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鷺:「那你慢慢開心。買衣服花了多少錢?我給你轉帳。」
周頌:「這是賠禮,怎麼能收你的錢。」
韓飛鷺:「什麼賠禮?」
周頌看他一眼,然後轉頭往窗外看,臉上笑意更深。
韓飛鷺明白了,訕笑道:「打一巴掌賠一套衣服,我的臉還挺金貴。」
房門被敲響,韓飛鷺揚聲道:「進來。」
穆雪橙推門走進來:「老大,這是張麗薇的筆錄,已經核實無誤讓她簽字了。是不是該放人——哎呦,你換風格啦?」
韓飛鷺拿過她手中的文件:「都做完筆錄了怎麼能放人,留著他們吃午飯。」
穆雪橙雙眼放光看著他:「你穿這樣的衣服特別帥噯,你應該經常這樣穿嘛,就當給我們女同志的福利。」
韓飛鷺直接趕人:「幫我關門,謝謝。」
穆雪橙往外走:「那我把從酒店帶回來的幾個人都放了哈。」
等門關了,周頌便問:「張麗薇是誰?」
韓飛鷺翻開筆錄邊看邊說:「酒店的客房領班,和潘少傑關係不一般。」
周頌:「我想了解一下潘少傑的案子。」
韓飛鷺把筆錄合上放在一旁,道:「你問吧,我挑能說的說。」
周頌問起潘少傑案發的始末。
韓飛鷺把目前掌握的信息串聯成完整的時間線,簡單講述了案發經過:「5月20號早上11點多,潘少傑一個人來到芳草湖度假酒店。據酒店負責人敘述,中午1點多,他把客房主管叫到房間裡陪他,就是這個叫張麗薇的人。為此還特意關閉了樓道監控。張麗薇從他房間出來中午4點半,監控恢復時間是4點53分。到了晚上,潘少傑從房間裡出來,去游泳館游泳,又去湖邊走了一會兒,然後就回來房間睡覺了。第二天,21號,潘少傑叫了三個人到酒店,這三個人分別是榮和地產的職員邵暘、盧思偉、還有華城電子副總廖雲濤的秘書蘇美雲。他們在酒店簽了一份賣地協議。盧思偉和蘇美雲簽完合同就走了,邵暘被潘少傑留下來打了會兒網球,還談了些賣地後續的流程。中午2點10分,邵暘跟著潘少傑回到潘少傑的房間洗澡,洗完澡離開的時間是2點43分。邵暘在潘少傑房裡洗澡期間,潘少傑下樓拿了一趟東西,是一個裝有三十萬現金的手提包。邵暘走後,3點10分,潘少傑隔壁的房間走出來一個男人,那人溜進潘少傑的房間,2分鐘後提著那個裝有三十萬現金的手提包出來,乘電梯到負一樓停車場,開車跑了。晚上7點多,酒店員工發現潘少傑的屍體,然後報警。」
周頌:「聽起來,這個從潘少傑房裡拿走手提包的人很有嫌疑。查到他的身份了嗎?」
韓飛鷺:「查到了,他是天上人間的調酒師,叫李文杰。從酒店出來後就上了省道,應該是想出城。我已經派人去追他了。你和潘少傑是朋友,也常去他的夜總會,你認不認這個叫李文杰的調酒師?」
周頌仔細回憶:「夜總會有一共三名調酒師,每個我都見過,但不知道哪個是李文杰。」
韓飛鷺從手機里找出李文杰的照片:「就是他。」
周頌看過照片,瞬間認了出來:「我記得他,14號潘少傑在夜總會開生日會,他就是當晚的調酒師。」
韓飛鷺眼神一亮:「當晚他在場?」
周頌:「對。而且他是工作人員,不可以提前離開,所以他應該待到了最後。」說著面露疑慮,「你剛才說他帶走了一隻裝有三十萬現金的手提包,這筆錢又是潘少傑提前準備好的。或許潘少傑準備這筆錢是為了給他,這很像是一種......勒索?」
韓飛鷺:「如果是勒索,那李文杰一定知道一些對潘少傑不利的事。他又參加了14號的宴會,我猜他應該是在那天晚上看到了一些事,抓住了潘少傑的把柄,以此勒索潘少傑。」
周頌:「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三鼎大廈那塊地。那天晚上潘少傑為了賣地叫去了廖雲濤,當晚一定發生了一些事,這些事是一系列案件的導火索。」
韓飛鷺渾身無力往後一倒,癱在沙發里:「潘少傑和廖雲濤......這倆人到底搞了什麼鬼?廖雲濤現在人在國外,給他打電話都是助理接,一句話都問不了。」
周頌道:「說起廖雲濤,我昨天見到了他的妻子,你只知道他們夫妻兩個正在鬧離婚嗎?」
韓飛鷺:「不知道。和案子有關係?」
