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奏議

2024-08-06 16:42:50 作者: 月流塵
  第28章 奏議

  「叔祖,剛剛你占我便宜哦」,林紫蘇見孫杜仲臉色緊張,有心緩和一下,便笑道:「明明不是我師父,對外人卻說我是你的徒弟,可不是占我便宜麼?」

  孫杜仲笑道:「你這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多少人想拜我為師,你倒說我占你的便宜,我教你那麼多的東西,當不得你的一聲師父嗎?」

  林紫蘇從角落裡端過一杯茶,恭敬地遞到孫杜仲面前,彎著嘴角道:「師父,請用茶。」

  孫杜仲接過茶懶洋洋地喝了一口,心中對她相當滿意,口中卻道:「好你個精明的小丫頭,看來老頭子在你心中也就值一杯茶了。」

  這幾日的相處,孫杜仲親傳親授,待林紫蘇倒真像徒弟一般。

  而林紫蘇對這個叔祖也多了些了解,知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既然孫杜仲把她當成徒弟,那就順水推舟把禮數補上。

  孫杜仲接過了茶喝了,也就等於林紫蘇行過了拜師禮,兩人的師徒關係算是定了下來。

  林紫蘇待孫杜仲將茶碗放下,問道:「師父,剛剛那幾位是宮裡來的吧?」

  孫杜仲點了點頭,一臉嚴肅道:「那個小莫是內官監的少監莫憂莫公公,那個擔架上的傷者是營造司的司副王子衡王公公,按宮裡的規制,內侍是沒資格請太醫院過去瞧病的,我與宮裡的黃公公有些交情,他那邊有些病重的就會偷偷的送到我這裡來。」

  「哦,對了,你第一次來鋪子裡求藥時,那個領頭的就是王公公,當日是他給別人求醫的,沒想到過了這幾日,他竟成了病人。」

  宮裡的規矩,林紫蘇知道的一清二楚,宮中的內侍多是身份低微,生病了只能到太醫院取藥。

  不過有身份的內侍待遇自是不一樣,就算有規制,像內官監少監、營造司司副這樣的太監,還是能請得動太醫院的醫士。

  營造司的司副受了傷,太醫院誤診了不說,還被送出宮來診治,這自然是非同尋常。

  王子衡燒傷並不嚴重,只是被用錯了藥,這才加重了傷勢。

  林紫蘇想到父親給她提過的長寧宮失火,見了王子衡的傷勢,覺得此事並不簡單,至少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樣。

  她前世也是經歷過內廷的風風雨雨,對宮裡的勾心鬥角毫不陌生,有些擔心孫杜仲被連累,問道:「師父,方才我配的五黃膏和黃參回陽湯,可否藥到病除?」

  孫杜仲瞪了林紫蘇一眼,道:「什麼藥到病除!你這三腳貓的水平,能治什麼病?那幾味藥,吃了也不頂用!病人若是能康復,那也是他自己福氣大,跟你可沒關係!」

  這話明顯是在敷衍,林紫蘇做出一幅天真爛漫的表情,黠笑道:「那我這貿然去治病,您就不怕我壞了你的名聲?」

  孫杜仲道:「要不是老頭子的名頭太響亮,怕傳出去嚇到一些人,哪裡輪得上你這個黃毛丫頭?一來,這病人的病證淺顯,正好由你來練練手;二來這莫公公,還有他們上面的那個黃公公不是一般人,讓你結個善緣,日後自然少不得好處.」

