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上下一共十二萬軍隊,諸葛亮足足帶了八萬。
除去成都和蜀郡附近、不能動用的一萬禁軍,南中各郡及漢嘉、犍為兩郡的八千駐軍,再除去永安的五千守軍。
能夠動用的,也就只有李嚴在江州附近的一萬多兵力了。
事實上,諸葛亮擔憂的沒錯。
在四月十日這天,李嚴雖說已從江州出軍了,但還沒走出巴郡。
離漢中還遠著呢。
李嚴收到諸葛亮信件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下旬了,認真思量了幾日後,李嚴認為僅憑諸葛亮書信、無詔並不能調兵。
大家同殿為臣,雖說你是丞相,但我部並不屬於北伐軍中,不歸你統領!
哪能憑你丞相一句話,我就將江州兵力抽調一空呢?若是江州百姓反了呢?吳國打過來了呢?
與制度不合!
在江州慢吞吞的想了兩日後,李嚴又寫了一封長長的表文,直接發往了成都。而非直接給諸葛亮回信。
信中大意是說,如今大漢上下也就十二萬兵,丞相已經帶走了三分之二、而且又都是精銳。如今我這一萬兵能有什麼作用呢?
遠在成都的劉禪、收到諸葛亮請求讓李嚴發兵的表文時,直接就給李嚴下了令。
就在李嚴發信出去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劉禪的詔令。彼時已經是四月一日了。
有了詔書,李嚴再也沒有辦法推委,開始點齊駐軍、準備糧草軍械等事項,又是五日過去了。
等四月十日這一天,李嚴才剛剛進入巴西郡的範圍內。
可這一切,身在陽安關的諸葛亮都是不知曉的。
若真是陽平關被魏軍所占,除了米倉道、並無向漢中傳訊的道路了!
諸葛亮咬牙說道:「除了從陽平關傳信,難道還能繞回蜀中,從米倉道傳信至漢中嗎!」
「威公!」
楊儀隨即拱手上前。
諸葛亮道:「令人沿白水、閬中、宕渠這條路去尋李嚴!讓李嚴停在漢昌守備。接應漢中所撤軍民之時,在彼處防備魏軍!」
「再遣人先至陽平關!若是陽平關被阻、再走昔日先帝至定軍山的小路,繞過陽平關傳訊漢中各城!」
「遵令。」
雖說楊儀果斷的應下了諸葛亮的命令,可心中卻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能行嗎?陽平關說繞就繞?翻山去漢中各縣、這不是給魏軍送人頭麼?
楊儀沒敢說出口。不是因為他怕,而是因為當下他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諸葛亮緩緩看向帳中眾人:「由征北將軍吳懿負責守備陽安關,本相自去白水關、指揮退敵之事!」
眾人盡皆應下。
吳懿心中長嘆一聲。
守陽安關難嗎?當然是不難的。
原本在武興的一萬兩千人,撤到陽安關的能有一萬出頭。夜間撤退,這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雖是敗兵,但有堅城可依、恢復士氣也沒那麼難。
但讓吳懿真正感到哀嘆的,卻是諸葛亮又要親自去白水關的舉動。
若北上武興、陽平關無望的話,丞相干脆將府屬之臣都帶回白水關、帶回成都去算了!
明眼人都看出來漢中要丟了,守住蜀地就不錯了!
可諸葛亮連提都沒提。
既保留著北上的希望,又信不過魏延、要南下去白水關親自指揮。
吳懿身為屬下,完全沒有辦法說什麼,只能看著諸葛亮拖著風寒後尚未痊癒的身體、繼續向南進行奔波。
……
在赤亭大營處,曹睿也迎來了一個許久未見之人。
聽聞毌丘儉求見,坐在帳中的曹睿竟直接放下了手邊的文書,頗有興致的說道:「仲恭從洛陽來了?快讓他進來!」
片刻後,毌丘儉快步從帳外走入。
「臣毌丘儉拜見陛下!」毌丘儉恭敬的躬身一禮。
曹睿笑道:「仲恭,朕已經許久未見你了!莫要行禮了,快起來、坐得離朕近一些!」
「遵旨。」毌丘儉同樣神色欣喜的應道。
一旁的司馬懿看到這一幕,面上雖是微微帶笑、朝著向自己拱手的毌丘儉點頭示意,一面竟也有些妒忌之感。
當然不是爭寵了!堂堂三公之一的司空,和一個小小的兩千石校尉有什麼好爭的呢?
