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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持節之論

2025-01-10 16:07:57 作者: 李一振
  竟又是陳群嗎?

  不得不說,皇帝的這一決定還是頗讓群臣驚訝的。

  尤其是久任東南、自以為頗得聖眷的滿寵滿伯寧,此刻更是泛起了一絲失望之感。

  而此刻被眾人注視著的、大魏司徒陳群本人,更是有些愣住了。

  「陛下、陛下是讓臣去壽春?」陳群難以置信的反問道。

  曹睿上前拉住了陳群的手,面目誠懇的說道:「朕知司徒年長,但眼下洛中朝廷重臣,曾為方面之任的、也只有陳公一人了。」

  「為了國家,為了大魏,朕想請司徒到壽春坐鎮一年。」

  「年後,朕就會前往許昌。最多一年,朕就會親臨壽春。」

  陳群還是有些猶豫:「臣知陛下聖意,可揚州與荊州情況並不相同。揚州疆域廣大、兵力眾多、還兼著軍屯諸事……」

  「恕臣直言,揚州之事甚為繁複,臣一時也不知何處著手。」

  曹睿點頭道:「好辦,蕭規曹隨就好!」

  「不需陳公做什麼變化,援引舊例即可!另外,朕再遣馮伯營一併隨陳公前去。他是前任的大司馬長史,定可為陳公助力!」

  陳群身為大魏四輔臣之一,又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加上其本人的性格夙來勇於任難、勤於政事。

  陛下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在場所有大魏重臣都在看著自己,難道還能當眾拒絕嗎?

  陳群微微咬牙,面孔的輪廓也顯得有些剛毅了起來。

  躬身一禮後,陳群從容說道:「陛下托臣以一方之任,臣敢不竭力盡忠?」

  「請陛下放心,臣在揚州、定會比昔日在荊州之時做得更好。」

  荊州之時?

  太和元年,淮南對陣吳軍大勝而歸,可荊州方向卻吃了敗績。

  曹睿心中暗想,可別再像荊州之時一樣了!這次用你在淮南,不需進攻、謹守即可。

  攻和守的難度差了一個量級。

  雖說曹睿內里對陳群的統兵能力不作大的指望,可陳群畢竟是答應了,那他便是大魏大大的忠臣。

  眼下的洛陽城中,就拿西閣和東閣來說,並未一人真正合適外任。

  董昭已過七旬,已經太老了。雖說腦子依舊好用,但是體魄與精力都在漸漸下降,恐怕難以託付大魏東南重任。

  滿寵仕官曹氏三十六年,靈帝的初平年間就跟隨武帝曹操為官了,此刻也已經是一個六旬老將。

  用滿寵不是不行。但滿寵辦事雷厲風行,得力程度比司馬懿都高出一個等級,當真是指哪打哪。

  重新劃分中軍編制、主持滌汰外軍和州郡庸將,滿寵不畏人言、將皇帝的命令無情的貫徹到底。

  太好用了,好用到曹睿並不想將他外放。

  而東閣的兩人呢?

  司馬懿,略。

  衛臻,作為曹睿值得託付、可以鎮守洛陽總理後方之人,曹睿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將衛臻派出的。

  思來想去,還真是陳群最為合適。

  陳群都應了,曹睿也不能不投桃報李。


  曹睿微微頷首,輕輕拍了幾下陳群的手背。在當下的年歲里,執手相托、依舊是皇帝與臣子間最高的禮節。

  曹睿道:「有陳公去壽春,朕心安矣!」

  說罷,曹睿轉頭看向辛毗:「辛侍中,為朕擬旨、稍後傳給中書。」

  「遵旨。」辛毗起身、走到書房側邊的桌案上。鍾毓每日會研墨兩次,都是上好的韋誕墨,提筆沾墨就能即刻使用。

  詔書自是由中書省簽發,但擬旨的文案工作、曹睿素來是抓到誰、就讓誰寫。

  因而日常隨侍君前的四名侍中,都練就了一項熟練擬旨的工作技能。詞字精準自不必說,文筆用典都是一流。

  楚王好細腰,後宮多餓死。

  若是皇帝喜好文學之士呢?那侍中們就要拼命提高文學素養。

  曹睿沉聲道:「加司徒陳公行驃騎將軍之銜。持節、假黃鉞,監揚州諸軍事。」

  辛毗記到假黃鉞三字的時候,筆尖略微頓了一頓、在絹上洇出一個不明顯的墨點來。

  皇帝話里有深意。

  按當今的國家制度,『節』之一字,代表皇帝的身份。持節,就代表皇帝親臨。

  假節、持節、使持節、假黃鉞,這四個稱呼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都是代表皇帝,難道皇帝還能自己變得大小不同起來?

  可皇帝偏偏就將持節、假黃鉞兩個詞放在一起說了。

  而假黃鉞後面就是監揚州諸軍事。

  那麼皇帝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若陳群到了壽春之時曹休無恙,那麼就是持節。若到了揚州曹休已逝,那麼就是假黃鉞、監揚州。

  如果陳群曲解了皇帝的心意,那麼後果就要自己承擔了。

  辛毗筆下動著,內心卻感慨了起來。不過說話的片刻,皇帝竟然想了這麼多嗎?智計竟然如此!

