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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會遺憾,但不後悔

2024-09-11 04:34:12 作者: 生死無言
  紅日西斜。

  一望無垠的大漠空曠而高遠。

  交接完畢後,韓香與拄著長矛的跛腳衛褚走下烽火台,順著西塞長城,往玉門關的方向緩行而去。

  「今兒十二月初三,至二十五還有二十二天。」

  「度日如年吶!」

  衛褚看向韓香,詢問道:「老韓,回去後你準備做啥?要是種地,我和我家娘子可以幫你開荒。」

  韓香笑了笑,「我準備當官,先從湘繡縣縣令……」

  「老韓,快……快看!赤焰騎!」

  衛褚突然瞪大眼睛,伸出手臂。

  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韓香神色陡然一凜。

  塞外大漠上,一行千餘騎沖玉門關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蹄踐踏出滾滾黃煙。

  韓香驀然回頭望向祁連塞烽火台。

  交接兩位士卒並未及時燃起狼煙。

  要麼粗心大意正在談天說地,要麼就是沒睡好正在補覺。

  「老韓!」

  韓香正欲開口,卻被衛褚搶先一步。

  「你快去烽火台點燃狼糞,我回玉門關作戰。」

  韓香:「不,你去烽火台,我回……」

  衛褚:「行了,別磨磨唧唧的,我有娘子,也有女兒,我去作戰。」

  男人狠狠一推,力道極大,險先將韓香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等穩住身形,男人早一瘸一拐跑遠。

  不敢耽擱。

  韓香火急火燎衝進烽火台,沖昏昏欲睡的兩位兵卒怒吼道:「赤焰進犯玉門關,馬上點燃狼煙!」

  先是祁連塞狼煙沖天,然後是焉支塞、青嶂塞……

  東西綿延萬餘里的西塞長城,一條條煙柱直衝雲霄。

  當韓香跑回玉門關時。

  關外戰鬥已然白熱化。

  韓香望見一位落下馬來的匈奴騎兵,將手中雪亮彎刀捅進衛褚腹部。

  旋即勾出血淋淋的腸子。

  衛褚倒了下去。

  腹中腸子如淤泥一樣往出流。

  韓香摘下頭盔扔在一旁。

  隨即輕輕躍下玉門關城頭。

  腳掌狠狠一踏。

  黃沙呈扇形飛濺間,少年身形如一支離弦之箭沖向戰場。

  一粒粒沙子於少年兩顆瞳孔之上撞至支離破碎。

  轉瞬疾抵戰場的少年抽刀出鞘。

  刀鳴如龍!

  那位殺了衛褚,且仍在屠殺玉門關兵卒的赤焰騎兵猛然轉身。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高高躍起,遮擋西墜紅日的頎長身形。

  鏘!

  鋼刀出鞘。

  好似一抹流瀉人間的燕山月色。

  雪亮鋒刃與空氣摩擦出嗤嗤聲響,攜泰山壓頂之勢。


  一片燦爛光雨驟然炸開。

  赤焰騎兵直接被刀罡劈碎。

  風聲嗚嗚。

  似一隻看不見的無形大手,將大漠黃沙抓起,拋向空中。

  震天喊殺聲漸漸消弱,直至再不可聞。

  沙如雪落下,將破碎的兵器、血肉模糊的屍體,全部掩埋。

  殘陽如血。

  韓香雙膝跪地,刨去沙土,將衛褚屍體拉上地表。

  男人右手仍舊死死握著鋼刀。

  左手纏繞著兩根紅繩。

  掌間是兩塊如玉骨牌。

  韓香取走骨牌。

  旋即抓一把黃沙,灑在男人面龐上。

  苟且偷生者戰死!

  周遭很安靜,唯獨風在哭。

  黃沙埋葬了一切。

  ……

  元靈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五。

  清晨。

  韓香早起,將放在床下的木箱拉了出來。

  木箱除了靈官神像,還裝著兩個包袱。

  一個是韓香自己的換洗衣物,另一個是湘繡縣十數位老鄉刻在木片上的家書。

  抓起一把木片,韓香伸出遍布裂紋的粗糙手掌,輕輕摩挲上面的刻字。

  湘繡縣老鄉們全戰死了。

  韓香唯一能做的,只有將這些逝者生前對故鄉家人的叮嚀與囑託帶回去。

  旭日東升之際。

  粗布麻衣的韓香一手拄著手杖,肩上背著裝滿沉甸甸思鄉之情的書箱,走出城門。

  壯美大漠之上。

  兩位也不知哪州的縣衙捕快,正押解數位流放犯趕往玉門關。

  一行人與韓香擦肩而過。

  直走到日薄西山,韓香才停下腳步。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離韓香三十丈之距的沙丘上,佇立著長身玉立的人影。

  「師父!」

  韓香揮了揮手。

  ——

  大漠沙如雪。

  韓香躺在沙丘上,腦袋枕著雙手,嘴裡咬著一根乾草,靜靜望著璀璨星河。

  神意化身狀態下的高見秋負著雙手,舉頭望明月。

  「大漠之行,懂得了怎樣的道理?」

  韓香:「該止殺的人不是我。」

  高見秋:「還有呢?」

  韓香:「人力終有窮盡時,我或許可以做到大殷太平,卻絕不可能做到天下太平。」

  「時間流逝的速度,太快了!」

  高見秋:「見眾生,做眾生,接下來便是為眾生。」

  「你準備怎樣做?」

  韓香沉吟了一小會,道:「陳師昔年某位稷下同窗,其孫喚寧軒豫,現任大殷皇朝胡州州牧。」

  「我有陳師親筆介紹信,那位州牧不敢駁仙人的面子。」

  「一步直入廟堂,覲見元靈帝,不切實際。」

  「即使將我之法說的天花亂墜,也不過空中樓閣,只要那位元靈帝不是憨傻之人,絕會將我當作異想天開的荒唐之輩,轟出宮門去。」

  「徒兒想先從最低階的七品縣令做起,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直至轟動朝堂。」

  「屆時元靈帝肯定會親自下旨,叫我趕赴殷都覲見。」

  高見秋:「知道廟堂與江湖最大的區別之處嗎?」

  韓香搖搖頭。

  高見秋:「江湖中人,若你天資根骨悟性俱佳,則隱居林泉不世出的人仙,會主動放下身段,循循善誘欲收你為徒。」

  「碰到那些千年難遇的真天才,仙人之間多得是吹鬍子瞪眼,擼袖子幹仗。」

  「廟堂不一樣。」

  「即使你腹有良策、勵精圖治、憂國憂民,即使你乃聖人轉世,可只要跳進廟堂這口大染缸,比之人在江湖,更為身不由己。」

  「多少身懷抱負之人,一生不得廟堂重用。」

  「多少清明廉正之官,苦熬一輩子,臨了頭上戴著的,還是最低階的烏紗帽。」

  「多少尸位素餐的貪官,將百姓當作砧板上的魚、肉,任意宰割,卻憑著溜須拍馬,上下打點,平步青雲。」

  頓了頓,高見秋繼續道:「就算你將一縣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們安居樂業,五穀豐而六畜興。」

  「你也可能因為不被元靈帝喜歡,不被廟堂那些官家老爺們喜歡,而苦苦守望,直至老死一隅之地。」

  韓香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若真像師父所言,徒兒或許會有遺憾,但絕不後悔。」

  「一縣百姓太平,也是太平。」

  「愛無大小,太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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