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庭欲接過遞來的竹簡,並未立即打開,而是將視線落在了歲寧的臉上,他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深沉的力量——
「公主所託之事,奴才已查清。」他的話語冷靜而有力。
歲寧等待他繼續他的話語,她知道,他即將說出的,將是關於她生母的真相。
「十五年前,陛下在浮華宮內囚禁了一位來歷不明的女子,她的消息被嚴密封鎖,除了浮華宮內的侍婢,無人見過她的真容。」
「浮華宮內有片小桃林,眾人便戲稱她為桃花夫人,實則她並無後宮位份。」
「後來浮華宮產女,陛下解了浮華宮的禁,封了當時浮華宮的宮女為淑嬪,撫養公主。於是眾人皆以為淑嬪就是桃花夫人。」
君歲寧屏著呼吸聽到這兒,反駁道:「淑嬪絕不可能是我生母。」
「遂奴才又查了那幾日宮中特殊事宜,公主誕生那晚,浮華宮有位宮女暴斃,陛下念其侍主有功,允她魂歸故土。」
君歲寧從未想過,她的生母的結局會是如此,原來,她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她。
她的聲音輕輕顫抖,「她在哪兒?她葬在何處?」
越庭欲看著她微紅的雙眼,他的喉嚨有些乾澀,輕輕地說道:「據當晚運送棺槨出宮的宮人所說,出宮後那棺槨中便已無人。」
不對,這不對!
君歲寧大腦中飛速運轉,按照淑嬪所說,她的生母應當是極為受寵,父皇為何會不給名分?又為何要以宮女身份讓她下葬?那棺槨中的人又怎麼會消失?
層層疑問皆是疑點,這一切根本說不通。
真相,一定不止如此。
「有沒有可能,我母親她根本沒有死?」歲寧目光中帶著希翼,看向越庭欲,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然而,越庭欲並未立即給出回應,他沉默良久,仿佛在思考著怎麼回答她的問題,最後,他忽然開口,「公主為何不直接問陛下?」
歲寧也不知道,如果她直接問,父皇會否如實告訴她,這個問題,讓她心中一陣迷茫。
越庭欲見她心懷顧慮,也不多說話,歲寧忽想起刑司內的刺客,脫口問道:「刺客近日可說出些什麼?」
聽見她問刺客,越庭欲眼下斂去一絲異樣神色,生硬道:「沒有。」
事到如今,歲寧依然不知生母是何人,甚至連生死皆不知。
她若活著,為何前世歲寧到死,都未曾見過她一面。
若她死了,為何棺槨中的人會消失……
正憂愁思慮之際,窗外忽傳出一道驚叫——
「站住!什麼東西?!」
突兀的叫喊將君歲寧瞬間拉回現實,她奪門而出,只見蒼靈迷糊著眼睛,朝著一片漆黑的地方叫喚著。
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眼前的庭院中,只有蒼靈一個人站在那裡,當她轉身發現公主站在寢殿外看著自己,她羞赧道:「公主,奴婢吵醒你了嗎……」
君歲寧搖了搖頭,淡淡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奴婢方才看見好似有人影竄動,大概是看錯了。」
蒼靈一邊說,一邊走向君歲寧,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待走近後,蒼靈恍然間看見公主寢殿內,竟站著一身影高高瘦瘦的人,似乎有些熟悉……她驚訝地問道:「公主,是阿七還在嗎?」
話音落,蒼靈的目光再次轉向寢殿的內部,卻發現剛才還站著人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她下意識地揉搓著自己的眼睛,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公主,奴婢大概是太困了,看哪兒都有人。」
君歲寧看著蒼靈,臉上的表情一片淡定,她嘴角微微上揚,「你快回去睡吧。」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關心,但她並沒有告訴蒼靈,寢殿裡確實有人。
待君歲寧轉身回寢殿時,裡面的人已經悄然離去。
寢殿的窗戶緊閉,只留下一片寂靜,歲寧看著那扇緊閉的窗戶,心中一笑,他倒還貼心?
熄了燭光,沾了床,歲寧便沉沉睡去。
而這個夜晚,還遠遠沒有結束。
黑夜中,少年鞋襪盡濕,一臉急躁地穿梭在宮廷中,他的身後,是一位面容稚嫩的小太監緊張地跟隨著,他們穿過長長的走廊,最後進入平稷宮。
直到入了殿內,小太監低著頭,聲音帶著恭敬而緊張,「五皇子殿下,早些,早些歇息吧。」
燭光下,小少年轉身,那張白皙秀色的臉上露出了與往日不同的厲色陰霾,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名太監,「你方才聽見了什麼?」
太監被他的目光嚇得趕緊跪了下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聲音帶著恐懼:「奴才什麼都沒有聽見!」
空曠的大殿內,迴蕩著君堯的冷笑,君堯在太監的頭頂上冷聲回憶著,「你聽見了,原來我與皇姐也只有一半的親緣,你說皇姐為什麼要查這個?血緣難道有這麼重要嗎?」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不解和冷漠,仿佛他並不在乎這個事實。
小太監把自己的腦袋死死貼在地面,他知道五皇子並不像外表那樣天真無邪,他不敢抬頭,顫抖著道:「殿下覺得不重要,就不重要。」
「呵!」君堯嗤笑道,「難怪皇姐最近幾日對我冷淡了不少……」心中煩躁,他隨意地揚起手邊瓷瓶,重重摔下。
「這麼喜歡跪,就跪在碎片上。」君堯俯看著卑微的太監,隨意地口吻說道。
眼前的小太監面色蒼白,聽話順從地爬到碎碴子中跪下,君堯見他強忍著痛意不呼出聲,心頭一陣快意,忽而冷沉道:「你不會找皇姐和母妃告狀的,對吧?」
「奴才不敢!」
君堯緩緩靠近那太監,他的表情在瞬息之間變幻,從那副陰毒無情的模樣,轉瞬間又化為一副天真無邪的少年模樣。
他那雙清澈的眼眸閃爍著稚氣未脫的光芒,他似是迷茫不解,聲音清晰而天真:「為何皇姐要讓九千歲去查?九千歲那樣冷漠的人,為何要幫皇姐?難不成……」
他的話音停了下來,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疑惑。
太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心中悲嘆,如果今晚沒有陪五皇子去看公主,也許他就可以避免這場災難,五皇子私下跟個瘋子沒什麼兩樣,尤其是與六公主有關的事,格外能讓他發瘋。
「難道阿姐喜歡太監?」君堯仿佛在自問自答。
他的話音剛落,他的眼睛中充滿了陰鷙和怨恨,不行,他沒法接受阿姐喜歡太監!
即便,是權宦。
「一個太監憑什麼得到皇姐的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