  陳群俯身拜道:「臣領旨!定為陛下效死!」

  曹睿笑了一聲,將陳群扶了起來:「勿要說什麼效死的話,不吉利。朕還等著在壽春與陳公再會呢。」

  「事不宜遲,陳公領了符節、這就乘追鋒車走吧。陳公家中之事,朕稍後會遣人去說。」

  「玄伯那邊,朕也會派人去通知他的。」

  說罷,曹睿看向辛毗:「辛侍中,速去尋中書下詔。」

  「裴侍中,為陳公將符節取來。」

  「盧侍中,速去城中府衙尋河南尹,洛陽南門匯合。」

  辛、裴、盧二人當即領命。

  河南尹,說的就是馮平馮伯營。此人昔日在壽春為大司馬長史,在司馬芝離任河南尹後,補上空缺。

  陳群也是個爽利之人,躬身一禮之後,默默坐回了椅子上,開始閉目養神了起來。

  不過須臾,辛毗與裴潛二人就拿著詔書、符節回來。

  陳群得了兩物,即刻就走,沒有半點停留。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曹睿也昂然在書房中看著眾臣:「待明年一月,朕會出巡許昌。」

  「尚書台、樞密院要開始做起預案來了。朕明年或者後年,要為大魏拿下濡須、全據揚州大江以北!」


  眾人轟然領命。

  ……

  陳群、馮平去了壽春。雖說此時天色已晚,不過洛陽左近的官道素來修得極好,筆直平整,夜晚乘車前行倒也無虞的。

  從洛陽出發,去壽春的最快路線、乃是從洛陽南門南渡洛水,經轘轅關至潁川郡許昌,再穿陳、汝南兩郡至壽春。

  恐怕陳群今晚要睡在驛館中了。

  今日兩件大事齊至。

  一為公孫淵與孫權連結之事,二為大司馬墜馬重傷事。

  曹睿心情沉重,舍了與孫魯班定好的晚膳,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讀書消解。

  用孤家寡人一詞來形容皇帝,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偌大一個後宮,若曹睿不主動選擇去哪個妃嬪之處,一眾妃嬪是不會主動來請的。

  毛嬪會認為皇帝去了孫昭儀處,孫昭儀會認為皇帝去了郭婕妤處……

  孤家寡人。

  好在依據制度,四名閣臣、四名侍中,每晚各有一人值夜。

  月掛中天之時,曹睿披著外袍,從內打開了書房之門。

  門外侍立著的兩名虎衛司馬連忙行禮問安。

  曹睿開口問道:「今日值夜的閣臣侍中是誰?」

  站在左邊的司馬郭封輕聲答道:「稟陛下,今夜是司空和裴侍中當值。」

  午夜風急,曹睿裹緊了一下外袍,看向兩人輕聲問道:「你二人鎧甲內穿禦寒的絮衣了嗎?」

  「稟陛下,末將未著絮衣。傍晚輪值時並未這般冷,未曾想午夜的風這般大。」

  曹睿點頭,朝著一旁門廊內、穿厚衣站著的畢進招手:「你遣人去一趟御膳房,弄些熱粥和食物來。」

  「今夜冷得厲害,給執勤的將士都分上一份熱食,勿要遺漏一人。」

  畢進應下,轉身離去。

  身後的兩名司馬謝恩,曹睿卻頭也不回、如同沒有聽到一般,徑直朝著侍中的值房走去。

  縱使侍中值房就在書房所在的院中,兩名虎衛司馬依舊隨在皇帝身後,沒有離開五步遠。

  分些熱食是陛下賞的情分,不增衣服、不離值守是責任。

  中軍虎衛,這些道理分得很清。

  曹睿站在不遠處看去,值房內的油燈依然亮著,窗上依稀可見人影,似乎依舊在桌案邊坐著。

  兩名司馬全幅甲冑,走起路來自有響聲。內里的人影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也從桌案後站起身來、走到了值房正中,而後立著不動。

  曹睿輕笑一聲,上前自己推開了值房的門。

  裴潛拱手一禮:「臣裴潛見過陛下。」

  曹睿一邊走近,一邊點頭道:「朕還未至,裴卿就聽到朕的聲音了?」

  兩名虎衛司馬也隨皇帝進門。關門擋風之後,兩人立在了門邊的角落裡。

  裴潛從容應道:「天子出行,臣亦有所感。」

  曹睿笑著搖了搖頭,上前坐在了裴潛的位子上,隨手翻動桌案上的一本冊子。

  「裴卿看的這是什麼?」

  曹睿抬頭看向裴潛,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吧。長夜漫漫,朕和你閒聊幾句。」

  「謝陛下。」裴潛坐下後,開口說道:「這是臣的弟弟裴徽給臣送來的書。臣弟喜愛玄學,近來從夏侯太初處得了此書,看過之後給臣送來了。」

  「臣想到今日值夜,就從家中帶來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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