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累了，嗓子也啞了，竟又睡了過去。
老王妃輕輕幫她掖了掖被子，雲氏則溫柔在她身上拍著。
她再度醒來已是第二日。
東宮上下皆很憂心太子妃，黎語顏卻出乎意料地變得平靜。
她沒再落淚。
將東宮的各項事宜分派下去，有條不紊地繼續處理各項事務，聽說父皇在宮裡傷心得不能起身。
她便帶著凌朗進宮去看他。
皇帝雙眼哭腫，見到同樣腫著雙眼的黎語顏，他再度落淚：「北嵐啊，不怕你笑話，朕很少落淚。」
阿珩不在了，他往後是無臉去與馨雅交待。
「父皇，您可得好好的。」黎語顏伸手把上他的脈搏，「兒臣今日便開始製作長壽藥，父皇一定要健健康康，長命兩百歲。」
「兩百歲，好！」皇帝終於笑了。
笑著笑著，嘆了氣：「朕該堅持御駕親征，如此即便朕駕崩了，阿珩還好好的。」
黎語顏道：「父皇莫說這樣的話，天晟不可一日無君，父皇這皇帝當得好好的，自然該在京城坐鎮。」
皇帝頷了頷首：「讓朕更氣的是，今日有個王八羔子說要立新太子。」
「朝臣有不同的意見，也是對的，畢竟……」黎語顏嗓音有些哽咽，「父皇若決定好了，兒臣會把東宮讓出來。」
「你也氣父皇？」皇帝沉了聲，「天晟只有一個皇太子，那便是阿珩。」
黎語顏微笑道：「兒臣哪裡敢氣父皇？」
皇帝頷了頷首：「朕知道你乖。」
黎語顏便提筆寫了藥方，藥方寫罷交給太醫：「是安神的方子，給父皇一日服用一次便可。」
「是，殿下。」太醫接下。
黎語顏便道了告辭。
回到東宮，她一門心思地製作長壽藥。
可謂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時常難以入眠，唯有擁著夜翊珩的衣袍才能睡去。
一復一日。
——
夜玖一出月子便來看她。
「顏兒，他們說你不哭了，我知道你是悲痛到極致了。我覺著你還是哭出來，哭出來就會好受許多。」
只有悲痛到極致，才會流不出眼淚。
「我無事，我打算把長壽藥制好。」黎語顏含笑回應她，「已經製作了大半個月了，快做好了。」
如此一來，長輩們都能健健康康地活著。
她也沒旁的後顧之憂了。
夜玖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來，緊張道：「顏兒，你想做什麼？」
黎語顏笑了笑：「我不會尋死的，你放心，我只是想去東部走一走，看看大海。阿玖，我想他了。」
「我也想他。」夜玖的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黎語顏伸手幫她抹淚：「莫哭，他大抵也在想我們。」
倏然，門口傳來一道響亮的喊聲：「姐姐。」
黎語顏轉頭望去，只見百里崢嶸風塵僕僕地到來。
「南部戰事大捷，我來天晟復命來了。」他笑著道，只說了一句話，很快斂笑，「姐夫的事情，我已經聽說，姐姐，你要不隨我回南甸罷？」
「換一個環境，換一種心情，我答應姐夫好好照顧姐姐的。」
百里崢嶸補了一句。
黎語顏緩緩搖首：「不了，待有空再去南甸，我想先去東部看看。」
百里崢嶸聽出她的意思，頷了頷首，轉眸看向夜玖。
「麻煩九公主照顧好我姐姐，我進宮復命。」
「好。」夜玖應下。
望著已經成長為男子漢的小山的背影，黎語顏欣慰地笑了。
——
兩日後，黎語顏送長壽藥進宮。
看到期盼已久的藥，皇帝並未露出多少喜悅來，卻仍對黎語顏表達了感謝：「辛苦北嵐了。」
「不辛苦，還有部分長壽藥，我已經派人送去了義父義母跟前，我祖父祖母那也送了些過去。」黎語顏直言道，「父皇，我來還想說自己想離京走走。」
「你打算去哪？是該散散心。」皇帝道。
「我想去東部看海。」
「你想去看阿珩？」
「是。」黎語顏承認，「他答應會回來的，如今食言。既如此，我便去看他。父皇，我覺著夫君他還活著。」
「朕也不信他就這麼走了。」
倏然，他們的視線內出現了季清羽的身影。
他的手臂照舊綁著繃帶，面上笑容不似以往，含著憂心。
「阿顏，你想去東部，我陪你去。」他朝著皇帝頷首見禮，「皇上舅父放心，我不會再做爭搶阿顏的事。阿珩如今的情況，我也希望他是下落不明，阿顏要去東部，我陪她去。」
百里崢嶸也闊步進來：「我也陪姐姐去。」
黎煜景、黎煜興與黎煜盛也過來，表示要一道去。
「大哥也說要去，我們建議他好生陪著妻兒。」黎煜景道，「妹妹想去東部瞧，怎麼可以無人相陪呢？」
「是啊，大嫂也說要去，被我們勸住了。」黎煜興道。
「其實大嫂真的很擔心妹妹。」黎煜盛直言。
還有更直白的話，他沒說，他們怕妹妹做傻事。
「真的不必相陪，我其實只想靜一靜。」壓抑了太久的情緒，黎語顏終於控制不住，「我只是想他了，所以想親自去看看，離他近一些。」
哪怕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她也會覺得離他近了。
皇帝悄然抹淚。
黎語顏痛哭出聲：「如今天氣漸漸熱了，但海底是冷的，越往下越冷。殿下身上還有點餘毒未清，我怕他在海底受了涼，寒疾發作。」
將近一個月來，她竭力控制情緒，一門心思地讓自己忙起來，如此可以不多想他。
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他好狠的心，竟然在她已經徹底愛上他的時候離開。
黎語顏哭得不能自已。
黎家三兄弟連忙過去，紛紛伸手攬她。
她靠去了二哥的肩頭：「二哥，三哥，四哥，我好沒用，我控制過了，眼淚水還是流了出來。東宮上下到處都是他的影子，我午夜夢回的時候，都是他在耳邊喚我『顏顏』的聲音。我與他經歷那麼多，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會這麼離我而去。」
倏然間，殿外傳來一道清冷如玉的嗓音，仿若珠玉落盤，郎朗動聽——
「顏顏。」
「孤回來了。」
黎語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眾人亦如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