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南韻飽含殺機的冷冽話語,猶如九幽奔襲的寒風,讓學論堂的溫度驟降。
有人心臟狂跳,有人下意識警向江無恙,或警向身邊人—」各類小動作爭相出現,但無人認為下的話有問題,認為陛下殘暴、嗜殺,相反陛下之念才是正常的,秦王不正常。
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個帝王,會像秦王這般,面對流言語,特意將人召集起來,認認真真的解釋。那些帝王面對流言語,仁善一些的,會如陛下,僅砍賊人;殘酷如高祖,大行株連坑殺。
不過,秦王的「不正常」,正是顏壽山、符運良這些人願意追隨秦王的原因之一。
在秦王身上,他們可以看到春秋時期的君子,想像到歷來備受推崇的信陵君的模樣,體會到何為國士,明白春秋那些國士為何會願意死心塌地的為君王獻出生命。
總之,跟著秦王,他們不僅可以一展生平所學,實現人生抱負,而且有著任何人都給不了的輕鬆、自在。
那是一種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世俗禮法約束的輕鬆、自在。
是大離幾乎沒有的平等。
秦王不會因為他們身份卑賤,就輕賤、鄙夷、冷落他們,他們也不用因為自身卑賤,就小心翼翼,有話不敢說。相反,他們不僅可以指出秦王的錯誤,就算一時不慎,衝撞、冒犯了秦王,秦王最多只會一時冷臉,不會因此責罰他們。
而且,最重要也是最讓他們無法理解的是,秦王如此待他們,不是如春秋時期的君王、君子那般,貪圖他們的才學,貪圖他們的性命,想讓他們成為死士,獻出生命。
相反,秦王需要人去雜胡部落、西域時,從未像春秋時期的君王、君子那般,先跑到他們面前惺惺作態的長唉短嘆,逼著人主動提出,然後虛偽的拒絕。秦王會像煙雨閣招工一樣,直白的告訴你要做什麼,能得到什麼報酬。
秦王從不會利用相處時的恩情,逼著人去做事,更不會也不允許隸屬秦王的任何地方有「你不去,就是負了秦王恩情,無顏苟活」的生活環境。
當年每一個拒絕去雜胡部落、西域的人,都跟拒絕吃自己不喜歡的食物一樣,不曾受到半點影響。其中不少人更是在驚雷之變後憑藉自己的才能,任官獲爵,生活的無比滋潤。
說實話,顏壽山、符運良等一大批人,無法理解,也想不明白出生於五世三公的任氏,任氏唯一嫡子,貴不可言的秦王為何會沒有其他世家公子輕賤世人、輕賤人命的德性,為何會如此的不正常。
不過,他們喜歡秦王的「不正常」,希望秦王能保持這樣的「不正常」。
符運良深信只要秦王能保持這樣的「不正常」,大離必然能「重回」周時風光,實現孔夫子一生的追求。離人可以像周人那樣一一君視臣為手足,臣視君為腹心;君視臣為草芥,臣視君為仇寇。
慶幸的是,今日看來,秦王仍是秦王,從未因執掌權柄,而有所改變。
閒言少敘,對於南韻話語裡的不加掩飾的殺機,大多數人更在意的是,南韻話語裡透露出的驚天信息—一秦王在發動驚雷之變前,匈奴竟然集結大軍,意圖攻破櫟陽,滅了大離。
真的假的?
秦王、陛下從哪得來的情報?
當時有上報給太上皇嗎?還是上報了,太上皇不相信?
有人懷疑,有人相信。
江無恙就懷疑陛下撒謊,要知他當時在西域除了暗掌樓蘭、蒲類兩國,還負責統領西域繡衣,
監察匈奴動向。而在恩師發動驚雷之變前,他雖有收到匈奴集結仕伍的情報,但匈奴是為了攻打大月氏。
他當時還盤算要不要讓樓蘭、蒲類聯合大月氏,消耗匈奴的有生力量,然後不知為何,匈奴人又放棄攻打大月氏。
不過,從時間上看,匈奴人放棄攻打大月氏是在恩師發動驚雷之變後,那時大離邊郡的將士好像也有調動,一副防範匈奴、或要進攻匈奴的架勢。
如此看來,陛下沒有撒謊?
匈奴人集結大軍,攻打大月氏是假,攻打大離才是真?
恩師是通過安插在匈奴里的繡衣,得知了這個情報?
或者就是恩師命令安插在匈奴里的繡衣,蠱惑當時的大單于,調動大軍,以策應恩師發動驚雷之變?
江無恙傾向於前者,倒不是他認為恩師做不出這種事,以他追隨恩師做事的經歷,很清楚恩師做事不拘小節,不受所謂的道德約束,而是匈奴當時的大單于不是愚蠢之輩,恩師不會讓難得打入匈奴高層的繡衣,因為這種事有暴露的風險,
若真是前者,就能解釋恩師為何會突然、毫無徵兆的發動驚雷之變。
至於恩師為何要直接發動驚雷之變,不上報給朝廷、太上皇?
江無恙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任氏當時的處境,他比大多數人都清楚,恩師如果將這個消息告訴太上皇,太上皇不僅不會相信,反而會因為恩師往匈奴安插內應,認為恩師意圖謀反,除掉任氏一族。
所以,恩師只能選擇發動驚雷之變,或如陛下說的那般,等匈奴南下,攻破櫟陽。
陛下之言雖然甚是殘酷,但於恩師而言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是倘若太上皇和朝堂上諸多官員死於匈奴的屠刀之下,恩師不僅可以成為挽救天下的大英雄,還可以順理成章的改朝換代。
恩師卻選擇了對他個人而言,最不該選的路·—
我還認為恩師是為了一己私慾,要下作的以子代離——-恩師還自始至終沒有怪我,還特意過來跟我解釋····—·
自責、慚愧等等情緒瞬間將江無恙吞沒。
江無恙下意識的伸手入袖,摸到他適才特意去宿舍拿的匕首。
恩師送給他的匕首。
這一切描述起來太過漫長,實則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任平生在這期間,沒有留意眾人的反應,下意識的看向南韻,暗想難怪都說娶妻當娶賢,有一個賢惠的老婆果然比什麼都強啊。
瞧瞧韻兒這配合打的多好,一下子將他的形象襯托起來了。
至於會不會被人揭穿,識破——-任平生沒有這方面的擔心,南韻敢這樣說,必然就有十足的把握。任平生現在只在意南韻這樣的說辭,極有可能會影響南韻的形象。
南韻言辭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太過無情,殘酷。
莫說他和南韻是情侶,就是單從皇帝形象考慮,南韻都不該做這個惡人。
畢竟自古以來,除了毫無廟堂頭腦的白痴皇帝,其餘的不管英明還是昏庸,都是讓大臣做惡人,自己保持聖人形象。
南韻就偏偏做了這個惡人,將好人形象讓給了他。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