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歲寧捏緊了手心裡的筷子,這次倒不是因為敖阿芙說他們般配而生氣。
而是因為聽見敖阿芙笑語之下滿滿的惡劣,而不爽。
要不說敵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呢?敖阿芙哪裡是真心祝福,分明就是又想貶低人罷了。
敖阿芙挑釁地看著衛夜雪,她自己也說不清自己什麼情緒,也許是嫉妒衛夜雪的才名,也許是厭惡她那副清高的模樣。
明明她的家世不如自己,前陣子還毀了清譽,今日卻依然能在這兒擺著才女的款。
敖阿芙惡意滿滿地想著……那九千歲再得聖心又如何,還不就是一條皇家的狗?
這位才女聽見與太監般配,定然是氣死了吧?
衛夜雪的情緒卻無波動,她不想與敖阿芙發生衝突,那會給父親帶來麻煩。
況且……她並不介意敖阿芙說的話。
本尊都不發火,敖阿芙猶如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難免生出些挫敗感,她仍是不死心,唇角一勾——
「衛姐姐看來是真的喜歡九千歲,如此看來,越家獲罪倒是給衛姐姐緣分了,否則,鎮北侯府的小侯爺,衛姐姐恐怕是排不上隊。」
說完,楊嬌適時地輕笑一聲,算是捧了個場。
衛夜雪臉色難看,起身走了出去。
這邊幾個少女的輕聲戲語,並未驚動旁人。
敖阿芙雖然被家中溺愛地在外為虎作倀,但到底是在嘉王府,也只能說些氣氣人的話,不敢真的讓別人聽見。
否則要讓九千歲知道,她今日說了這些話,她其實也有些怕的,九千歲可比晉陽公主可怕多了,可敖阿芙又忍不住欺負人,因為她十分享受因此帶來的快感。
不過,她也篤定衛夜雪不會去同九千歲告狀,就衛夜雪那裝模作樣的清高,還能做出告狀的事?
再說了,青梅竹馬的關係,要好早好了,如今一點風聲都沒有,他兩鐵定成不了。
敖阿芙正不屑著,卻不知,她家中的臥房內,已經有幾隻吃撐了的鳥兒飛入。
……
君歲寧捏著杯盞淺嘗了幾口喜酒,眼看著身著喜服的新娘被扶入後院,她頗感惆悵。
她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給裴茹雅寫了紙條,憑著一張紙條,喚不醒她,很正常。
只是可憐了她那平日裡最是嚴苛刻板的二皇兄了,這頭頂都長綠草了。
這讓君歲寧如何提醒,她若提醒了,叫二皇兄往後如何在她面前擺兄長威嚴?豈不是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罷了,且先讓他綠著吧。
反正他也不止這一個老婆,也不妨礙他做個好人。
約莫是替他惆悵的,也為自己的感情路發愁著,一連好幾杯喜酒下肚,君歲寧的臉頰都染上了粉紅。
她借著醒酒的名義,走了出去。
這回不敢走遠,省的又撞見什麼不該看見的。
王府前院。
衛夜雪正獨自坐在鞦韆上,她身側無人,一身灰白裙子在漸黑的夜色里,不算顯眼。
院內的四周都燃著明亮的燭火,當身穿白衣的男人出現在庭院中的時候,君歲寧一眼便看見了。
今日賓客滿座,有人出來醒酒也是再正常不過。
只是竟有人在喜宴穿白衣,有些不尋常。
那抹身影從後方漸漸靠近鞦韆,鞦韆上的女子毫無所覺,只沉浸在自己淡淡的憂愁中。
君歲寧瞧著那人的腳步,卻感到詫異,哪有這麼朝人接近的?怎麼看都不像個正常的,反而像個刺客。
……刺客?
