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隔垣洞見,陳家孽緣!
開棺見骨。
向來為人所忌諱。
但前來的錦衣衛卻不一般,錦衣衛中,有著各式各樣的人才,其中,盜墓家族、搬山道人、卸嶺也有不少。
領頭的百戶率眾到達劉氏墳地,借著明亮的月色一望,就知道今夜的事,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氣,不對!
來都來了,遵照著聖意,該做的事,總要做的。
人人都亮出了來自河南洛邑特製的鏟子,摧毀了劉大夏的墓碑,開始挖掘。
一鏟鏟土翻上去,越翻,領頭的錦衣衛百戶心越涼,不對,很不對!
見石,再見棺,棺槨只是普通的松木,這顯然不符合劉大夏這位曾經大明朝兵部尚書的身份。
四十多年過去,棺槨上的黑漆早就「脆」了,一碰即碎,但這不影響松木本身,腐蝕程度倒沒有多麼嚴重。
錦衣衛百戶基本可以確定,這座棺槨有大問題,親自上手拆釘,再徒手掀起棺蓋的一角,將繩索橫了過去。
兩頭各一道橫繩,四名錦衣衛緹騎翻了上去,各拽著繩索的一頭,一同使力較勁,硬生生將整個棺蓋抬起,翻到了地面上。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棺槨內沒有腐爛的屍骨,只有一些液體,這不是屍水,也不是從土裡滲透進去的水,而是清澈見底的清水。
空棺!
錦衣衛百戶沒有太多的意外,反而將目光望向了其他劉氏墳墓。
「挖吧!」
儘管心中已有猜測,但錦衣衛百戶還是下達了命令,一座座劉氏墳墓開啟,這些棺槨倒是有好有賤,腐蝕的程度也更大,在清理完封土和外棺,再起蓋時,腥臭味撲面而來。
但是,棺槨中,只留下些許血肉腐化成水的印記,而不見骨。
顯然,是有人在幾十年前就開過了棺槨,將裡面的屍骨撿走了。
除了劉氏族人外,想必不會有人對腐爛的屍骨感興趣。
劉大夏根本沒有葬在這裡,而劉氏祖先也早幾十年就遷了墳。
這位曾被無數名人稱讚傳頌的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元老。
憂民如有病,對客若無官。
與物無忤,臨事有為。
清約如知白,先憂如希文,公望如彥國,能處大事如子明。
已故尚書馬文升、許進、劉大夏、秦紘、都御史錢鉞、強珍,皆得罪權奸,橫罹禍患。宜特加優恤,使天下知守已冤抑之士,沒世既遠,尚有昭雪之日。
大夏清修剛介,而中實坦易。喜人之善,恕人之不及。自奉甚薄,食止一豆,衣裘無餘襲。不居城市,未嘗千人舉薦。及為人請託,自守泊如也。揚歷中外,政跡卓然。晚年受知孝廟……其欲斥汱冗濫,敢於任怨,竟為權奸所構。垂老戍邊,而毅然之氣卒不少變。完名全節,雖夷狄皆知重之。士大夫識與不識,稱為「劉東山」雲。
……
直到死後,都有著李東陽、楊廷和鳴冤的名臣,或許是猜到有人會在其死後挖墳掘墓,或許是做了惡事,擔心有人來開棺鞭屍…總之,棺槨裡面,什麼都沒有。
錦衣衛不是吃素的,陳以勤陳家所掌握的事,錦衣衛大體也都掌握,甚至是更多。
近幾十年來,遊蕩在世界東、西貿易的金氏家族,就是這華容劉家。
自去年王公大臣、潮商走私在杭州被海瑞配合著錦衣衛所剿滅後,金氏家族就再也沒有一艘船前來大明朝。
華容劉家,整個遷出了大明朝,以劉大夏為終,所有劉氏祖先的墳墓,也全部遷離了祖墳,不知去向。
可能是遷入了深山老林的風水處,也可能是直接遷到了海外。
絕!
華容劉家真是把事情做絕了!
