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憑川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像他以為夏眠會否認到底，卻突然承認了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把積壓在心底的負擔傾吐出去之後，夏眠倒是輕鬆了，近一個月內第一次這麼開心：「對不起啊三爺，是我沒守住自己承諾，為那些莫須有的緋聞拈酸吃醋，給你和克卜勒造成了麻煩。我知道自己錯了，現在已經改了，如果您能原諒我，我會謹記自己的本分絕不再犯，如果您原諒不了我——」
反正主角攻受已經結婚了，夏明昭已經成為周憑川各種意義上的「侄媳婦」，為了周家的面子，周憑川就算再愛夏明昭，也得再三權衡，才能對夏明昭下手。
而且，他穿過來後，自認沒對夏明昭做什麼過分的事，夏明昭想吹耳旁風都找不到理由。
除非挖出原主以前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
所以……他大概率是安全的。
想到這兒，夏眠更暢快：「如果您原諒不了，想離婚，我也願意擔下所有責任，淨身出戶。」
雖然離婚之後手頭要拮据一些，大房子、豪車、刷周憑川簽帳卡隨便買買買的生活也享受不到了，但他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有賴以生存的技能，有願意一輩子為之奮鬥的事業。
這世界上美好的東西他都體驗過了，被拿走也是沒關係的。
和周憑川攤牌之前，夏眠從來沒想過跳出現有軌跡，只能通過壓抑感情，讓自己別越陷越深。
可攤了牌，那些晦暗的、見不得光的心思被戳穿後，他竟放下了所有包袱，發現自己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選擇。
「三爺，我等您的決定。」夏眠轉動手腕。
周憑川正在走神，沒注意手上力道，讓夏眠從鉗制中輕鬆掙脫出來。夏眠果斷轉身，走的毫不拖泥帶水。
周憑川驟然失去支撐，身子微微晃動。
在家族和外人的印象中，他常是沉穩的，運籌帷幄的，說一不二的，像尊高高在上的神像。
此時此刻，他眼中卻現出幾分迷茫，於是神性盡失，變成了會疑惑，會煩惱，會......不安的凡人。
但也只有那幾秒，轉眼間，又恢復到高高在上的模樣。
***
早上九點，寒氣襲人，又是飄雪的一天。
環城港附近，男孩女孩們裹著羽絨服，抱著筆電，快步穿行在街道中間，臉色嚴肅，像是馬上要英勇就義了似的。
剛才他們接到通知，說上面有大人物要過來視察，貌似是小程總——程祁。其實他們不怕視察，畢竟大人物不滿意只會向高管發難，跟他們沒什麼關係。
問題是，為了讓大人物們滿意，每次視察之前，公司都會狠抓紀律和員工形象。說白了，就是搞面子工程。
小程總很帥，他們很愛看，但還是少來吧。今天主管甚至要求提前半個小時到崗，他們真的看不起啊！
帶著怨念，他們一路小跑進辦公樓，以最快速度換好工服，並開始提前調度園區內的各個項目組，維護園區環境。
半個小時後，四輛黑色轎車極其霸道的駛到辦公樓下，員工們耐不住好奇，扒著窗戶往下看。
和公司群傳的一樣，來的確實是小程總。不過這次小程總不是主角。
他落後半步，陪在一個男人身側。那男人三十歲左右，身材修長挺拔。雖然看不清相貌，但僅從氣質，就能感覺出絕對是個大帥逼。
而且這大帥逼腿好像有點問題，拄著根鹿角杖，奇怪的是，看到這一幕，大家並不覺得遺憾，反倒更有韻味。
讓小程總放下身段陪同的，能有誰？
肯定不是他爹，老程董身材發福的厲害呢！
其實程祁也很懵。
早上七點，他睡的正香，某位姓周的活爹突然給他打電話，說要來視察環城港。
環城港是周、程兩家合夥投資的項目，周憑川出地皮，程祁負責開發運營，旨在打造頂級商務社區，連寫字樓都是 由著名設計大師西沙佩利設計的。經過幾年精心運營，已經成為京城乃至國內首屈一指的商務中心。
因為利潤高，運營模式單一，帳務公開透明，周憑川很少過來視察，一兩年都不見得來一回。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
「祖宗，」程祁忍住打呵欠的衝動，「想聽哪個部門匯報，我叫他們下來。不過他們沒事先準備，可能達不到你的標準。」
周憑川懶得給他目光：「不用匯報。」
「不聽匯報幹嘛來了，該不會想借視察的由頭吃霸王餐吧，」環城港配有兩家五星級酒店，味道都不錯，程祁開玩笑，「用不著拐彎抹角，爺能請得起你。」
周憑川還是沒理他。
以前他犯賤的時候，周憑川雖然不耐煩，但終究會給點回應，比如罵他，或者讓他閉嘴之類的。
程祁這才反應過來，活爹今天心情似乎不太美妙啊！
「怎麼了祖宗，跟小夏吵架啦。」程祁好奇。
周憑川這才賞了他一個眼神：「為什麼覺得跟夏眠有關係。」
「不是他還能有誰，最近又沒鬧股災。再說，就算股災，克卜勒也能穩穩的很安心。」
周憑川沉默片刻，沒說話。
「那真是小夏啊，他忙著還是在家呢？你又鬧出緋聞，把他弄生氣了？」
「多嘴。」周憑川只回他兩個字。
說到這兒，程祁可就興奮了。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周憑川面前左右搖了搖：「非也非也。在商場上，我不及你十分之一。但在感情上，你可不夠格說我多嘴。這些年，我萬花叢中過......」
程祁又開始繪聲繪色講他的感情經歷，周憑川懶得聽，耳朵自動過濾掉那些胡言亂語，只留下了兩個字：感情。
連程祁這個十天半個月才能見一次的朋友，都能在看出他情緒不佳時，第一時間聯想到「和夏眠吵架」， 並把造成的負面情緒歸結到「感情」里。
周憑川忽然懂了。
懂夏眠生氣時，他願意花時間去哄的原因；懂為什麼心甘情願縱容夏眠的任性；懂發現夏眠把他作為chun夢對象時的喜悅從何而來；懂在看到夏眠更換備註時，情緒波動為什麼如此之大。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和夏眠回到什麼什麼時候。
——他喜歡夏眠。
——他希望的是，夏眠繼續喜歡他。
「......祖宗，你在聽我說嗎？」程祁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回過頭，卻發現周憑川注意力根本沒放在他這邊，臉上也是一副雲銷雨霽的神情。
「嘿，心情又好了啊，」程祁賊笑，「怎麼著，聽到我的光輝事跡，覺得自己有救啦？來，讓小爺好好傳授一下我的獨家戀愛寶典，只要學會了，保你拿捏住小夏。」
「不必，」周憑川直接掐斷話頭，「這種好東西，你自己留著吧。」
他的生活只能由他掌控。
尤其夏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