  孫杜仲說了一半就不再說下去,他不欲在這話題上糾纏,當下轉了話題問道:「小丫頭,方才師父開的方子如何?」

  林紫蘇聽孫杜仲考究自己,便詳細說了一些想法,孫杜仲又做了一些指點,兩人印證了大半天,天色已然昏了下去。


  待林紫蘇回了府,剛剛過了酉時正。

  林遠志今日下衙的早,正坐在前院的偏廳中飲茶,見林紫蘇進來,隨口問道:「大姐兒,今日這是去哪裡了?」

  林紫蘇見父親面色如常,心裡盤算著該如何與父親提起拜孫杜仲為師一事,說道:「近幾日在府里閒來無事,就出去轉了一下。」

  林遠志想著心事,對女兒說的話不以為意,覺得自己女兒多出去散散心,總比像以前那樣悶在家中胡亂琢磨要好,隨口應了一句道:「出去轉轉也好」

  接著猶豫了片刻,林遠志還是說道:「大姐兒,禮部近日出了皇子們選妃的章程。」

  林紫蘇對選妃的定製也是瞭然,皇子選妃選的是十五歲以上的姑娘,自己還沒過十三歲的生日,怎麼也選不到自己的頭上。

  父親特意提了此事,想必是有話要說,果然接下來又聽林遠志說道:「今日遇到了錦衣衛副指揮使唐家祥,邀我參加他家孫子的百歲宴……」

  唐家是二皇子謝曜生母莊妃的娘家,這唐家祥是謝曜的外祖父,林紫蘇前世里見過幾次,自然不陌生。

  聽父親提到唐家祥的名字,林紫蘇心頭一陣驚悸。

  只聽父親緩緩道:「唐家是莊妃的娘家,我與唐家祥不過是點頭之交,他素來瞧不上咱家,沒想到這次卻主動跟我套近乎。」

  林遠志話鋒一轉,問道:「紫蘇,你與二皇子是否相熟?」

  聽到「二皇子」三個字,林紫蘇臉色轉冷,搖了搖頭道:「女兒與二皇子殿下只見過幾面,連話也不曾說過幾句。」

  林遠志心中疑惑未解,不過女兒既然如此說,也不好再多問,自顧自地說道:「今日聽駱尚書的口氣,二皇子殿下的太子之位已然定了下來,近幾日就會有昭告天下的旨意。唐家的這一次百歲宴,怕是邀了不少人。」

  林紫蘇聞言身子一顫,原以為這一世與上一世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想到世事終究還是照上一世的軌跡來了。

  前塵舊事恍如昨日,她靠著重生換了另外一個身份,仍是看到了與上一世雷同的一幕,只不過上一世自己是曲中人,這一世卻似是旁聽者。

  她忽然有些悲觀,上天讓自己重活這一世,究竟有何意義?

  林遠志不知女兒心中的想法,見她一臉震驚之色,跟自己初聽到時的反應有些相似,笑道:「內閣諸位大人均屬意八皇子,沒想到聖上卻要立二皇子為太子,為父乍聽之下也是震驚,不過想了想,此事也算是情理之中。」

  所謂「立嫡以長不以賢」,自大衍立國以來,嚴格遵從著既定的規制,除睿宗皇帝是在危難之時被擁立之外,歷代皇帝均是嫡長子繼位。

  到了正興一朝,出現了特殊的情況。

  先太子謝晗是梁皇后在東宮時所出,皇帝即位後就受封了太子,一直地位穩固。

  不想在正興十一年,謝晗得了急病不治身亡,而餘下的皇子們皆是由妃嬪所出,皇帝心中搖擺不定,就一拖再拖,直到這正興十八年,皇后誕下的八皇子已過了三歲的壽誕,東宮之位仍然是空懸。

  自先太子薨了之後,皇帝對冊立太子一直諱莫如深,群臣暗地裡揣摩皇帝心意,在一些有心人的有意或無意的推動下,不住地在奏章中提及皇儲問題。

  這兩年皇帝一直以嫡子年齡尚幼為藉口推託,此時突然傳出立太子的風聲,群臣心中均是錯愕不已。


  謝曜將要成為太子的消息,帶給林紫蘇的只是心裡的一絲漣漪,帶給朝堂的卻是如同火山噴發般震動,四處目光聚焦在紫禁城中,打探著消息的來歷。

  正興十八年的三月二十九,督察院左僉都御史韓嗣昌率先在朝會上陳奏。

  「.禮貴別嫌,事當慎始,陛下不可不察。東宮之位空懸七年,二皇子不過占著年齡的優勢,地位卻如太子一般,皇后所生育的嫡子八皇子反居於他之下。如此一來,於倫理不順,於人心不安,傳之天下則不正,臣斗膽請立八皇子為東宮太子,以定天下之本,以安臣民之念。」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韓嗣昌這番奏議立時引來十多個大臣的附和,皇帝心中泛起冷笑,沉聲問道:「依韓御史所言,立八皇子為太子就能平息物議了?」

  「觀歷史往來,嫡庶不分乃取亂之道,如今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八皇子乃陛下嫡子,天資聰穎,仁孝純良,堪為一國之儲君。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著想,為千秋萬代考慮,冊立八皇子殿下為東宮!」

