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的事,本王是管不著。但陽界的事,既求到本王眼前,本王自是不能視若無睹。」
龍玦抿了口清茶緩緩道。
老人家目眥欲裂地咬牙冷笑:「我本以為,你們站在祭司哥哥與阿蓮娜姐姐的角度能理解我,沒想到你和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族人一樣,都是冷血的怪物!所以,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怎麼處置你,取決於你的態度。」龍玦清冷掀開眼帘,凝視楠杉:「前世你們恩怨已盡,你現在揪著前塵往事不放,只會害人害己。放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要是不放呢?」楠杉滿目瘡痍地含淚控訴:「他們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會帶我走,要了我的身體卻因為懦弱無能而不敢承認,即便知道我已經有了孩子,為了不讓自己遭受牽連,寧肯狠心堵住我的嘴。
一個背叛親姐姐,不知恩圖報反堵死了親姐活著的唯一出路!和自己的姐夫搞在一起,還有臉來了段前世今生!這兩個人,無一不是虛偽冷酷之輩,你憑什麼阻止我報仇?
你知道被釘子釘穿頭顱有多痛麼?你知道水銀灌進身體,皮肉分離時,有多痛麼!你知道被人從心口正中劃上一刀,整張皮都被剝去,有多疼麼?
你知道下了地府,我望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身體,人不人鬼不鬼,連做鬼也要忍受拆骨扒皮的痛楚,我有多絕望嗎!
你們沒經歷過我的痛苦,憑什麼勸我放手!如果是你的至親至愛,遭受了這般苦難,你還能理所應當地說出這些話麼!
你們,和那些人一樣,都是虛偽、冷酷、心狠手辣的貨色,哈哈、哈哈哈哈……」
她說完,雙眼紅腫,眼珠子都被淚水脹得空洞。
剌耳的蒼老笑聲漸漸消散,老人家突然拍案驚起,身上的老人皮陡然整張脫落,頓時露出了裡面一副血淋淋,軟乎乎的身體……
全是森紅刺眼的肉團,面部更是血肉潰爛,森然見骨。
我只看了一眼就嚇得頭皮發緊,猛地往龍玦身上一頭撞去。
雙手死死抓著龍玦胳膊。
太嚇人了!
不但嚇人,血腥味還熏得我想吐。
「你們也覺得噁心不堪入目對吧!是啊,這就是我的本貌。原先,我也是個漂亮白嫩的小姑娘!是他們剝了我的皮,那個負心漢還親手把我製成了鼓!我都這麼慘了,你們憑什麼勸我善良,憑什麼!」
老人無力痛苦的質問。
龍玦沉默少時,道:「那你想怎麼樣?」
「我想……」屋內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老人陰惻惻的啞聲一笑:「我想帶他們下地獄!我們一起在地獄,懺悔!」
「本王若不允呢?」
「你說的不算。」老人驟然又大怒,抬手便招來一陣森冷陰風,渾身鮮血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若敢阻我,我就連你一起解決!」
說著就目光狠戾的朝龍玦推掌凝聚黑氣襲了過來。
龍玦輕輕推開我,眼疾手快地只一揮袖,就把那團肉給劈摔了出去。
雙方戰鬥力懸殊的極為明顯!