設計了朝廷,卻連讓朝廷報復的機會都不留下。
以這樣的方式交差,錦衣衛百戶都能想到千戶、鎮撫使…都指揮使,乃至於聖上的憤怒。
錦衣衛百戶牙都快咬碎了,道:「走!」
一行人收起洛邑鏟,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那些挖開的劉氏墳墓,卻沒有再合上,就那樣敞開著,留給世人看。
那一棺的清水,在明月的照耀下,也映出了一輪明月,明月照水,水照明月,照出人心險惡。
大明朝,有南充陳家那樣的家族,也有華容劉家這樣的家族,林生百種鳥,善與惡都有,生前為惡,死後得善名,終得惡名。
……
消息傳入京城時。
從陳家得到的寶船圖、航海圖復拓,也在三名千戶八百里加急急遞入京。
一怒、一喜,兩件事,作為錦衣衛都指揮使的陸炳,勉強能邁動前去玉熙宮覲見的雙腿。
玉熙宮。
朱厚熜難得的動了真怒,華容劉家,誤了大明朝,竟做賊心虛的徹底離開了大明朝。
在海外,拿著大明朝的寶船圖,拿著大明朝的航海圖,靠著來往買賣,改頭換面,成了一方巨商。
無法容忍!
「隔垣洞見!」朱厚熜默念道。
天罡三十六法之一,能徹視洞達,坐見十方,天上地下,無有障蔽,六合內外,鬼神人物,幽顯大小,莫不瞭然分明。
朱厚熜仿佛看到一張世界地圖在眼前展開,接著顯現了一個個亮點,遍布大海大洋。
東至倭島,西至美洲,凡是劉氏一族的血脈,盡數亮起,根據亮度,來判斷血緣的近遠。
四百九十八個!
華容劉家,本就不是個小家族,等到進入西洋後,一些不安分的劉氏族人更是瘋狂開枝散葉,以劉大夏嫡孫為索,五服之人,竟然有這麼多人。
混血、崑崙奴,都有。
朱厚熜提起了硃筆,像是拿起了判官筆,一個個的寫下人名、身份、地址。
最後,劉大夏的真正墳墓、劉氏祖墳所在,也被洞見。
劉氏族人雖有給列祖列宗遷墳海外的能力,但考慮到故土,也考慮到人心的忌諱,並沒有那樣干。
就在湖廣華容縣不遠的小山中,挑了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埋葬了劉大夏,埋葬了劉氏列祖列宗。
為了不被人發現,連個墓碑都沒立,在那山中,成了一座座荒墳。
說了剉骨揚灰,就一定要剉骨揚灰,族滅,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還是要族滅!
全部寫入「生死簿」,朱厚熜放下了硃筆,交給了震撼的陸炳。
陸炳不知怎麼出的玉熙宮,直到遇到內閣閣老覲見,胡宗憲的招呼,這才回過了神,簡單招呼後,便匆匆離去,留下四位摸不著頭腦的閣老,收拾了心情,應詔覲見。
幾乎前後腳的功夫,工部尚書朱衡也應詔覲見。
四閣老、一尚書,行禮後被賜座,眼睛卻都瞄著擺著大殿裡的箱子。
不出意外的話,這裡面裝著的,便是三寶太監下西洋的寶船圖、航海圖。
早在一百多年前,前人就代替大明朝看過世界,傳說中那宏偉壯觀的寶船,以及世界海洋諸種神秘,即將在今人眼中展露一角。
在座的五人,心性、修養都不錯,但這會兒,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黃錦得到聖上示意,上前去掀開了一個個箱蓋,對閣老、尚書們道:「閣老、部堂,近前來吧。」
高拱、朱衡率先起身,隨後是胡宗憲、王崇古,李春芳,和陳家族老一樣,面對這些珍貴圖冊,更多的是想看看世界的人文。
寶船圖、航海圖的詳細資料,裝滿了五個大箱子,根據上面不同的標識描述,五位閣老來到了不同的箱子前,入書圖冊。
元輔的高拱,看得是寶船製造所需的材料,默默估算著一艘寶船,以及整個寶船艦隊兩百多艘大小艦船的造價。
次輔的胡宗憲,看得是航海圖中三寶太監鄭和、陳家標註航海特殊位置,思考著大明朝該如何出海,如何獲取重要的海峽,以及掌控重要海峽後如何把守。
群輔的王崇古,看得是航海圖中對重要港口的標註,不同的兵力適合在哪裡補給,如何在世界西方不同的位置進行搶灘登陸。
