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擁有冗長雪季的北方,雲山更偏南一點,冬天雖然也會下雪,但雪量一直不大,更別提暴雪了,百年都難得一遇。
而現在,這場百年難得一遇的暴雪讓整座城市幾乎癱瘓,地鐵火車停運,飛機停飛,商場停業,電網、火警、市政……所有能出動的工作人員傾巢而出,不分白天晝夜的檢修,傾盡所有人力物力保電,想盡所有辦法恢復城市電力供應。
但許多電力線纜直接被積雪壓斷了,並非短時間內能重建,直到第二天,居民用電仍未恢復。
高藝峰在群里發語音說:「拍攝基地雖然有電,但為了響應號召,今天暫時停拍。大家也不要出門去給各個單位增加負擔,都在酒店等待通知。一會場務組會給大家發放物資,就當休息了啊。」
在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下,能躲在酒店睡覺,夏眠還是挺開心的。誰知道,緊接著高藝峰話鋒一轉:「男主女主,男二女二來我房間,咱們講講這幾天的戲,如果下午能恢復正常,咱還得繼續拍呢。」
啊啊啊啊啊!夏眠哀嚎!!高藝峰對戲極其認真,喜歡事無巨細的教演員,四個人一起進去的話,怕是來電前都出不來了!
夏眠帶著滿頭怨念,抱著栗子早上送過來的充電寶,套著毛絨睡衣去了高藝峰房間。
如他所料,高藝峰這戲一講就講到了夕陽西斜。
夏眠被他塞的腦袋都快要爆炸,按了按太陽穴。這時,手機震了起來,周憑川給他打電話。
高藝峰和姜純正在激烈討論一個劇情,這種時候無論直接接電話還是出去接,都會很不尊重別人。
他便先拒接,去微信給對方發信息:【有急事嗎?導演在給我們開小會,如果不急微信說】
Z:【不急】
Z:【電還沒恢復】
summer:【沒呢,已經在努力的搶修了】
Z:【今晚能修好麼】
summer:【不知道呢,新聞說情況很嚴重,有些耗材當地沒存貨,需要就近調貨】
Z:【那晚上?】
周憑川只發了三個字和一個問號,奇怪的是,夏眠竟秒懂了他的意思:【晚上睡覺肯定要關燈的,跟停不停電沒關係。我早習慣了,不可能怕!】
其實昨晚夏眠沒怎麼睡。平時他總嫌路燈亮,嫌小區整夜開氛圍燈,但真到所有光都熄滅的時候,陷入到絕對黑暗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像活在一座空城裡,沒有人,沒有光,只有萬古不變的黑暗,孤寂中長夜永遠難明。
有萬家燈火,才叫人間。
……但他必不可能承認。
不僅不承認,還得反咬一口:【你為什麼總關注我怕不怕啊,是不是我不在,你自己睡覺害怕?】
Z:【嗯,我怕】
夏眠:「……」
夏眠被他的不要臉噎的無話可說。
再者,他怕又怎麼樣呢,周憑川又不會飛過來。
再再者,就算周憑川想飛過來,以雲山現在的狀態,灣流也找不到可以降落的地方。
可能看夏眠一直低頭,高藝峰喊道:「小夏,困啦?!」
「……不好意思導演,剛才脖子有點酸,低頭緩緩,不困。」
「你的頭套也不重啊。小小年紀就這兒疼那兒疼的。行了,估計你們也累了,先休息會兒吃個飯,吃完再繼續。」
說著,高藝峰叫助理去點餐。
夏眠對高藝峰肅然起敬,他今年五十多歲,身體已經在走下坡路,可面對自己的戲時,他仍保持著高昂的熱情和百分之二百的專注。
反觀自己,頸椎確實不太舒服,整個人也迷迷糊糊的,這不是干正事該有的狀態。
其實跟他昨晚沒睡好有關,早上起的早,晚上收工晚,又沒怎麼睡覺,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了。
「這頓我請!」夏眠心裡愧疚,主動提出請客,「《天龍傳說》需要重拍,把進度弄的這麼緊張,讓大家都跟著受累,跟我也有關係。正好趁這次機會,讓我請大家吃飯贖個罪吧。」
在場的人都知道那是譚景誠作的妖,但既然提出來了,如果不同意,他心裡容易留疙瘩。
「那我可不客氣啦,」姜純大方說,「我想吃日料。」
夏眠又問了問其他人的意見,大家都贊同。夏眠打開外賣軟體,找到最貴的一家,遞給姜純:「想吃什麼點什麼,別客氣。」
「今晚就把你吃破產!」
不止高藝峰屋裡這幾個主創,夏眠給劇組所有人都點了晚餐。下完單,手機屏幕閃了下,電量耗盡,自動關機。
栗子送的充電寶容量不高,否則沒法上飛機,給他的時候又只剩一半電,白天充過一次,擠不出半點電了。
好在已經付過款,不至於被商家追著要錢。夏眠把手機扔到一旁,莫名覺得這可能是上天的旨意。
昨晚喝完酒,頭腦不清醒的時候,他想過要推倒那面牆。今天清醒了,理智了,他又把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來。
手機關機,可能也是想切斷話題,讓他們不要過多聯繫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重度手機依賴者夏眠覺得沒手機玩也挺好的,和大家一起吃著聊著,學到很多關於演技的知識,受益終生。
吃完飯,高藝峰又拉他們討論了好久才結束。夏眠看了眼腕錶,時針已經指向晚上二十三點。
電還沒來,他邊糾結要不要衝個涼水澡,邊拎著剩下的日料,刷開自己房間門,突然發現哪裡不太對勁。
——玄關處除了自己那雙喬丹親簽款球鞋外,還整齊擺放著一雙男士皮鞋,黑色牛津款式,配黑色車線,在大雪天中,鞋面和鞋子邊緣非常乾淨,是一雙只會出現在豪車和鋪裝地毯上的鞋。
而今,它和自己被踢的左一隻右一隻的球鞋放在一起,畫面怪異又透著奇怪的和諧。夏眠心底湧上一股難言滋味,抬頭想借月光找找對方在哪。
側面忽然伸出一雙長臂,攬住他的腰,然後輕輕一帶。
他被人輕而易舉撈進了懷裡。
「......三爺,」夏眠嘴唇緊抿,「你什麼時候來的呀。」
「等了快兩個小時了。你手機關機,人也一直沒回房間。」
「我在高導房間聽課,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夏眠撇嘴,「再說你怪我幹嘛,又不是我讓你來的。」
嘴上這麼說,他的語氣卻上揚了好幾個度。
聽著男生輕快的聲音,周憑川唇角輕勾,呼出的氣息灼熱,落在夏眠頭頂:「嗯,你沒讓,是我自己要來。」
「我害怕,不敢自己一個人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