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外婆的葬禮（6000）
余華說：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我永遠困在這潮濕中，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裡，掀起狂風暴雨。
也有的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是很難哭出來的。
就比如像唐小茹現在這樣。
你說她怨恨自己的外婆嗎？
怨恨。
外婆活著的時候就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看，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成人後，都一直在挑她各種刺，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子。
但是你說外婆離世了，她心裡一點都不難過嗎？
其實也不盡然。
人死如煙散。
哪怕她討厭活著的外婆，但是外婆現在真的沒了，唐小茹的心裡也會覺得空落落的，心裡很痛苦。
她看著母親悲痛欲絕，看著父親男子漢大丈夫以淚洗面，甚至是陳清榮，都哭紅了雙眼，唯獨她自己，怎麼都哭不出來。
唐小茹懷疑自己病，是心病。
不然的話，為什麼會哭不出來呢？
這種狀態在接下來的幾天內也一直在維繫著。
陳清榮的父母在第二天就趕到了魔都，然後唐家就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外婆的葬禮，畢竟，國人都講究個入土為安，人已經死了，肯定是要儘快的埋葬了為好。
來參加葬禮的親戚很多，大部分都是老唐家這邊的親戚，因為外婆娘家那邊的親戚基本上都死完了，就算有年輕一輩的，大部分都是出了五服，來的人很少。
陳清榮以孫女婿的身份跟唐小茹一起披麻戴孝，穿的是整套的孝服，跟唐小茹一起跪著燒紙，來的每一個客人，他們都要磕頭歡迎。
林月的狀態極了，雖然說有王秀娥一直安慰著她，陪她說話，但是她整個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幾歲的樣子，甚至還輸了葡萄糖，要不然的話，沒辦法維持下去。
送去火化的頭一天晚上，按照慣例是要守夜的。
因為殯儀館的車大部分都是凌晨三四點趕到，作為親屬，要一直守到那個時間點。
這一晚格外的冷，外面的狂風呼呼的吹，沒關好的門窗被吹到哐當哐當的發出撞擊的響聲來，陳清榮趕緊小跑過去給它關上。
等到他折返回來，發現唐小茹就跪在外婆的遺體前，盯著外婆的遺體發呆。
外婆的遺體躺在床上，臉上蓋著一張黃紙，唐小茹好幾次想要掀開它，再看看外婆的臉，但是她始終不敢。
陳清榮來到她身邊跪下，輕輕的抱住她，說，「小茹，殯儀館的車來了之後，你就不要跟過去了，我和我爸還有叔叔過去就好。」
「不要。」唐小茹卻很堅持，咬緊嘴唇說，「我也要跟過去！」
「這……」
「讓我去送外婆最後一程吧。」唐小茹呢喃道，「不管怎麼說，她也是我的外婆，雖然她沒有爺爺奶奶，甚至是死去的外公那麼疼愛我，但是她畢竟是我的外婆，讓我送送她吧。」
她說到這裡，眼淚奪眶而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縱然是陌生人看見這一幕也忍不住落淚，更何況是唐小茹這樣的親外孫女了。
陳清榮輕輕的嘆口氣，「唉，我知道了，我等下跟叔叔他們說一下吧。」
「嗯。」唐小茹點點頭，把腦袋靠在陳清榮的肩膀上，幽幽出聲，「公司那邊……」
「不用擔心。」陳清榮知道她要說什麼，「就算我們當領導的不在，公司也會正常運行的，而且，我委派了馬成代為主持大局，他的能力伱是知道的，當初是你一眼挑中的他。」
「好吧。」唐小茹沒再說什麼，只是抓緊了陳清榮的手，喃喃道，「陳清榮，你說人活這一輩子到底是圖個什麼？到頭來，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陳清榮心一驚，趕緊安慰她，「你可千萬別有這種消極的想法啊，人活著，說白了就是為了去體驗沒體驗過的美好，外婆也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的，明白嗎？」
