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
喬伊絲一時間陷入了思考，接著，他提出了一個有些不著調的問題。
「既然大家都在，為什麼不開燈呢？」
約翰突然愣了一下，接著，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我們也想開燈啊……」約翰舒了一口氣，垂垂老矣的他站在喬伊絲的身邊，誰認得出來喬伊絲反而是需要他尊敬的那個「前輩」？
這種荒誕感在兩人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但兩人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但是這裡不是我們的內心世界……也不是我們的【夢】，我們本來不過是一群活在思念中的孤魂野鬼罷了，甚至於是什麼樣子都不由我們自己決定……」
「可是你現在似乎不是你所說的那樣。」喬伊絲看向了約翰，很顯然，現在的約翰不像是什麼傀儡的樣子。
他有著自己的思想，有著自己的情緒，與一個正常人無異。
「是啊……這是為什麼呢……」約翰長嘆了一口氣，「我曾一度以為這裡是天堂，後來又覺得這裡是夢中的世界……」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是渾渾噩噩的，就像是真的在做夢一樣……但就在這幾天，我突然醒了過來，好像是夢醒了一樣，可以自己思考，可以回憶過去……
「但是醒了又能怎麼辦？我還是被困在這裡，離不開這條走廊……也觸碰不到什麼東西……更打不開這燈的開關了……」
喬伊絲的腳步頓了一下，有些不解：「既然你離不開這裡，那你怎麼知道大家都在？」
約翰突然愣住了，他停在原地看著喬伊絲，喬伊絲也跟著約翰一起停了下來，等著約翰的回答。
雙方沉默著，片刻後，約翰搖了搖頭，「算了……這沒那麼重要……」
約翰苦笑著，繼續蹣跚向前。
「這幾天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獲得了新的一生一樣……喬伊絲大人既然能來到這裡，那肯定是知道了巴比倫塔中發生的一切吧……」
喬伊絲點了點頭，「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約翰突然回頭，蒼老的老者此時居然那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
「不敢不敢……我只是做到了我所能做的事情而已……而且我……我還有很多的人沒有……」
「那不是你的錯。」喬伊絲搖了搖頭，在【魔王城】中，她也看見了那些爆發的記憶碎片，只是許曙看見的是西琳的過往，而他看見的卻是巴比倫塔建立的全部過程。
從約翰回到未來城到約翰進入冬眠艙中的那一刻。
約翰沒有因為喬伊絲的安慰而放鬆，他嘆了口氣，繼續沉默的向前。
「既然你要做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你當時不來找我商量呢？」喬伊絲突然問道。「你完全沒有必要一個人面對這種事情，如果你找我商量，我一定會配合你的。」
約翰顯得有些惶恐。
「不敢，不敢……」
「我難道是什麼很不好說話的人嗎？」喬伊絲有些無奈的看向了約翰，「我在你心中居然留下了這麼不好的印象嗎……」
未來城的三大奇蹟都是由喬伊絲親自帶頭的，【桃花源】計劃項目核心人物就那麼幾十個人，喬伊絲每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在計劃中的幾十年裡，他和約翰交流過很多次，也見證了約翰是怎樣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傑俊變成學術巔峰的。
同樣轉變的還有對自己的態度，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可以是兄弟，知己，忘年交……而隨著對方年紀的變大，對自己的態度也慢慢的轉變成了如今這副滿是卑微的後輩樣。
喬伊絲明白這不是身體年齡的問題，而是一個對於那些一般天才來說很可怕的事實。
江郎才盡。
在對方最巔峰的時候，他自信自己有著無限的未來和可能，即便一時間和自己還有差距，以後肯定能追上自己。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山頂的距離卻越來越遠，攀登的熱情自然會消退。
約翰嘆了口氣，「當然不是……喬伊絲先生……」
他看了看自己蒼老的手，又看了看喬伊絲那似乎永遠都是二十歲的模樣，「我只是……老了而已……」
「但是喬伊絲先生你不一樣，你仍舊是最前端的那個人，可以帶著大家，帶著整個文明繼續向前。」
「我不能因為這種小事而耽誤整個人類前進的腳步……而我已經老了，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靈感，沒有了當年的熱情……
「在項目成功後我已經不會再歡呼了，或許心中還有一些欣慰吧……但我更大的感受已經變成了一種【解脫】的快感，實驗和項目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應試教育……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面前出現了兩條路……要麼繼續留在未來城，像是工作一樣的去參與二線實驗，渾渾噩噩的過完下半輩子；
要麼來到西伯利亞，追隨自己的心中所想，幫助這些孩子……」
約翰閉上了眼睛，有些疲憊，但是又有些慶幸的笑了笑，「我曾經在這個問題上想了很久，別人年輕的時候才會困擾的分岔路口讓我在老了的時候遇上了……
「我不知道年輕人的想法是怎樣的，但是我當時是真的覺得我已經老了，管不了這些事了，我想過就讓它這麼過去，充耳不聞，選擇安穩。
「我以為我會選擇養老，但是到最後，我還是選擇了自己真正想要走的一條路，選擇去看自己想要看的風景，選擇了巴比倫塔，選擇了西伯利亞……
「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終於找回了年輕時候的自己……熱忱，夢想……那些我逐漸失去的都回到了我這裡……」
約翰突然沉默了，沒再說話，他的講述也戛然而止。
兩人在黑暗的走廊里走了很長的距離後，約翰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
「喬伊絲先生……我想問一個問題……」他說話的樣子有些侷促，像是年輕人的羞於啟齒。
喬伊絲很自然的停了下來，準備聽聽約翰的問題。
「那個……我就是想問……我們失敗了嗎？」約翰抬起頭，眼中滿是懇求答案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