周頌正色道:「可能還真有。廖雲濤已經離過兩次婚,現任妻子邱芸也正和他離婚。邱芸有一個女兒,是和前夫生的,她女兒今天十三歲,兩個月前確診了抑鬱症。昨天晚上她從家裡偷跑出去,去找一個朋友,她那朋友也確診了抑鬱症。兩個人平常在手機上聯繫,但是她這朋友已經好幾天沒有聯繫她,她懷疑朋友出事了,所以偷偷跑去找她。」
韓飛鷺有點糊塗:「重點在哪裡?」
周頌道:「重點是邱芸女兒的朋友住在白楊溝,名叫蔡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蔡敏敏也住在白楊溝,蔡敏敏和蔡雯......這兩個人會有什麼關係嗎?」
韓飛鷺覺得蔡雯這名字很耳熟,從文件櫃裡拿出一份資料又回到周頌面前坐下,道:「蔡雯?我絕對聽過她的名字。前兩天我調查蔡敏敏的家庭關係,她有個堂妹好像就叫蔡雯,是她大舅的女兒。」
他動作十分迅速,在蔡敏敏的親屬中找到了蔡雯的名字,但是只有一個名字和出生年月,沒有具體的詳細資料。他立刻撥出蔡敏敏父母的電話,但是沒有人接。直接給蔡雯的父母打電話,也是打不通。
他略一思索,問:「你剛才說蔡雯患有抑鬱症?」
周頌:「對,她和邱芸的女兒是在醫院認識的。」
韓飛鷺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去醫院看看。」
周頌理所應當和他一起去,在車上給邱芸打電話,詢問佳佳就診的醫院和主治醫生。邱芸說自己正陪佳佳在醫院複診,周頌聞言連忙讓她在醫院稍待,然後掛了電話,道:「邱芸和她女兒在神外醫院13樓精神科。」
韓飛鷺提了速,十幾分鐘後趕到了醫院,和周頌到了13樓精神科。周頌在護士台前的等待區中看到了邱芸,便和韓飛鷺走了過去,微笑道:「又見面了,邱總監。」
佳佳已經做完了複診,病情加重,醫生加大了用藥劑量。因此邱芸情緒不高,看著韓飛鷺問:「這位是?」
周頌道:「他是警察,來幫忙找蔡雯。」
韓飛鷺道:「你好。」
邱芸:「你好。」
韓飛鷺看著被她摟在懷中的少女,問:「這是你女兒?」
邱芸道:「是的,這是我女兒佳佳。」
佳佳趴在母親懷裡,穿著一件黑色長袖衛衣,戴著衛衣自帶的帽子,低垂著眼睛,神情呆滯。
韓飛鷺:「蔡雯和佳佳是同一位主治醫生嗎?」
邱芸:「嗯,都是胡琳醫生。」
韓飛鷺讓她在這裡坐一會兒,待會兒他回來還有話要問她,然後就和周頌去精神科辦公室找這位胡琳醫生。胡琳醫生三十多歲,留著利落的短髮,被警察找上門時正在辦公室里吃盒飯。
韓飛鷺先表明身份,然後問她是不是有一個叫蔡雯的病人。
胡醫生對蔡雯頗有印象,問道:「是那個跟著她媽媽姓的小姑娘嗎?」
韓飛鷺:「你說的是蔡敏敏?」
胡醫生:「我只知道她媽媽也姓蔡,不知道她是不是叫蔡敏敏。」
韓飛鷺從手機里找出蔡敏敏的照片給她看:「是她嗎?」
胡醫生:「對對對,是她。因為這位母親非常年輕,所以我印象比較深。」
韓飛鷺道:「據我們調查,蔡敏敏不是蔡雯的母親,是蔡雯的堂姐。你為什麼說蔡敏敏是蔡雯的母親?」
胡醫生:「啊?這我不清楚,是蔡敏敏自己說的,蔡雯是她高中輟學生下的女兒。」
韓飛鷺暫且按下這個問題,問她蔡雯的情況。胡醫生道:「蔡雯第一次過來是在2月份,當時她的精神狀況就很不好,蔡敏敏說她在老家就已經確診抑鬱症了,但是家裡人不重視,不給她治病,所以她才把蔡雯從老家接出來,把她留在聿城治病。」
韓飛鷺:「蔡雯最後一次過來是什麼時候?」
胡醫生:「上個月1號,她來複診。她應該每個月來一次,但是這個月還沒來,我正打算給她媽媽打電話問一問。」
周頌問:「蔡雯的抑鬱症嚴重嗎?」
胡醫生:「挺嚴重的,她在老家學校遭遇了長期的校園霸凌,左手小拇指都被打斷了,從去年起就變得不愛說話不肯出門。蔡敏敏說她幾乎一個月才出門一次,就是來醫院複診的那天。」
周頌:「你知道蔡雯住在哪裡嗎?」
胡醫生:「蔡敏敏說過,他們在白楊溝城中村租房子住。」
離開胡醫生的辦公室,周頌和韓飛鷺站在寂靜無人的樓道里,周頌問:「你怎麼想?」
