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
方雲漢又拉開了凳子坐了下來,拿起酒壺在自己杯中倒滿了,搖著空蕩蕩的酒壺,道:「看來這最後一杯酒,要好好珍惜了,還有故事下酒嗎?」
「倒確實還有一個。」金頭陀放下紙條,驅走了鷹隼,道,「之前是不是提到過,十年前,我剛來中原的時候,遇到一位奇人,先後三次敗在他手上。」
「是。」方雲漢點頭,「看來他跟這封信有關。」
「他當年知道了我想要上少林的事情,對我說。少林的威名,不是靠一二絕技,一人勝敗來決定的。」
金頭陀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要想壓過少林,不但要在武功上取勝,更要在勢力上逞威。」
「我的師門遠離中原,無此威勢,不如從中原等一場大勢,乘勢而上,無往不利,則心愿成矣。」
金頭陀說完這段話,沉默了幾個呼吸之後,嘆了口氣,放下酒杯:「我等了十年,他終於說是大勢已成,蓄勢待發,只差最後那一點東風。」
「想必他所需要的那一場東風就是財富,或者說,是牽繫著巨大財富的一張藏寶圖。」方雲漢端著酒,仍然未曾飲下。
「那藏寶圖果然在你身上?」金頭陀問了一句,又自搖頭,「算了,無論你怎麼答,只要你走,我便要攔。可惜,我朋友不多,與你相識雖短,也算一個。」
方雲漢笑道:「誰說朋友之間,就不能舞刀弄劍?」
「說得好!」
金頭陀一語喝定,沉腰坐胯,座下凳子四條腿都被壓得一彎,他雙掌一搓,掌緣向外揮出。
方雲漢驚覺一股銳氣熱感撲面而來,上半身向後一躺,平行於地。
他雖然躺倒,但為了不使酒水灑掉,酒杯的位置沒有變化,高度仍在酒桌之上。
一股灼熱的銳氣從杯口上掠過,噗的一聲,滿滿的一杯酒竟然被點燃,一下子躥起了半尺來高的火焰。
這道無形的熱氣,一直延伸到四米之外,餘力未衰,只聽嗤的一聲,這客棧裡面一根立柱被切開了一半。
平躺姿勢的方雲漢仰頭一看,倒置的視野中,可以看見那狹長的斬痕兩端燃起了兩朵小火苗,而深入柱子內部的裂痕則迅速的散出了一股焦炭味,傳遍了整間客棧的大堂。
按照方雲漢前世所知的一些研究數據,人類體表皮膚觸及的溫度達到47℃時,有燙傷痛感;溫度大於50℃時就會燙傷形成水皰;如果60℃接觸人體皮膚,很快就會造成Ⅲ度燙傷。
而這一剎那在木頭上留下焦痕,溫度至少要達到300℃。
這種熱度配合上四米之外斬木如泥的鋒銳,若在群戰之中施展出來,恐怕殺人如割草,著實可怖。
這就是金頭陀自幼專研,數十年苦功練就的火焰刀。
這一刀未中,金頭陀雙手動作變化準備向下劈砍,方雲漢卻一腳踢起了兩人之間的那張桌子。
區區一張木桌,如何能夠抵擋的住金頭陀雙臂的力道?但木桌來勢迅猛,撞在金頭陀雙臂之上,被震得粉碎的同時,金頭陀的雙手也不由得為之一頓,沒能斬落。
破碎紛飛的木刺木屑之間,方雲漢驟然從平躺的姿勢挺直了身體,逼近金頭陀。
他左手酒杯中的火焰向後傾斜,拉伸出一條更長的焰痕,右手握拳已經打出。
這一拳來的好快!
擋在拳路之上的木刺木屑都避讓不及,在半空之中碰了個粉身碎骨,化作紛紛揚揚的粉末,被拳風裹挾著,朝金頭陀撲頭蓋臉的打去。
金頭陀一手掃開粉末,一手封擋方雲漢的拳頭。
可金頭陀這個時候視線被粉末阻礙,出招的靈巧變化難免遜色一分,去阻擋方雲漢拳頭的那一隻手確實擋住了拳力,卻不料那隻拳頭的五根手指,像是被大力壓彎的青竹一樣猛然彈開,指尖彈在金頭陀手筋上,頓時留下幾個青紫的痕跡。
手腕部位的一根大筋如同琵琶弦被方雲漢的指力彈抖,恍如有嗡嗡作響的聲音傳入耳朵,金頭陀的整條右臂都酸麻不堪,有些抬不起來了。
鐵手的赤手凶拳,雖然只有區區七招,實則是他半生所見各類拳掌招式的精髓所成,是將拳、掌、爪、指、勾、彈指、擒扣,七種人手可以做出的武學動作加以演繹,針對不同時機,不同方位出招,可謂千變萬化。
但是方雲漢的這一招五指琵琶弓,在戰鬥之中尋找的時機之巧,製造的局勢之妙,卻完全是他自身的心性天賦了。
「喝!」
金頭陀右臂受損,低吼一聲,左手攜大力擊中,雙目強自瞪圓,跟方雲漢右手硬碰了一記。
一拼之下,兩人都立足不穩,金頭陀屁股下的凳子被壓了個粉碎,踉蹌了幾步,險些坐倒。
而方雲漢雙足著地,卻滑退向後,身後的凳子也被頂著一同滑走,左手酒水撒出少許,杯口火焰仍然呼呼吞吐,在空中扯出更多絢爛的痕跡。
他去勢稍止,就腳下一勾,把那張凳子踢了出去。
金頭陀想到剛才的那一幕,料定方雲漢是要追在凳子後面出手,於是並不硬接,身體低伏,左手火焰刀揮出,按照他的預料,應該能夠擊中追擊過來的方雲漢腰間。
哪曉得金頭陀這一低頭,眼前居然空無一物,只有地面上一團放大又縮小的影子。
原來剛才方雲漢踢出凳子的同時已經一躍而起,從高空之中發動攻擊。
金頭陀背上立刻受了一記重掌,口中吐血的同時卻強行轉身,在摔倒地面之前左手再揮。
方雲漢看得分明,右手連出三變,先是並掌如刀戳在金頭陀左手手腕,接著除拇指以外,四指第一指節彎曲,如豹拳,擊打在金頭陀左手肘彎,第三變,五指徹底握拳,砸在金頭陀左肩。
喀!!!
骨裂之聲清脆,金頭陀痛哼一聲,口中溢出的鮮血更多了一些,眼前有衣袍下擺一角飄落。
方雲漢穩穩地落在金頭陀身邊。
「好,好拳法。」金頭陀掙扎著起身,雙手都抬不起來,慘笑道,「中原果然奇人輩出,兄弟,動手吧。」
「你雙手經絡三個月之內也無法恢復,已然敗了,還動什麼手?」
方雲漢酒杯中的火焰已滅,喝了一口,不剩多少酒味,但溫水倒是剛好解渴。
「我只有一個問題,三次失敗,你就願意信他十年?」
金頭陀張了張嘴,道:「你沒有見過他,是不會懂得他有何等令人心折的風采。」
「哈。」方雲漢左手一甩,完好的酒杯平穩的送到櫃檯上。
縮在櫃檯底下的掌柜和夥計聽到這一聲,悄悄探出頭來,只見少年郎走出門外,隨口道:「他請酒,賠錢找他。」
「大師,你說的所有故事裡面,只有這一句話讓我開始期待了。」
方雲漢的聲音在門外飄遠,很快,馬蹄聲傳來,遠去。
金頭陀坐在地面上,直到馬蹄聲已經徹底聽不見了,才喃喃道:「你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