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城西。
諸葛亮冷著面孔,看著被燒毀了四分之一的營寨,沉聲問道:「就這般巧嗎?偏偏本相在今日來、半夜你們就沒防住那郭淮?」
廖化低著頭默不作聲,吳懿頗為尷尬的解釋道:「回稟丞相,昨夜魏軍在城東、城西都遣人夜襲縱火,城東防住了,城西因昨夜風向的原因,損失了些許營房,但軍士們損傷並不大。」
諸葛亮面無表情的說道:「魏軍這是在奪你們的氣勢!」
「本相現在親自至此,又給你們帶來了援軍。今日已是十九日,吳將軍,你還有幾日能拿下上邽?」
諸葛亮一板臉,吳懿心中也慌了起來,連忙拱手道:「請丞相予末將十日,十日定會拿下上邽!」
「十日?」諸葛亮看了吳懿一眼:「太多了,我只給你五日!」
說罷,諸葛亮就在空地上傳令起來:「傳我將令,讓冀縣的張翼率本部五千人去攻顯親、成紀兩縣。如今安定郡中空虛,繞道成紀去攻安定!」
「廖化、宗預何在?」
廖化、宗預二將拱手出列向前。
諸葛亮依舊面無表情的分派著:「廖將軍,你部昨夜被焚了營寨,應當知恥而後勇、努力攻城才是!」
「宗將軍,率你本部午後動身、與本相一同去攻臨渭!」
廖化、宗預紛紛答應,而此時的吳懿卻額頭直冒冷汗。
無他,實在是因為上邽城久攻不下、而臨渭城未進攻便再度撤回。如今諸葛亮親自率兵去攻,雖未明說,但此刻的吳懿還是有了些羞恥之意。
……
且不說吳懿如何暗下決心、催促部屬士卒猛攻上邽,此刻的大魏皇帝曹睿,已經離略陽越來越近了。
十四日清晨,曹睿親率一萬六千中軍精騎從長安進發。按照一日一百二十里的速度,已經行了六百里之遠。
長安到略陽的距離共有八百八十里,曹睿距離略陽也只有不到三日的路程了。在這般近的距離之下,略陽城外傳來的訊息,已經越來越明確了起來。
得益於參軍陳憑的分派,張郃的使者成功繞路、聯繫到了後續的牽招部,略陽城的訊息也得以傳到皇帝耳中。
張郃感染風寒、高燒臥床,這種主將的身體訊息、陳憑還是不敢隱瞞的。但除了張郃本人,略陽守得倒是不錯。張郃與蜀軍在城外野戰了數次,雖說兵力上免不了受到損傷,可整體上也沒吃什麼大虧。
但形勢還是不容樂觀的。
辛毗被留在了長安,負責關中事務以及後勤糧草,侍中楊阜就將原屬於辛毗匯聚軍情的差遣接了過來。
楊阜騎馬隨在皇帝身後,緩緩說道:「稟陛下,按照張郃五日前的消息,略陽城內現在糧草倒還充沛,支撐月余倒是無妨。」
「可牽招營中的糧草卻只夠五日了,大將軍所部只夠三日。」
「後續軍糧何時才能送到?」曹睿皺眉問道。
楊阜想了幾瞬,說道:「回陛下,牽招出兵之前、已經通知了陳倉、雍縣兩處沿隴山道向北運糧。」
「榆糜、雍縣的糧草運至略陽,估計還要三日。而牽招所部一萬五千人,大將軍有八千騎,再加上陛下軍中的一萬六千騎……臣認為,第一批糧草只夠大軍消耗之用。」
「若後續糧草一日不差,方能勉強接應得上。」
曹睿問道:「陳倉的督糧官是誰?」
楊阜答道:「乃是陛下此前親自在大司農官署內提拔的鄧艾鄧士載。」
「臣才能給軍報中得知,陳倉的運糧隊從六日出發,乃是由鄧艾親自押運的。」
若是旁人,曹睿或許還會擔憂一二。但若是鄧艾親自督糧,此人定然曉得利害。
曹睿轉頭吩咐道:「將你剛才說的日期,給鄧艾在軍報中寫明了!有鄧艾督糧,想必定不會逾期。」
「臣知曉了。」楊阜回應道:「朱蓋在陳倉發信,向陛下請戰。」
曹睿略帶不解的問道:「朱蓋請戰?他想打哪裡?」
楊阜解釋道:「回陛下,朱蓋想要沿著陳倉道進兵、撓蜀軍之背,試著攻入武都郡中。」
曹睿扭頭看向司馬懿:「此事司空怎麼看?」
司馬懿說話倒是直接:「依臣看,陛下還是讓朱蓋安分些吧!如今略陽大軍對峙,正是需要糧草之時,哪裡還有多餘的糧草給他進軍、就算有糧草也沒牲畜人力!」
「再者說,就算他領著本部攻入武都又能怎樣,難道還能打穿漢中嗎?如今戰機不在別處,只在上邽、略陽兩地!還望陛下對朱蓋曉以利害。」
曹睿輕聲嘆道:「這就是朕為何讓牽招統軍、朱蓋為副的原因了。」