韓飛鷺道:「如果蔡雯真的是蔡敏敏的女兒,那蔡雯應該是被過繼到了蔡敏敏的舅舅家裡。蔡敏敏今年29歲,生蔡雯那年才16歲,她不僅沒有撫養孩子的能力,16歲就輟學生子對她的前途也有影響。這種情況下把孩子過繼給親戚撫養,是她唯一的選擇。」
周頌道:「如果蔡雯和蔡敏敏一起住,你們怎麼沒有發現?」
韓飛鷺道:「你剛才也聽到了,蔡雯不願意出門,一個月才出門一次來過複診。估計她平日整天就待在蔡敏敏租的房子裡。我給蔡敏敏的房東打過電話,房東不願意蔡敏敏找室友,或許蔡敏敏為了不被房東趕走所以瞞著左鄰右舍把蔡雯藏在家裡。」他長嘆一聲氣,「藏來藏去,藏到蔡雯失蹤了都沒人知道。」
周頌:「你確定蔡雯失蹤了?」
韓飛鷺:「我去蔡敏敏家裡出過現場,家裡除了蔡敏敏的屍體連鬼影都沒有。」
說著話,他已經撥出穆雪橙的電話,讓穆雪橙立刻全力搜尋蔡雯的下落。講完電話,他收起手機,看到周頌抱著胳膊靠在雪白的牆上,微低著頭,若有所思,濃密黑長的睫毛往下撲落,落下淡淡的陰影。
他很熟悉周頌這幅表情,只是一種對世間所有悲傷全都等閒視之的淡漠和無奈。
韓飛鷺問:「你在想什麼?」
周頌抬起頭,臉色毫無變化,但眼底的陰影已經消失了:「你應該問問邱芸,她為什麼要和廖雲濤離婚。」
邱芸被問起和廖雲濤離婚的原因,臉上本和善的臉色登時凍結成冰,牽著女兒就去乘電梯。韓飛鷺追到電梯間,好言勸說她配合警方工作。邱芸勃然大怒,紅著眼睛向韓飛鷺吼道:「我離婚關你們警察什麼事!你要是再騷擾我,我就舉報你!」
電梯門開了,她牽著佳佳走進電梯,立即關上電梯門,下樓了。
周頌打開旁邊另一架電梯門,和韓飛鷺走進去,按下一樓,道:「她的反應這麼不同尋常,看來我們找到癥結了。」
走出醫院大樓,韓飛鷺又追上了的邱芸,道:「邱女士,我知道我的問題有些唐突,但是你的丈夫廖雲濤和蔡雯的失蹤有關,你需要配合我們的調查。」
邱芸緊緊抱著佳佳,手捂著佳佳的耳朵,還是毫不鬆口:「廖雲濤的事和我無關,你有問題直接去問他。不要再跟著我們了!」
韓飛鷺看一眼被她護在懷裡的佳佳,決定下一劑猛藥:「難道和你女兒的病有關係嗎?」
邱芸猛地站住,回過身,用恨不得將韓飛鷺殺死的眼神看著他:「警官,不要激怒一個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韓飛鷺被她的憤怒所震懾,站在原地看著邱芸和佳佳快步走到停車場。邱芸上了車把車倒出停車位,佳佳站在一旁等著,此時旁邊的車裡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佳佳站在兩個停車位中間,男人下車後不可避免從她身旁走過,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
佳佳轉頭看到他,突然放聲尖叫,緊緊抱著自己的胳膊往後閃躲。邱芸連忙下車,把佳佳護在懷中送上車,然後開車離開了醫院。
看到這一幕,韓飛鷺瞬間明白了什麼。他回頭去看周頌,周頌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又露出了剛才那副瞭然於胸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漆黑的眼睛裡籠罩著淡淡的陰影,像是居高臨下的審視。
某個瞬間,韓飛鷺突然覺得周頌很不真實,甚至不像活人,因為沒有人能夠像他一樣,對世間所有罪惡都表現出等閒視之的包容,和坐視旁觀的冷漠。似乎在他眼中,無論善惡都合情合理。
周頌慢慢向韓飛鷺走過去,目光水波不興:「你的手機響了。」
韓飛鷺的手機已經響了兩三遍,直到被周頌提醒他才發現。他拿出手機,稍稍背過身接通了電話:「餵?」
顧海道:「我們找到李文杰了,但是他出了車禍,人已經死了。」
韓飛鷺聞言,條件反射般閉了閉眼睛,嘆了一聲氣。
顧海又道:「不過他車上還有一個人,正在醫院搶救。」
韓飛鷺:「誰?」
顧海:「我們去找過的潘少傑的秘書,李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