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要麼嚴格照著太祖祖訓來,要麼就變法!
朱厚熜對此暗暗一笑。
他知道王鏊這是在同情謝家。
畢竟謝家與他王家,都是大學士門第。
所以,王鏊難免會物傷其類,乃至會有歉疚之意。
畢竟謝家有這個結果,跟皇帝要嚴加禁海,跟他也跟著支持皇帝嚴加禁海有關。
但在朱厚熜看來,謝家這也是咎由自取。
如果他謝家不罔顧法紀、支持走私,怎麼會有這樣的結果。
尤其是謝遷!
這個元老輔臣,如果不是他一邊主張恪守祖制要求禁海,一邊又讓自己家人繼續支持走私,謝家也不會這樣。
可謂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結果,等到朝廷真的嚴加禁海這個外力一使,謝家就直接樓榻了。
也屬於既不想變法又想大發橫財的操作,玩崩了的後果。
首輔費宏這時也就忙向朱厚熜拱手:「陛下,以臣愚見,這說明謝家還在參與走私,而且很可能因為朝廷加強禁海的緣故,使得謝家與海寇起了內訌,才導致被滅門!」
「元輔說的沒錯,謝家被滅門,倒屬於自作孽,不可活!」
「但現在,這些海寇和他們背後的沿海大戶,敢直接滅一大學士家滿門,無疑也是在正式挑釁朝廷、挑釁朕的威嚴!同時,也是在告誡朕和朝廷,如果朕和朝廷再繼續嚴加禁海,他們自會作出更加過分的事,包括但不限於,讓東南大亂!」
朱厚熜這時沉聲說道。
王瓊立即附和道:「陛下說的極是!」
「海寇與沿海大戶既然敢滅謝家滿門,就意味著他們已不再顧忌陛下和朝廷的威嚴,在正式挑戰皇憲國法!」
「他們接下來,就會看朝廷如何抉擇,是繼續嚴加禁海,還是不再嚴加禁海?」
「如果朝廷繼續嚴加禁海,他們自然會鋌而走險,直接讓東南大亂!畢竟,他們連先帝敕造大學士第都敢滅門,遑論官府與其他士民宅邸?」
王瓊說後,朱厚熜從御座上站了起來,神色開始變得堅毅嚴肅。
「朕的意思是:」
「只要,天下人還沒有普遍呼籲開海的聲音出現,嚴加禁海就得繼續執行!」
「沿海大戶與海寇不威脅,朝廷要這樣做,沿海大海與海寇威脅,朝廷也要這樣做!」
「既想要禁海,又不想要朝廷認真禁海,既要還要,天下沒有這麼好的事!」
「朕也不允許皇綱國法成為他們壟斷海利的工具!」
「總之,要禁海就認真禁,照著太祖高皇帝的祖訓來,士民片板不得下海!」
「要不禁海,就好好地給政策鼓勵開海,與民方便,與國公利!」
「不能模稜兩可,讓皇綱國法之威嚴蕩然無存!」
朱厚熜這時再次強調了自己作為天子對海洋政策的看法。
他依舊堅持他自己一開始的主張,利可以讓,但權不可以讓!
開海,讓更多海利於小民?
可以!
禁海,讓更多海利於國家?
也可以!
但不能既禁海,又不認真禁海,讓小民不能得利,國家也不能得利,只讓縉紳豪強得利。
因為這樣屬於讓皇權形同虛設,也讓朝廷中樞權威形同虛設,是在讓權!而不是單純的讓利!
這種只讓縉紳豪強得利的方式,是地方縉紳之權壓制了皇權,才取得了海利。
這自然是朱厚熜不能接受的。
他即便要讓利於民,也得光明正大的讓!
因為只有這樣,他這個皇帝才是名正言順地賜恩於民。
如此,才能得個真正的仁名,才能收服真正的民心,從而得到更長遠的好處,也就是讓社稷更加長治久安。
而不是他一面禁海,成為禁止小民出海,得罪小民的工具,讓後人罵他這個皇帝保守固執,不知道開海;
一面還讓沿海縉紳大戶得利,而自己一點好處都沒得到。
那無疑是既沒面子也沒里子。
無疑是一件很虧的事。
相反。
沿海縉紳大戶則是一面既守護了祖制,給自己貼上了忠於國制的金面,一面又壟斷海利,控制了靠海生存的小民,得到了實在的好處。
對於沿海縉紳大戶而言,無疑是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
無疑是一件很賺的事。
所以,朱厚熜自然不願意干既禁海又不認真禁海的傻事。
「陛下!」
「既如此,眼下得如之前所議,催促皇商抓緊雇民通商,同時儘快派官巡訪外番,以免朝廷這邊決定繼續嚴加禁海,而使得東南靠海為生的小民也跟著造反!」
「在沿海那些大戶還沒徹底認輸,發動民眾,呼籲開海以前,朝廷既然要嚴加禁海,就只能利用皇商,動用朝廷力量,把靠海為生的小民僱傭起來。」
王鏊這時提出了自己的建言。
「閣老說的是,得發急遞催促,另外,調善戰之將率親軍衛南下,隨時準備支援東南各處!」
朱厚熜點了點頭。
「遵旨!」
這時。
首輔費宏則也奏道:「陛下,謝氏乃元老輔臣門第,即便他們被海寇滅門,是咎由自取,但畢竟事涉朝廷威嚴,因為無論如何,要滅謝家,也該是由皇綱國法堂堂正正的去滅,生殺予奪皆操於天子,凡犯此禁者,皆是蔑視皇綱國法,皆是對天子的冒犯!」
「故臣請陛下下旨申飭巡視海防衙門與撫按等官!令其戴罪立功!」
「當然要申飭!」
「等明奏一到,就下旨嚴飭,且罰朱紈、蔡天祐等兩浙所有文武半年俸!讓他們戴罪立功,必須在年內緝拿賊首!」
「本朝尚未有海賊滅大學士門第者,如今有此行徑,足見其猖狂,若不除之,不足以正國威!」
「正到以此為理由嚴打海寇!」
朱厚熜回道。
「是!」
……
……
京師謝宅。
謝遷這裡不久後,也知道了自己被滅門的事。
消息是他的同鄉鴻臚寺丞陶淮帶來給他的。
「太傅,您節哀。」
陶淮在對謝遷說了餘姚謝氏的情況後,就先拱手安慰了一句。
謝遷則拿著陶家送來的急信,悵然失神許久。
「天啊!」
突然。
失神半晌的謝遷就朝天大喊一聲,然後雙膝癱跪在地上,而吐出一口鮮血來。
臉色蒼白的如抽去了所有陽氣的鬼。
隨即又癟嘴哭著,卻沒有哭出聲來。
因為這次打擊對他真是太大了!
他完全無法接受。
陶淮這裡忙同謝遷之子謝亘將謝遷扶到了椅子上,且勸道:「公節哀順變,不要太傷心。」
「我現在恨不得即刻隨他們而去啊!」
謝遷則痛苦不堪地說了一句。
陶淮繼續勸道:「公不要說這樣話,死去的人,還需要你為他們報仇啊!」
「父親!」
「陶公說的沒錯,您老還請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謝亘這時朝謝遷跪了下來,淚流滿面的磕頭說了起來,且說著就嗚嗚哭了起來。
對於謝亘而言,他也承受不了這個結果。
因為這次的滅頂之災,讓謝家就只剩他和他父親以及在國子監讀書的侄子謝志望了!
謝家一下子變得人丁單薄如小戶,在這個人均壽命不高的時代,很容易徹底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