而是妒忌毌丘儉與皇帝二人之間那種自然而然的親和、以及見面時的欣喜之態,仿佛友人一般。
曾幾何時,司馬懿作為『曹丕四友』之一,與先帝曹丕也是類似這般的相處。
只不過世情更替、往事不再了。
他司馬懿在皇帝身前,可沒有這麼親近的待遇。
帳中除了司馬懿,重臣只有一個侍中王肅在此。
陳矯作為秦州刺史,回了祁山城、去忙於新設立的秦州政務了。而楊阜作為雍州刺史,也一併回了長安。
楊、陳二人走了,陛下還托楊阜去信、將人在長安的辛毗喚來。
如今只有兩個侍中了,真不知陛下還會將誰補進來。
聊了幾句客套話後,毌丘儉拱手說道:「稟陛下,衛僕射有一句話、托臣給陛下帶過來。」
曹睿搖頭失笑道:「衛師傅怎麼這般謹慎?在書信中說難道不行嗎?」
毌丘儉糾結了幾瞬:「稟陛下,衛僕射想請陛下早日回返洛陽,還說天子不該久在京城之外。」
曹睿嘆息一聲,轉頭看向司馬懿:「司空,我們是十二月六日從洛陽出發的對吧?」
「正是。」司馬懿答道:「到今天四月十一日,共計四個月零五天。」
曹睿輕輕搖頭:「朕上次去淮南,來回也就三個月罷了。到現在已經四個月了,仗還沒打完呢。」
「朕知道衛師傅說得是對的。雖說朕也是個天子,只不過這個天子還未一統天下,稍稍不似那些太平年間的皇帝、倒也無妨。」
「朕會回信給衛師傅的,此事仲恭就不要管了。」
毌丘儉點頭,隨即出聲說道:「臣是去年五月初一奉旨出發北巡的,到今日已經快有一年了。」
「臣在幽州、并州兩地所見所感,還未來得及向陛下當面匯報呢。」
「那就今日說,朕今日也沒有太多瑣事。」曹睿看向毌丘儉:「先說公孫淵吧。對於此人,劉曄和你都是怎麼看的?」
毌丘儉道:「陛下,對於公孫淵、劉公和臣的看法是一致的。公孫淵狼子野心、圖謀不軌。既有造反的實力、也有造反的意願。」
「不知陛下可曾熟悉遼東道路?」
曹睿道:「朕大略聽過些,不過細節上就不詳盡了。仲恭可以試言之。」
毌丘儉頓了一頓,說道:「昔日武皇帝攻烏桓之時正是七月,傍海道因發水不通、因而在本地人田疇的帶領下,武帝全軍從盧龍塞出發,沿山路行軍五百里方才到達柳城。」
「朕記得這回事。」曹睿點頭:「張遼斬了烏桓單于一戰嘛!」
毌丘儉道:「武帝之所以繞遠,一方面是由於濱海道泥濘不通、另一方面是賊人阻住道路險要之處。」
「恕臣直言,若大魏再征公孫氏的話,依舊是如武帝當時一般艱難的。」
「還是因為那個濱海道?」曹睿皺眉,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麼,恍然又明白起來了。
從右北平到遼東、還是濱海道,這不就是後世山海關那條路嘛!
毌丘儉點頭:「正是濱海道。臣是八月到的遼東,從遼西到遼東的濱海道長達四百多里,一路上泥濘不堪,絕非大軍能夠行軍之處。」
「況且就算到了遼東,還有一片寬兩百餘里的沼澤阻擋、號稱遼澤。」
曹睿問道:「遼東那種地方怎麼會有沼澤?」
司馬懿輕咳一聲:「陛下,遼水夏季時常泛濫,早在漢時就時常阻礙遼東農事和驛遞,積弊已久。」
曹睿想了片刻:「所以說要攻遼東,就要在雨季之前走完濱海道、穿過遼澤才行?因為遼東冬日寒冷,儘量還要在冬日前打完?」
司馬懿思索了幾瞬:「陛下說得沒錯。遼東本地地理如此、天時如此,實非人力所能更改。」
曹睿輕笑一聲:「這般地利,若不是離中原太遠,恐怕當年亂時、人人都要搶了!」
「朕記得最早做遼東太守的公孫度,是靠董卓的任命才得以上任的?」
毌丘儉搶回話頭:「正是。昔日公孫度與其同鄉徐榮結好,徐榮又是董卓麾下愛將。公孫度就是憑著這般關係、才得了遼東之任。」
曹睿嗤笑一聲:「金角銀邊草肚皮,公孫度選了個好地方。這才是苟全性命於亂世啊!」
「仲恭,公孫淵對你和劉曄無禮之事,朕也都聽過了。這般無禮悖亂之人,朕如何能許他官職呢?算起來,朝廷也快將他晾了幾個月了吧?」
說罷,曹睿轉頭看向司馬懿:「司空,若朕沒勝吳蜀之前、說不定還能賞他些許官職安撫一下。」
「但現在朕不願了,區區一個公孫淵,有何值得朕安撫他的?此人當下驟然奪位,內部勢必不穩,朕不會給他名望的。」
「可否下詔招他入洛陽?」
「可以!」司馬懿不假思索的答道:「如今大魏對外作戰連番取勝,的確不需顧忌一個公孫淵。」
「詔他入洛陽乃是朝廷正道。」司馬懿看向皇帝:「不過還是陛下回軍洛陽後再下此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