唐小茹看看他，忽然啞然失笑，「你擔心我做傻事啊？放心吧，不會的。」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接著說，「不過，外婆的確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個送走的親人，外公走的時候，我還太小，我都沒什麼記憶了。」
「我之前也從來沒想過外婆會走，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我現在想想網上那句話說的很多，說人生啊，其實就是在不斷的跟自己的親人別離，下面的一個個接，上面的一個個送，就是個輪迴。」
陳清榮沉默了下來。
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只是緊緊的抱抱她，拍拍她的後背。
……
凌晨四點，殯儀館的靈車終於來了。
司機師傅進來之後，先朝著外婆的遺體作揖，然後陳清榮還有唐成山他們就開始幫忙把遺體裝進袋子裡。
裝上車的時候，林月嚎啕大哭著非要跟過去，但是被唐成山給狠心拒絕了，他還讓唐小茹先抱住她媽媽，等到唐小茹悲痛萬分的抱住老媽，打算趁機上車的時候，靈車已經開走了。
她沒能趕去送外婆最後一程。
靈車內的陳清榮還有些猶豫的問呢，「叔叔，不是答應了小茹讓她一起來嗎？」
唐成山嘆口氣，「唉，小陳，你還小，不了解，正常情況下去火葬場的時候，都是不帶女眷的，倒不是什麼封建迷信，主要是如果帶她們去的話，火葬就沒辦法進行了。」
「你仔細想想剛才小茹還有你阿姨的樣子，你覺得她們能忍心看著外婆被燒掉嗎？」
陳清榮張張嘴，一下子無言以對了。
也是。
如果讓小茹還有林阿姨跟來的話，小茹可能做不出衝動的事情，但是林阿姨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被燒掉。
就算理智上知道那是應該燒掉的，但是她心裡也接受不了啊。
畢竟那是她的媽媽啊。
老話說長痛不如短痛。
與其讓她們跟著再被折磨一次，還不如不讓她們跟著。
火葬完外婆的遺體，第二天就是正式的葬禮儀式。
也就是所謂的吃喪席。
吃喪席是直接到了外婆的老家去辦的，雖然外婆娘家的親人沒多少了，但是按照國人的習慣，落葉歸根，外婆肯定是要葬在她出生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跟外公合葬在一起，這也是外婆生前的遺願。
好在外公外婆的老家距離市區沒有多遠，到了之後就開始操辦酒席，楊冰冰也來了。
雖然她跟唐小茹的外婆沒見過幾面，但是作為唐小茹的好友，這麼大的事情，她肯定是要來的。
見到唐小茹，楊冰冰就抱著她安慰她，又去跟林月擁抱了一會兒。
上午九點開始出殯，因為外公外婆沒有兒子，所以捧遺照摔盆這件事是唐成山做的，一個女婿半個兒嘛。
至於唐小茹他們這樣的小輩，則是負責打幡。
出殯結束之後，中午十二點開始開席。
唐成山頭兩天就請了操辦酒席的專業團隊，他出錢，對方來辦，保證是又有面子，又能讓賓客們吃飽。
吃完飯之後，賓客們就陸陸續續的散場了。
楊冰冰也先走了，唐小茹因為要跟老媽去收拾外婆生前的東西，所以是陳清榮給她送到了大馬路上。
「我走了啊。」楊冰冰看他一眼，叮囑道，「小茹現在正是比較脆弱的時候，多關心關心她，少惹她生氣啊。」
陳清榮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的，你自己路上也小心點。」
「嗯。」
楊冰冰就先走了。
陳清榮回去的時候，老陳就給他喊了過去。
「清榮，過來抱下鞭炮，我們跟你唐叔叔一起去墓地那裡放炮。」
「好。」
至於唐小茹，她此時跟著老媽正在外公外婆生前住過的小平房裡。
林月再次來到老家，滿是感慨，「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的，你看這個暖水瓶，是你外公活著的時候下地幹活經常帶著的，哎呀，沒想到這個圍巾還在，這是我小時候，你外婆織給我的，這個是……」
她像是個尋寶獵人一樣，在房間內到處尋找著名為童年的寶藏。