老人也被龍玦這一出手給惹火了,咬牙切齒地下定決心朝龍玦狠狠道:「我和你拼了!」
眼見楠杉還要撲過來撕斗,龍玦拉著我的手起身後退一步,不慌不忙抬手凝出一層金黃光罩,輕而易舉就將那團紅肉給擋在了結界外——
楠杉根本不是龍玦的對手,只負隅頑抗了半分鐘,就再次被龍玦的法力給撞飛了出去。
摔倒在地的那一刻,老人家又恢復回了剛才見面時的蒼老人樣。
本來就是把老骨頭,被龍玦這麼一摔,半晌都沒爬起來……
「楠杉……」
有記憶中的那份感情,我不由心疼起了她。
她說得對,她從頭到尾都沒做錯些什麼……
老態龍鐘的楠杉捂著心口,面色如土的爬起來,目色悲涼地盯著我們,「祭司哥哥,阿蓮娜姐姐,你們終究還是變成了他們那樣的人,我不服,我不服——」
陡然出手,一道歷光狠狠朝龍玦射了過來。
「小心!」
我剛提醒完龍玦,就見那光猛一轉,目標直攻向我——
「我要拉你陪葬,啊——」
然而伴著一聲悽厲慘叫,我看見那光被龍玦冷著臉一掌震碎,隨即一道烈火就將楠杉包裹其中,眨眼間火苗就焚爛了楠杉那身蒼老的皮囊——
「楠杉!」我一驚,挽住龍玦胳膊阻止他:「龍玦別、別燒死她!」
可龍玦卻面色森冷的沉聲拒絕:「不知悔改,自尋死路!」
說話間,還猛地加重了烈火焚燒之勢。
楠杉她只是個……普通人,根本抵不住龍玦這麼燒,於是我就眼睜睜的看著楠杉在十秒內,被燒成了一灘灰……
而楠杉死前,終也露出了那個蒼涼悲慟的眼神,沙啞委屈的向我說了句:「阿蓮娜、姐姐,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烈火熄滅,滿屋恢復死寂的那一瞬,我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你把她殺了。」我心裡溢出了幾絲酸痛,昂頭看著龍玦,不理解的問他:「她沒做錯什麼啊!你為什麼要把她殺了……」
龍玦聞聲斂了眼底寒意,看向我,放輕聲:「她起了殺心。」
我哽了哽:「可她不是還沒殺人嗎?再說本來就是那兩個白眼狼辜負了她,她是無辜的啊,她被心上人和妹妹同時背叛,她被活活剝了皮,她心中有恨不該嗎?她沒有釀成大錯你完全可以選擇度化她,可你卻燒死了她。
她上輩子已經活的夠苦了,她這輩子除了報復徐楠輕和李爻,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麼,人連給自己報仇的機會都沒有,把命都搭進去了,她也沒能讓渣男和背叛她的妹妹得到教訓!
難道身為弱勢群體,真的連恨一個人的資格都不能有嗎?她剛才被你燒死之前,心裡該是多麼痛苦。就算她有了殺心,但你明明有能力阻止她殺人,你怎麼能這樣呢。」
連個機會都不給她……
錯的明明是那兩個人!
龍玦愣了愣,「你這是,和她有了共情?」
我難受道:「站在那兩人的角度來看,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保,並沒有錯。可站在楠杉的角度,就是他們兩個人背叛了楠杉!雖然楠杉的確是早晚都得死,逃不掉被剝皮的宿命,可比起肉體的傷,她心中的傷更痛!
我最愛的人要是為了保全自己背叛我,和我最信任的人在一起,還對我見死不救,我也會痛不欲生!她明明是心中的不甘大於怨恨,她只是恨自己被拋棄!
她是個可憐人,她也曾天真善良過,她是被逼的,她本性不壞,你明明知道……」
還不等我話說完,龍玦臉一陰,突然就拽過我的胳膊把我扯進了懷中,用力摁住。
嗓音清冷,恍若九天之外傳來的莊嚴神音:「本王不會。」
我僵住。
「本王不會背叛你,不會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更不會對你見死不救。就算你死了……本王也會不計代價的讓你活過來!
本王再也不會拋棄你,你此生此世,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是本王的!誰都休想,讓本王的女人痛不欲生!」
我瞬間啞口無言,還發懵。
話、話題好像跑偏了……
發現我出神,他抱著我,呼吸沉沉,片刻後和我說:「本王自有合適安排,不會讓夫人失望,你只需信我就好。」
信他……
剛剛心底的不爽被他一句話給撥的煙消雲散。
我這時才後知後覺的突然想起來,早前好像是楠杉要拉我陪葬,所以他才出手燒楠杉來著……
這樣說,我算幫凶。
我一個幫凶竟然還義正言辭的怪主凶。
他沒一掌拍死我就已經算是脾氣好了。
有點愧疚的往他懷中埋埋,我也伸胳膊摟住了他的腰……
這男人,腰挺好!
