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聖人沒有錯,天子也沒有錯!
謝家大廳內。
滿臉斑白的謝遷,兩眼無神地看向了陶淮和謝亘:「你們看,這仇當找誰報?」
陶淮和謝亘沉默了一會兒。
謝亘回道:「滅我們滿門的是那些海寇,自然是找他們報仇!」
「不對!」
「仇人當是天子!」
這時。
陶淮突然開了口。
謝遷和謝亘都愕然看向了他。
他們都沒想到陶淮敢這麼說。
但這是能說的嗎?
陶淮則立即向謝遷拱手一拜,而神色嚴肅地說:
「明公,也就是在您面前,鄙人才敢大膽這麼說!」
「但造成如今局面的根本原因,您比我清楚,本質上,就是今上太聰明!太圖治!」
「若不是他要嚴加禁海,何至於逼得海寇們滅公滿門?」
「包括之前,令郎謝正、謝丕被絞殺,也與他執意改制,對清流不留情面所致!」
「所以,導致貴府被滅門的真正仇人當是當今天子!」
陶淮說後,謝遷只是閉眼一嘆。
而陶淮見此,便知道謝遷有被自己說動的意思,就繼續言道:「所以,明公要報仇,當尋正主!」
「別說了!」
「若非我家執意走私,也不至於此。」
「所以,追究起來,還是自己作孽所致。」
謝遷苦笑著回道。
陶淮聽後非常失望,道:
「公怎麼能這麼想呢?」
「公是兩朝元老,於國有功,人君本就當愛護才是!哪有聖君仁主,明知禁海過嚴,會牽累到元老,卻還要如此做的道理?」
「可見,今上本就欲置明公全家於死地也!」
「老朽知道了。」
謝遷回了一句。
他已不想再跟陶淮聊下去。
所以,謝遷就對謝亘說道:「送陶公離開吧。」
謝亘拱手稱是。
隨即。
謝亘就向陶淮拱手:「陶公,請吧!」
陶淮怔了片刻,然後就嘆息了一聲,拱手說道:「明公好好想想吧。」
說後。
陶淮就離開了謝遷這裡。
而陶淮離開後,謝遷才看向陶淮的背影,露出了一臉陰狠之色。
謝亘這裡則在送走陶淮後,回到了謝遷這裡:
「父親,我們何時動身回去,安葬家人,收拾局面?」
「不急。」
謝遷回了一句。
接著。
謝遷就兩眼空洞地看向謝亘:「你說是聖人錯了,還是我們錯了?」
「兒子不知道。」
謝亘回道。
謝遷則自言自語地答道:「聖人不能錯,聖人要是都錯了,那就沒有對錯了!」
接著。
謝遷就又看向謝亘:「你覺得這個仇到底算在誰身上比較好?」
「兒子也不知道!」
謝亘回道。
謝遷突然喝罵了謝亘一句:「你混帳!」
「父親息怒!」
謝亘慌忙跪了下來。
他知道謝遷為何罵他,無非是他心裡也把這事怪到了天子身上。
謝遷則伸長著脖子,靠近了謝亘的臉,低聲說道:
「這件事有一半的過錯,要算在你們自己這些不肖子孫自己身上!」
「你們對皇綱國法缺乏敬意,連君父在你們心裡都是可以恨可以怨的了,乃至對我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
「因為不用回去打聽,就能猜到,有今天這般的結果,肯定是你那三兄沒有聽我的話,沒有結清貨款,所以才惹急了下面的大戶!」
「還有一半的過錯,要怪在沿海那些大戶身上,他們不敢直接對抗官府,卻唆使海寇拿我們謝家出氣!這是要拿我謝家來個一箭雙鵰!現在還要老夫去跟天子斗!」
謝亘伏首道:「父親說的是,此皆兒孫們不孝,才釀成如此大禍!」
「你兄長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所以,你和志望今後必須聽我的!」
「如果有一天我沒了,就聽聖人的!聖人的道理不一定好,但他傳揚千年而未衰,就說明,他至少不會害你,會保護你,適合蠢人立足。」
謝遷回道。
謝亘回道:「是,兒子記住了!」
接著。
謝亘就因而問道:「父親,那我們這仇到底怎麼報?」
「還能怎麼報?」