唐小茹小時候也來過這裡，但是那都是她很小的時候了，她對這裡也沒什麼記憶，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母親的講述，腦子裡卻能勾勒出一副副未曾見過，但是卻很熟悉的畫面來。
林月忽然掩面蹲坐在地哭了起來。
唐小茹趕緊坐在她身邊抱住她，「媽，別難過了，別難過了，外婆也不希望看見你這樣的，外公外婆現在團聚了，他們，他們也會保佑我們的。」
「你不懂，你不懂啊小茹。」林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媽媽沒有爸爸媽媽了，沒有了。」唐小茹心裡一顫，眼淚像是決堤了一樣朝外湧出來。
……
外婆的葬禮維持了三天才結束。
一直等到外婆的遺照擺放在自家正堂上，跟外公的靈位擺放在一起的時候，唐小茹才有一種實感。
原來外婆真的不在了。
她再也聽不到那個小老太太的嘮叨聲，再也看不見那個小老太太樂呵呵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的樣子了。
唐小茹仔細的在腦海中翻閱。
她忽然找不到了外婆對她那些苛責的記憶，能夠找到的，全是童年時外婆對她的好。
外婆並不是一點都不疼愛她的。
也許小老太太自己都分不清楚，她到底是重男輕女，討厭這個外孫女呢，還是口嫌體正直的疼愛她呢？
只可惜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唐小茹朝著外公外婆的遺照深深的鞠躬致意。
外公外婆，下輩子再見吧。
「小茹。」陳清榮這時候走了進來喊她。
唐小茹趕緊回過頭來，有些歉意的說，「你把叔叔阿姨送走了？真的很抱歉，我沒去送他們，叔叔阿姨不會責怪我吧？」
陳清榮走過來抱住她，溫柔的摸摸她的小腦袋，說，「瞎想什麼呢傻瓜，我爸媽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屁孩，怎麼可能會責怪你呢？」
「不過我現在也想好了，阿姨依然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這樣吧，你接著在家裡面陪伴阿姨吧，我先回公司去吧。」
「不用。」唐小茹搖搖頭，「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吧，我需要讓自己忙碌起來，只有忙碌起來了，我才不會一直去想著外婆去世的事情。」
「可是阿姨……」
「我媽媽沒那麼脆弱的。」唐小茹又搖搖頭，認真的說，「而且，還有我爸爸在她身邊陪伴著，我想，按照我爸爸的習慣，他應該是會帶著我媽媽出去旅遊，放鬆一下心情，之前我媽媽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都是這麼幹的。」
陳清榮猶豫一下，又問，「那你真的ok？」
唐小茹點點頭，「我真的ok的，讓我忙起來吧，不然，我可能就廢了。」
陳清榮無奈一笑，「好吧，趁著現在才十點多，我們去公司吧。」
「嗯。」唐小茹鬆口氣，接著說，「我要回公司看看大家的方案做的怎麼樣了，要是ok了，就儘快提交給豪大房產那邊吧。」
「好，走吧。」
他倆跟唐成山兩口子說了一下之後，就離開了唐家。
沒多久就來到了公司樓下，剛下車往公司走，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正好遇到從另一邊急急忙忙趕過來的高強。
「陳總，唐總，你們來了啊。」高強臉上的傷淡了不少，雖然眼角還是有點不太明顯的淤青，但是最起碼要比之前好多了。
陳清榮就問，「你這麼快就來公司了？」
高強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我的傷已經沒太大問題了，就來了唄，對了，陳總，唐總，這幾天你們不在，我們集思廣益，已經把豪大房產的方案給做出來了，正好你們回來了，今天可以給你們看了。」
「那就好。」唐小茹點點頭，「上去吧。」
「好的。」
高強就跟在二人的身後上了公司。
回到公司，跟大傢伙打個招呼，唐小茹就召開了集體會議。
這次會議中，她聽取了大家的報告，高強他們也不是只準備了一個最終方案，在這個最終方案之前，還有四個被廢除的廢案，全部拿出來討論了。
經過一番討論，大家一致覺得還是最終方案比較靠譜一點，更能滿足豪大房產的要求。
最終就是唐小茹拍板定論了，「就用這第四版吧，高組長。」
