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郃笑著說道:「大將軍可以試著派人勸降陽平關守將。」
「若是不成呢?」曹真反問。
張郃拱手應道:「倘若勸降不成,我部明日到達之後,我在此地率軍翻越走馬嶺、圍攻陽平關就好。大將軍可以從容向漢中腹地進發。」
曹真想了幾瞬,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將軍了。明早我遣那個剛剛歸順的傅昕去送信。」
……
漢人之名來自漢朝,漢朝來自劉邦昔日的漢王封號,漢王來自於漢中之地,漢中來自於流經此地的漢水。
而有意思的是,當下的人們卻往往將漢中西段的漢水稱為沔水。
陽平關就座落在漢中平原最西端,北面臨走馬嶺、南側臨沔水,乃是如潼關一般、山水相夾的險要地形。
更有意思的一點,陽平關扼守的是金牛道、也就是漢中通往蜀中的道路。
陽平關,防的是益州、而非隴右和關中。
當年劉備攻擊漢中,就是因為沒能攻克陽平關,才率軍翻山到了定軍山,成功將駐守陽平關的夏侯淵和張郃分開。
張郃繼續留在陽平關、夏侯淵屯兵定軍山下。
這才有了法正聲東擊西之計,黃忠陣斬夏侯淵之勇。
曹真率軍從沮縣來漢中、完全不用經過陽平關,而是直接從陽平關北側的走馬嶺經過,通過馬鳴閣道進入漢中。
而這個馬鳴閣道,離陽平關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六里罷了。
十日上午,曹真派遣前日歸降的沮縣長傅昕前往陽平關,進城不到一個時辰,傅昕就回返到了曹真身邊。
傅昕拱手稟報:「稟大將軍,陽平都尉張楷已經答應歸順大魏。」
「哈哈哈哈。」曹真與張郃對視一眼,臉上皆有喜色。
「傅縣長不負眾望,勸降了陽平都尉。來日我會向陛下替你表功的!」
傅昕拱手應道:「陽平都尉張楷也只是庸常之人。」
「我與其說了諸葛亮在略陽、赤亭和武興的三場敗績之後,此人的心緒就已經動搖不穩。」
「大將軍和征西將軍的萬騎已在陽平關外,軍陣之威足以震懾此人了。屬下不過是借大將軍虎威、借大魏的兵勢循循善誘罷了。」
「我又如何敢在大將軍面前稱功呢?」
張郃卻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這個張楷認得我們?」
「認得。」傅昕點了點頭:「這個張楷本是陳式將軍營中的司馬,之前一直在成都附近駐紮。」
「諸葛丞相從漢中北上之後,將魏將軍原本屯駐各關隘的漢中兵都撤掉、換成了成都來的軍隊。」
「張楷就是去年下半年,才剛剛升了都尉的。」
張郃轉頭看向曹真:「此人原是陳式部下,看來認得你我就不為怪了。」
「當年陳式率十餘營翻越走馬嶺、意圖從馬鳴閣道斷我軍糧道,被徐晃率軍擊敗,屍首遍布山谷。這個張楷應該就是那時倖存的。」
曹真點頭:「傳令,讓夏侯和帶著他的本部先行入關,控制各處緊要之處。」
「還有,將投降的蜀軍悉數繳械看管起來,就說不日之後朝廷會頒布賞賜!」
「遵令!」帳中侍立著的參軍領命,隨後出帳去尋夏侯和傳令去了。
夏侯和……
張郃心中默念了兩遍此人的名字,卻並未作聲。
夏侯和乃是夏侯淵的第七子,昔日夏侯淵就死在陽平關東面不遠處的定軍山下。
昔日夏侯淵身死、大魏丟掉漢中長達八年多的時間。
如今魏軍復來此地,曹真選擇讓夏侯淵之子第一個入城!
大將軍會做人啊!
而坐在帳中正中央的大將軍曹真,雖然被傅昕吹捧的頗為開心,但內心也如明鏡一般。
並非曹真的大將軍名號這般好用,陽平都尉下決心投降的原因,也僅僅是憂慮蜀漢前途、以及曹真大軍壓境罷了。
城下就是這麼多兵,蜀軍現在又不在此處,不降又能怎麼樣呢?
當日隴右的南安、天水、廣魏三郡是如何降蜀的,今日沮縣、陽平就是如何降魏的。
一般道理。
誰都不是傻子,如何認不出陽平關外的騎兵?蜀軍可有萬騎?