謝遷呵呵冷笑。
接著。
謝遷就陡然沉下臉來,且抬頭看向屋外:「我謝家被滅了滿門,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是吃不了半點海利了,既然如此,那就索性都別吃了!他們既已魚死網破,我們也魚死網破!」
「父親的話,兒子不明白!」
謝亘回道。
「愚蠢!」
謝遷突然又喝罵了謝亘一句。
謝亘只伏首:「請父親賜教!」
謝遷道:「這事雖說是天子加強禁海所致,也有我們謝家的原因,但既然海寇已經滅了我謝家滿門,那我謝家剩餘的人,借陛下的刀報我們自己的仇,索性就要求嚴加禁海!」
「讓朝廷徹底據有海利,把祖制真的堅守下去!誰敢反對,誰就是倭賊!」
「父親的話,兒子明白了。」
「聖人沒有錯,自然天子也沒有錯!所以錯的是我們,是沿海那些大戶!是我們和那些沿海大戶,沒有真正的堅守祖制,沒有真正的恪守聖人之道!」
「所以,我們要改正已往的錯誤,真的堅守祖制。」
謝亘說到這裡,就抬頭看向了謝遷:「父親,可是如此?」
謝遷頷首。
接著。
謝遷就道:「你起來吧。」
「是!」
謝遷則在謝亘站起來後說:「我們謝家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歸根結底,就是我們堅守祖制、恪守聖人之道不夠徹底!」
「根子在我呀,我沒有管教嚴厲,其次在你們也沒有嚴格遵守,利益薰心了,忘了清流門第的初衷!」
「再則,在那些沿海大戶,也沒有遵守。」
「所以,如今我們要報復,就朝那些違背祖制、違背聖人之道的人去報復,不然,說不定將來,還要有滅門之禍!」
謝亘點了點頭。
他很贊成自己父親的意思。
因為在如今家人被殺家業被毀後,他倒也仿佛明白了過來,最珍貴的東西不是家財萬貫,更不是權勢地位,而是家人平安一生,是天下一切有序井然,而要實現這一切,就得人人恪守規則。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很明顯,謝家經此一劫,反而讓謝遷、謝亘成了更激進的保守主義者!
「扶我起來,我要進宮面聖!」
謝遷這時伸出了手。
「是!」
……
……
陶淮這裡在離開謝家,就來到了兩浙會館,見到了太僕寺卿陶諧,而對陶諧說道:
「我已將謝家的事告知給了謝餘姚,且把這事往今上身上引了。」
陶諧聽後問道:「他怎麼說?」
陶淮道:「他沒讓我再繼續說。」
陶諧聽後道:「也罷,只要說了就行,他謝家如果因此恨上天子,自然更好!如果沒有因此恨上天子,也無所謂,反正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總要把水攪渾些才好!」
「不然,照這樣下去,誰都不會好過!」
「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固然是謝家有錯。」
「但根子上也的確是天子不該這麼過分!」
陶淮這時憤然言道。
陶諧頷首,且冷笑道:「等著吧,天子會害怕的。」
「為何這麼說?」
陶淮問道。
陶諧意味深長地道:「他再這樣下去,皇嗣就要遭殃了。」
……
……
內廷。
朱厚熜在謝家被滅門後,就一直在關注東南內衛的事。
為此,他親自審批同意了一大批由兵部挑選的精明強幹的邊勇南下擔任巡檢官。
「皇長子沒見了?」
但就在朱厚熜做這些事時,且回到寢宮歇息時,谷大用來見了他。
而他在聽到谷大用來奏報皇長子失蹤的消息後,當場驚呆在原地,心神頓時慌亂起來。
他不明白,皇長子身邊那麼多看著他的宮人,怎麼會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