「在。」高強立馬站了起來。
唐小茹道，「整理好之後，半小時內交給我。」
「是。」
高強又坐了下來。
唐小茹又看向小圓，「方圓。」
「在。」
「高強把方案交給我審批之後，就由你送去給豪大房產的梁總審批吧。」
「啊？我？」小圓嚇一跳，弱弱的說，「唐總，這，這不應該是您或者陳總親自去對接的嗎？我只是個小設計師啊。」
「我帶你去吧。」陳清榮也明白唐小茹的意思，對她一眨眼，「唐總覺得如何？」
唐小茹輕笑一下，「行，就這麼決定吧，散會。」
走出會議室之後，大家就各自回各自的工位上去了。
小圓還有些猶豫的找到了陳清榮，試探的問，「陳總，這方案你送去就可以了啊，為什麼唐總還要我也跟過去呢？我好像沒這個資格參與吧？」
陳清榮笑道，「本來你是沒這個資格的，但是你跟梁青雲梁總的關係不是不錯嘛，唐總這也算是拉你一把，提攜你了。」
這幾天雖然沒來公司，但是梁青雲也有跟他聯繫。
他告訴陳清榮，他跟小圓明顯要比之前熟悉很多了，雖然小圓還是不太願意跟他單獨出去吃飯，但是最起碼倆人已經能在微信上開玩笑了。
他也能感覺到，小圓對他少了幾分戒備之心，這是好事。
小圓聽到陳清榮這話莫名的臉紅了一下，嘟囔道，「我跟梁總沒什麼私交，就是正常的生意往來，要不是你們接了這個case，我哪裡有資格認識這樣的大人物啊。」
「別輕視自己。」陳清榮安慰她，「雖然你家境不如他，人也有點蠢萌蠢萌的，有時候辦事情還不過腦子，但是你跟他都是人，也沒必要瞧不起你自己。」
小圓快哭出來了，「這是安慰我的話嗎陳總？」
「話粗理不粗。」
……
約四十分鐘後，陳清榮就開車帶著小圓去了豪大房產。
在路上他接到了孫程的電話，這小子告訴他，他下個月一號就要去京城做手術了，現在內心很忐忑，陳清榮則安慰他不用擔心，反正最差的結果就是癱瘓，不可能會讓他死就是了。
孫程對他小嘴抹了蜜一般的話語感到暖心，在電話中用c語言回敬了他十幾句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等到了豪大房產樓下，陳清榮明顯看出來小圓很緊張。
「餵。」陳清榮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我只是帶你來見個客戶，又不是帶你上刑場，你怎麼怕成這樣？之前你剛進塵珠的時候，我沒少帶你到處跑啊。」
小圓小心翼翼的說，「可是那時候我們見的，跟今天我們見的，明顯不是一個級別的客戶啊，我，我肯定會緊張。」
陳清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你是因為來到豪大房產緊張，還是因為等下要見到梁青雲緊張？」
「不，不都是一個意思嗎？」
「啊對對對，下車吧，別讓我這個當經理的跪下來求你。」
「哦。」
小圓就拿好裝著方案的公文包，跟在陳清榮身後下了車。
然後他倆就進入了豪大房產內。
來到前台，陳清榮跟前台說了一下他們的來意，前台剛要打電話申請，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響起。
「陳總？」
「哎？」陳清榮一回頭，笑了起來，「梁總，您好，您剛從外面回來啊？」
跟他打招呼的這位職場女郎，自然就是梁青雲的姑姑梁敏了。
梁敏笑道，「對，剛從樓盤考察回來，你們這是來找我的？」
陳清榮笑道，「我們是把跟貴公司合作的方案，送來給你們審批的，您也好，還是梁青雲梁總也罷，都能審批。」
他這時候又介紹了一下小圓，「對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公司的設計師方圓，這次她在設計中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小圓，這位是豪大房產的執行總監，梁青雲梁總的姑姑，你也叫梁總就是了。」
「梁，梁總您好！」小圓立刻特別恭敬的一鞠躬。
梁敏意味深長的打量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原來你就是我們家外甥經常掛在嘴邊的方小姐啊，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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