,父皇知道這事嗎?」
「父皇在養病,太子在處理政事—————」高陽突然想明白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父皇在驪山,驪山距離三門峽不遠的。」李治平靜的看向高陽。
「當螂」一聲,橫刀落地,高陽面無表情的朝著王府外走去。
李治看著高陽離開,半個時辰後,姬家福回稟:「殿下,高陽公主去驪山了。」
「告訴叔父,今夜,他陪本王去見田仁會。」稍微停頓,李治說道:「明日將田仁會,韋家和竇家的人手準備到位,明天傍晚,本王出長安城,明夜,帶著人手,隨本王一起上驪山。」
「是!「姬家福拱手,然後低聲說道:「殿下,高陽公主今日去了驪山,我們明晚再行動會不會晚了?」
「不會!」李治輕輕搖頭,說道:「褚相有消息,父皇這些日子睡的很早,等高陽到了驪山,
父皇已經睡了,誰也打擾不了他,而明日,父皇應該就知道高陽和辯機的事情了,父皇應該會氣到病倒的,明晚,本王得到消息前往探病,正好。」
明夜,一切就該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