  「韓嗣昌此言,眾卿以為如何?」

  皇帝這句話透出森冷的寒意,方才還口口聲聲高喊「附議」的大臣們均是不敢再做聲,皇帝「嘿」了一聲,問道:「韓嗣昌,你說街頭巷尾議論紛紛,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

  韓嗣昌聽皇帝言語不善,慌忙跪地回道:「陛下仁厚愛民,臣素來景仰,因此平日裡無事,便會上街走動,以察民風民情。近日聽聞街上傳言,說二皇子不過一普通皇子,用度役使均超過太子的規制,長此以往」

  皇帝打斷了韓嗣昌的話,怒喝道:「夠了!沒想到你一個御史,還要整日裡上街體察民情,好啊,既然你有此愛好,那朕就全你愛民之心,從今日起,你這個僉都御史不要做了,好好替朕體察民情罷!」

  韓嗣昌本以為自己的這番諫諍之言,就算皇帝心中不快,最多也就是申斥自己幾句,沒想到竟惹來皇帝的雷霆震怒。

  不過方才有那麼多的同僚附和,心下倒是少了些顧慮。他將身子伏低,高聲道:「陛下,微臣一片赤誠,都是為了我大衍的江山社稷啊!」

  韓嗣昌奏議時內閣諸臣皆是低頭俯身,無一人開口,聽皇帝竟是要將韓嗣昌革職,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內閣首輔劉慶元按捺不住,欲出列求情,皇帝的咆哮聲又響了起來:「江山社稷?你們口口聲聲江山社稷,難道朕心中就沒有江山社稷?韓嗣昌,你太放肆了!」

  皇帝說完冷哼了一聲,站起身拂袖離座而去。

  皇帝這次沒有在集義殿逗留,一反常態地直接回了乾清宮,他在東暖閣里剛坐下,就聽內侍稟報說內閣諸臣侯在宮門外求見。

  皇帝當著群臣發了一通火之後,心情甚佳,取了內侍奉上的茶水喝上一口,同身旁的黃勝笑道:「立太子的風聲剛剛放出去,沒想到這麼快就有動靜了,這幫人啊,動不動就想拿大帽子來壓朕。朕今日這一怒,不知道有沒有嚇到這幫老狐狸。」

  黃勝應道:「這幾位大人都不是尋常的人物,怕是嚇不到他們,不過皇上已然敲打過了,想來,他們會識相一些。」

  皇帝將手中的茶盅放到了身旁的小几上,輕嘆道:「是啊,都知道朕不會拿他們怎麼樣,才敢如此放肆。哼,朕奈何不了他們,還奈何不了一個韓嗣昌麼?」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皇上看他們不順眼,便是打殺了又有何妨?皇上不是奈何不了他們,只是不想朝局動盪而已。」

  「你這個老傢伙,就會揀好的說!」

  皇帝笑罵一聲,說道:「這幫人平日裡結黨營私也罷,胡亂攀咬也罷,朕忍忍也就算了。這次想干涉朕的家事,朕可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黃勝低眉笑道:「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心中也是有皇上的,平日只是貪一些名利而已,就算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斷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皇帝對黃勝的話不置可否,問道:「顧時如今在哪裡?他怎麼說?」

  「顧時還在進京的路上,聽去的人傳回來的信說,那邊還沒開始審問,他已然將潞原的情形詳細交代了。潞陽府那邊的糧食都在大戶手中囤著,官府手裡卻沒有一粒糧食。」

  「顧時原本只是想借齕州衛的兵力拿捏幾個大戶,不曾想大戶鼓動饑民們鬧事,與衛所的軍隊起了衝突,以至於一發不可收拾。」

  前些天內閣的爭辯還歷歷在目,皇帝大致明白了顧時在潞原的處境。潞原巡撫顧時是由他一路加恩提拔,從一個清水翰林做到了一方封疆,出了這等事,革職拿問自是無可避免。

  想起這些年自己看重的人,一個個被以各種方式打壓,皇帝心中有些氣惱,站起來不住在屋內走動,忍不住斥道:「無能!當年文華殿講經說的頭頭是道,外放到河東乾的也還不錯,朕原以為他是個可造之材,沒想到如此不堪大用,就這麼輕易的被人拿了把柄」

  皇帝思索了一會兒,吩咐道:「把劍南布政使徐凌派過去,升其為右副都御史,巡撫潞原加總督一省軍務,朕倒要看看,這幫人還能反了天不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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