回到李爻家,徐楠輕已經清醒了過來。
我告訴李爻,阿月依的事情已經徹底了結了,以後徐楠輕不會再被阿月依的怨念糾纏了。
李爻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老謀深算的威脅我:「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又像昨晚那樣,豈不是白高興了!除非你給時間證明,要不然,你想要的東西我現在不會給你的!」
我無奈嘆氣:「那你想怎麼樣?」
李爻算計道:「這樣,一個星期,只要一個星期內我女朋友不再有異常,一個星期後,我會雙手把你想要的東西送過去!」
還以為他要提多麼刁鑽的要求呢,原來就這。
我鬆口氣,擺擺手道:「好,答應你!」
他見我這麼輕鬆就答應了,反而不踏實,「等等!你、就不怕我翻臉不認帳?」
我打了個哈欠,有點累了,無聊的轉身邊走邊說:「不怕。你都叫我龍娘娘了,那應該清楚我背後的人是誰。我也只是個普通人,這種玄乎其玄的陰陽法術我並不會用。
我也不會抓鬼,功勞不是我的,找你要報酬的人也不是我。你要是有本事逃龍王爺的單,我敬你是條漢子!再見!」
「龍王爺……」李爻怔怔重複了一遍這三字,面露驚恐:「還真是!」
……
回到家,我把洗好的蘋果掰了一半送給龍玦。
然後和他一起坐在花架子下吹風。
「你把本王供出來,就不怕傳揚出去別人對你指指點點罵你是妖孽?」他啃著酸蘋果氣定神閒。
我被酸的咬牙根,完全不以為然,「不傳揚出去就沒人對我指指點點了嗎?再說有你在,誰敢指著我的臉盤子罵?」
他勾唇,「很好,現在都學會借本王的勢了。」
我吸溜進一口涼氣,牙更酸了,「有你這麼堅不可摧的靠山,不借白不借!」
揉揉受不住的腮幫子,我認命的把蘋果放下,苦兮兮的看向面不改色的他:「你不牙疼嗎?也太能吃酸了。」
龍玦拿著蘋果若有所指的嗯了聲:「拈酸吃醋酸習慣了。」
我:「……」
是誰讓他吃醋了?
應該不是我,我現在二十四個小時有二十三個小時都跟在他身邊,想給他戴綠帽子都沒機會!
晚上,我爸竟然破天荒的不年不節回來吃晚飯了。
依舊沒帶磨盤,還不許我上桌。
一回來就告訴我晚上有熟人來家裡喝酒,讓我親自下廚給他做幾個下酒小菜。
見他老人家難得這麼囂張,我,忍了!
晚上七點,我終於知道我爸這麼興致勃勃,神秘兮兮請喝酒的人是誰了。
竟然是前幾天剛見過的城隍廟廟祝爺爺。
那老爺爺也算是講究,來我家喝酒還順手捎了兩斤豬頭肉,並給我帶了包糖。
看在糖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他們喝酒使喚我做菜的事了。
蹲在灶台下燒好了三盤小菜,我擦了擦額角汗珠子,大功告成的用火鉗熄滅了鍋底稻草火。
「他們喝酒,卻使喚我夫人做菜,真是好大的架子。」早就看那三盤菜不順眼的龍玦這會子正捏著拳頭站在鍋台那頭,一臉陰惻惻。
我拍拍衣裳站起,幾步邁過去,無奈笑道:「那是我爸啊,養了我這麼多年我肯定要幫他辦點事!再說女孩子做些家務也是應該的。」
說著我還從筷筒里抽了雙筷子,夾了一道菜,厚著臉皮哄他:「來,請龍王大人先嘗。這幾道菜比較油膩,等他們走了我單獨做清淡的給你吃。」
他原本還傲嬌的對菜不屑一顧,可終究還是抵不過美食的誘惑,擰著眉嘗了口。
「真乖,嘗嘗下一道。」我繼續夾另一道豬肝,送進他嘴裡,他只是品嘗,沒有發表意見。
「再來!」
第三道是肉丸子,我特意挑了顆大的給他吃。
他這人矜貴,與生俱來的帝王風範讓他擁有極好極優雅的習慣,連吃東西都是細嚼慢咽的……簡直是男神中的天花板好不好!
「嘗過了,高興了麼?」我放下筷子,用指尖輕輕抹去他唇角的油漬。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另一條手臂也攬住我的腰,湊近幾分,身上清雅的檀香摻著幾絲飯菜的香味。
我一僵,愣愣的睜大眼睛。
他故意將額頭抵在我的頭上,親吻著我的指尖,低聲調戲:「夫人比這些菜香。」
我聽見這話老臉頓時漲紅,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腦袋:「我,又沒用香水,身上哪來的香味!」
他淡淡應答:「體香。」
我嗆住,「你胡說,我沒有體香!你才有!你身上一直有檀香。」
他親完我的指尖,又要親我唇角:「那夫人,你喜歡嗎?」
溫軟曖昧的言語像把小鉤子般,蠱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