尚書的朱衡,看得是寶船搭建、堅固這些從一百多年前遺失的工藝,時而點頭,時而恍然大悟,最後,製造寶船、寶船艦隊所要花費的時間。
同是群輔,李春芳看得是三寶太監和陳家的航海圖志,三寶太監下西洋,畢竟是代表著大明朝,代表著成祖文皇帝,圖志的記載,偏向於正經居多,某年某月某日,見了什麼國王,向番夷傳達了大明朝的天威,交換了彼此感興趣的物品等等。
而陳家的航海圖志,就不太正經了,當年能被陳家派出去航海,肯定是陳家中不太安分的主。
當然,精明、勇敢,這些特質在陳家子弟上也是有的。
雖然陳家只是兩下西洋,但負責下西洋的子弟,都是這個名叫陳澤的人。
由於陳家遠洋,對倒賣世界東、西的貨物並不感興趣,卻會帶一些陳家感興趣的東西回大明朝。
哪怕陳家為陳澤船隊準備了不少的金銀,基本不到目的地,陳澤就會花光所有金銀。
一行人總要吃喝,陳澤就發揮了主觀能動性,依靠著身體某部分的特長和花言巧語的本領,與多位西方國家的貴族女子搭上了關係,得到了大量無償的幫助。
李春芳仿佛是想到了什麼,越看越興奮,忘形之下,嘴裡不停地嘟囔著什麼。
而航海圖志中,一位與陳澤有過露水情緣名叫瑪格麗特的女子,更是讓李春芳眼睛放光。
李春芳的表現,在大殿裡顯然格格不入,儘管高拱、胡宗憲、王崇古、朱衡不是什麼都好奇的人,但見李春芳的表現,最終忍不住投來了目光。
「子實,怎麼了?」高拱開口詢問道。
李春芳回過了神,強忍著笑意,搖晃著手裡的圖冊,道:「元輔,英吉利、法蘭西正統可能在東方!」
高、胡、王、朱,「……」
就連朱厚熜都投來了目光,這是在說什麼?
「聖上、元輔,在我朝的正統九年,陳氏族人陳澤,曾於法蘭西一名美艷女子有過露水情緣……」李春芳娓娓道來。
西方的王位繼承和東方的皇位、王位繼承並不一樣,在西方,各國王位繼承中女子和男子的權利一樣。
而在東方,如果皇帝、國王無子,從皇族宗法繼承上來說,會讓自己的兄弟或侄兒繼承皇位。
譬如說,正德皇帝無子,就選擇了其堂弟,即當今聖上繼位。
而在西方,如果國王無子,那麼老國王女兒及女兒的子孫的繼承權是優先於老國王的弟弟或侄兒的。
因為西方各國王室通婚的傳統,王國的公主多嫁給外國的君王。
就這樣如果國王無子,那麼王位很可能就被已經嫁給外國王子的公主繼承,王位也就會轉移到外國王室。
如此一來,在西方大陸上,血統可以說是混亂不堪。
而這位名叫瑪格麗特的法蘭西女子,要是沒有推算錯誤的話,就是正統十年,與英吉利國王亨利六世聯姻的法蘭西女子。
瑪格麗特是法蘭西那不勒斯王和安茹公爵勒內一世和洛林女公爵伊莎貝拉之女,洛林女公爵伊莎貝拉為法蘭西國王查理七世的堂妹。
依大明朝制來算,瑪格麗特是法蘭西的公主,根據英法百年戰爭簽訂的《圖爾協定》,瑪格麗特在長大後,要與英吉利國王亨利六世聯姻。
但就在婚前一年,瑪格麗特與從遠洋而來的陳澤偶然遇見,瑪格麗特被這一位來自世界東方神秘家族子弟一舉一動深深吸引,而陳澤也對瑪格麗特的美麗、熱情,以及富有所感動。
兩顆熱烈的心,就這樣緊緊擁抱在了一起,陳澤從瑪格麗特手中得到了足夠的錢財,也得知了瑪格麗特的國王未婚夫,面對瑪格麗特私奔東方的請求,陳澤果斷開溜!
就這樣,陳澤回了大明朝,而瑪格麗特則按照協定在次年嫁給了亨利六世,婚後不久,亨利六世就精神錯亂,瑪格麗特成了英吉利的實際掌控者。
之後,英吉利爆發內亂,亨利六世和其獨子愛德華被殺,瑪格麗特被囚禁,然後被法蘭西國王贖回,最終在一處修道院離世。
但這和英、法正統在東方有什麼關係?
李春芳笑了,「……現在的英吉利王廷,是由『叛軍』建立的,亨利六世和獨子死了,但是,不代表瑪格麗特不能有一個來自東方的『兒子』,那段露水情緣,未嘗不能有個結果,時光百年,子子孫孫數代,數世血緣正統打出旗號誅滅叛軍之後,我想,這能在西方排演一出歌一樣的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