不過曹真想歸這樣想,沮縣長傅昕的封賞還是要上報的、陽平都尉張楷也是要賞賜的。
事關大魏的政治信譽嘛!後面還有漢中各城未下呢,需要傅、張二人這樣的榜樣在前。
曹真起身來,臉上帶笑的看向張郃:「不到半日陽平關就降了,接下來就是沔陽了。」
「張將軍,你就在陽平關等後軍到來吧。我將夏侯和、以及他的三千騎兵留給你。」
張郃起身拱手應對:「遵令!待後軍來到陽平關後,我會讓郭淮帶三千人守在此處。」
「其餘步卒以及夏侯和部,都隨大將軍一同攻略漢中各城。」
「甚妥!」曹真點頭應道。
曹真終究是沒進陽平關。有張郃在此主持大局,他進不進都不會對局勢有任何影響。
向東面的沔陽、南鄭等各縣進軍,反倒是最為緊要之事。
……
諸葛亮是八日丑時、後半夜天還未亮之時從武興突圍向南的。
陽安關就在武興以南百里,十日上午曹真遣人勸降陽平關的時候,諸葛亮剛剛抵達了陽安關。
陽安關與陽平關只有一字之差,若非這些來過漢中的將軍們行軍,說不得還會有人將其混淆。
陽平關控金牛道、隔斷漢中與蜀中的地理作用,在劉備同時據有漢中與蜀中後,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於是劉備在金牛道上另選了距離蜀中更近的一處、也是溝通武都與漢中的緊要地方,修建了陽安關。
在原本的歷史中,北宋年間陽安關改名為陽平關,離漢中更近的陽平關就被稱為『古陽平關』了。
四月十日這一天,魏軍進駐陽平關,諸葛亮回到了陽安關。
而更南面、位於白水關的魏延,還在與關外的陸遜對峙著。
幾乎和諸葛亮同時到達陽安關的,還有蜀漢鎮東將軍趙雲趙子龍的喪訊。
「丞相,丞相!」
堂中眾人看見聽聞喪訊的諸葛亮身形不穩、頗有搖搖欲墜之感,一時都驚呼了起來。
離諸葛亮最近的向朗眼疾手快,上前兩步、從側面扶住了諸葛亮的身子。
諸葛亮擺了擺右手,站穩之後,又抬起左手的袍袖扶住額頭。
血氣上涌、太陽穴狂跳,腦袋似乎要炸開了一般。
諸葛亮不願讓眾人看到自己失態,只得借著扶額遮掩一二。
這種事情若是第一次發生,諸葛亮興許還會手足無措。
同樣是國家重將,此前關羽、張飛盡皆死於非命,有這樣的故事在前,趙雲因病在軍中善終,已經是一個不差的結局了!
諸葛亮心中這般想著,可悲戚之感還是難以抑制的湧入心頭。手指微微顫抖、周身肌肉都有些僵硬了起來。
雖說對於趙雲本人算是不差的死法,但鎮東將軍已逝,國家又損一重將。
先帝在荊州之前的統兵將領凋零殆盡。沒了趙雲遮蔽,如今軍中再也沒有比諸葛亮資歷更深之人了。
趙雲在時還不覺異,可趙雲一死,先帝和他的那個時代,似乎都離諸葛亮遠了三分。
漢室興復,言猶在耳!
腦海中飛速閃過這些年來,與趙雲同朝共事的點點滴滴。諸葛亮越是悲戚,心中決意就更甚一分。
深吸了一口氣,諸葛亮放下手臂。
再度看向眾人的時候,眉眼間只剩堅定之色。
「傳令!」
諸葛亮冷聲說道:「令陽安都尉、以及沔陽、褒中、南鄭、成固、南鄉各城守將,謹守城池等待援軍!」
「傳令鎮北將軍魏延,儘速擊退白水關外魏軍!」
「遵令!」楊儀拱手應道,卻又有些為難似得問出幾個字來:「丞相,屬下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說來!」
楊儀說道:「若向漢中各處傳訊的話,最快的路徑當然是走陽平關。可若是陽平關也……」
楊儀沒有說下去,可言語中的意思,眾人盡皆聽懂了。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要考慮陽平關失陷的可能性。
諸葛亮在心中問著自己,陽平關會這麼快就丟了嗎?
轉念一想,諸葛亮又苦笑了起來。
去年年底在隴右之時,西縣是如何降的?冀縣、臨渭這些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是如何降的?
還不是因為漢軍近而魏軍遠,就這麼簡單。
只許自己做初一,不許魏軍做十五嗎?確實要將陽平關失陷的可能性考慮進去。
諸葛亮輕嘆一聲:「李嚴現在應該到哪了?」
三月十五日,諸葛亮從赤亭向位於江州的李嚴傳信,請李嚴走米倉道、率軍一萬北上漢中。
從赤亭先到南鄭、再經米倉道南下到江州,其間足足要一千二百里、信使也要十日才能將消息傳到。
若這般算起的話……
楊儀在一旁應道:「丞相,就算李嚴三日、五日就點齊兵馬北上的話,現在也才不過走了十餘日,應該還在漢昌。」
「更何況,我們還沒收到李嚴的回信。」楊儀咬牙說道:「屬下以為,莫要將希望寄托在李嚴身上了。」
諸葛亮的心臟砰砰跳著,似乎有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李嚴真的出兵了嗎?
如果他沒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