「朱蓋枯坐陳倉,他想求戰朕能理解。但從大局來說,他與牽招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楊卿,」曹睿勒住韁繩,停在路邊對著楊阜說道:「替朕擬信給朱蓋。」
楊阜也停了下來,下馬後、從馬鞍側邊的袋子中拿出寫字用的小几、以及筆墨之後,看向皇帝問道:「陛下欲說何事?」
曹睿說道:「以朕的名義來說,就說朕留著朱蓋所部有大用,讓他現在安安穩穩的給朕盯住陳倉,同時養精蓄銳。等隴右形勢好些,朕會親自調他來隴右作戰的。」
司馬懿聞得此言,微微抬眉看向皇帝。他本以為皇帝會下旨斥責朱蓋一番,卻沒想到竟然是用旨意安撫。
「陛下如此愛將、惜將,看來頗有武帝的風範啊。」司馬懿在心中這般想道。
楊阜飛快的擬好了旨意,給曹睿看過點頭後,蓋好印綬便隨即發出了。
而此時隨在軍中的,還有近五十名尚未授官的太學郎。
這些去年九月入學、今年八月畢業的第一批大魏太學學子,一半隨在皇帝軍中,另一半隨在後面許褚的一萬六千步兵中。
從洛陽出發,已經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了。這個年代的士子雖然人人都會騎馬,但是這種長距離的騎兵行軍,對於那些文弱的太學郎們來說,無論從體力上還是精神上、都是一種極大的消耗。
不過,能在大魏太學第一期畢業的學子,都非等閒之輩。這些三百石的太學郎們心中明白,這次行軍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考驗。
皇帝都親自在隊伍前面行著呢,又有哪個學子真敢掉隊叫苦?即使大腿被磨破了也要忍著。坐不穩了,被捆在馬上也要隨在軍中跟過來。
若是真掉隊了,恐怕就與做官無緣了,不知還要在現在三百石的太學郎官階上蹉跎多久。
姜維因為年紀最大、又是隴右天水郡人,加之自身才華與學識氣度,此番行軍下來、儼然成了太學郎中的領袖之人。
在好生安撫了一遍那些被捆在馬上、最為不堪的同僚後,姜維策馬回到隊伍前面,與傅嘏交談了起來。
在荀粲被流放涼州後,一向開朗的傅嘏在太學中也漸漸變得沉默起來。不過此番行軍過後,或許是離開洛陽、心情變得開闊了些,最近變得越來越喜歡說話了。
出身於北地郡的傅嘏,雖然年紀小了姜維許多、但騎術也是極好的,因而可以在馬上與姜維談笑風生。
「伯約兄,以你看來隴右這仗好打嗎?」傅嘏問道。
畢竟是書生,再怎麼『神童』之人,對於軍略也是有一個學習的過程。
姜維面色平靜的說道:「蘭石,你看到那些磨破了腿的郎官們嗎?」
傅嘏點了點頭。
姜維繼續說道:「陛下萬乘之尊,親自統一萬六千騎兵西進,與大將軍前後只差一日。」
「你說,若不是局勢危殆到了極點,陛下又何必與大將軍分開領兵呢?」
傅嘏回應道:「伯約兄所言有理,那伯約兄的本郡現在應該不容樂觀吧?」
「天水郡嗎?」姜維輕嘆一聲:「軍中都傳,蜀軍或許有七八萬人之多。以天水一郡之力,如何能擋得住?恐怕現在早已陷入敵手了。」
傅嘏自知失言,隨即補充道:「那冀縣想必是郡治,定然會有兵守住的。」
前線軍情的細節,並未有人與太學郎們通知。而姜維憑藉著自己對郡中的了解,分析道:「若說天水一郡,最重要之地只有西縣、冀縣、上邽三地。」
「既然諸葛亮七、八萬大軍,西縣又在必經之地、定然已經無救。」
「而冀縣位置過西,若從全局來看,上邽城比冀縣重要許多。天水郡中若是守備,定然守得是上邽、而非冀縣。」
傅嘏此時更尷尬了,有些後悔當著姜維的面提及此事,只得隨意說道:「此番朝廷大軍到來,定會將蜀軍擊敗擊退的。」
姜維點頭,回應道:「就看族中會怎麼想辦法保全了,希望他們還是能為大魏守節。」
傅嘏想到了些什麼,也是一聲長嘆道:「伯約兄可知傅燮傅南容?南容公是我族中叔祖。」
姜維正色道:「如何不知傅南容大名?昔日王國、韓遂作亂,傅南容堅守冀縣不退,出城臨陣戰死,我這個冀縣人如何能不知呢?」
「蘭石,不如等朝廷大軍收復冀縣,你我一同去祭拜南容公!」
傅嘏點了點頭:「定隨伯約兄同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