心中又重複了一遍,君歲寧瞳孔放大,見衛夜雪仍舊是沒有反應,在那白衣男人抬起手腕之際,她大聲喊道——
「小心!」
音節帶著犀利的鋒芒,刺破了寧靜的夜幕。
白衣男人蒙著面,他尋聲望來,那一瞬間他仿佛是在考慮,先解決哪一個。
一瞬後,他抉擇好了。
看著頃刻間便要飛到自己身前的白衣男子,君歲寧下意識退了兩步,她的喉間微動。
只見王府牆外,一個身影從暗處飛躍而出,白衣察覺到危險,抽出軟劍。
兩人身手敏捷,招式犀利,夜幕中銀色的劍光閃爍,猶如兩道流光,幾招來回難分伯仲。
金屬的碰撞發出刺耳的撞擊聲,黑色的身影忽然頓了頓,只是那之後,他便開始落了下乘。
君歲寧跑回了宴廳搬救兵,門外一眾侍衛聽了她的話,朝著前院衝去。
再次趕到時,前院哪還有什麼白色身影。
鞦韆旁,衛夜雪明顯被嚇著了,她一手攙著鞦韆的藤條,隨著藤條輕晃,她也站不穩身子。
她雖是武將之女,卻是毫無武術根基,那身子骨比君歲寧還弱些。
衛夜雪的另一隻芊芊細手搭上了越庭欲的手肘,聲音輕柔地喚道:「庭欲哥哥,你可有受傷嗎?」
即便自己也害怕,卻不忘關心對方。
越庭欲靜默地站在夜色中,一襲暗黑色的錦服好似要與黑夜融為一體。
下一瞬,那鞦韆的藤條倏地斷裂。
衛夜雪沒了攙扶之物,一時不穩,朝著男人的身上撞去。
她的雙臂張開,撐在了越庭欲的肋骨處,兩人貼的近,她從未這般近距離接觸過他,此刻竟是格外地貪戀來之不易的時光與巧合。
衛夜雪保持著姿勢,身子不動,抬頭時見他側著臉,目光和焦點全然不在自己身上。
「無事。」
越庭欲清冽地開口,目光似有似無地掃過不遠處的君歲寧。
見少女呆呆地望著自己,他那潛意識要推開身前女子的雙臂,倏然頓在空中,又僵硬地放下。
他雖並未抱住身前女子,可在不遠處廊下的人看來,昏黃燭光中,兩道黑亮的影子糾纏在一起,與擁抱無異。
君歲寧眸光愈冷地看著那兩人,腳下如同灌了鉛一般,她不想走過去。
只聽身側敖阿芙震驚的聲音陡然響起——
「天吶,竟是真的!」
方才君歲寧叫侍衛的舉動,無疑是驚動了宴廳內的賓客。
愛湊熱鬧的便會跑出來瞧瞧,是何方勢力派來的刺客,若是見過大世面的或是膽小的,便繼續喝著喜酒,兩耳不聞窗外事。
君歲寧覺得敖阿芙的聲音刺耳極了,敖阿芙不知她心中所想,忽而帶著幾分譏諷地感慨著,「倒是不清高了。」
聲音極輕,因為敖阿芙不敢大聲吐槽,深怕被那人給聽見了。
從悲憤的情緒中脫離,君歲寧後退兩步,遠處那兩人可終於是分開了,朝著宴廳這處走來。
嘉王作為新郎,自然也要出來察看情況,他並未喝多喜酒,此刻清醒地問道:「發生何事?」
「有一刺客,逃走了。」君歲寧簡短地說道。
剛才,也就是她目睹最多。
越庭欲幾步走入廊下,他的語氣冷淡卻又帶著幾分禮貌——
「未能抓住兇手,請嘉王見諒。」
嘉王君頤自然不能責怪他,抓刺客本也不是越庭欲的職責。
「無妨,請九千歲入宴吧。」君頤正色邀請。
「臣負了傷,不便久留。」越庭欲生硬地拒絕。
他的左手垂下,漆黑的錦衣透不出他滲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