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老白是個死心眼,你要是砸他家門,他回頭准砸到你家去!」
「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鬧啊!」
「你啊,就把你平時對付你家男人那一套拿出來,可勁鬧,看這小丫頭還能撐多久。」
「好。」
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兩人擱這狼狽為奸了。
不一會兒,外面再次響起了鬼哭狼嚎之聲:「哎呦我的命咋這麼苦啊,這日子沒法過了,白家丫頭明明是自己的親媽把她送給龍王爺的,現在龍王爺降罪,卻要連累我家閨女的!」
「我家閨女打小就心地善良,以前還和這白家丫頭是關係要好的朋友,沒想到現在我家閨女因為她中了邪,我現在跪下來求她,她都不救啊!」
「白家丫頭啊,你可真是狠心啊!拿你獻祭也是沒辦法的事啊,龍王爺點名要你,這能怪罪我們嗎!再說把你迷暈的是你親媽,你親姐姐不願意獻祭龍王,只好拿你去做擋箭牌了,你就算再怎麼怪,也不能怪在我們頭上啊!」
「你小時候還偷過我家老母雞下的蛋呢!你媽以前還叫我一聲姐,你這孩子,從小就薄情寡義,你剋死了自己的親爹,害你姐姐從小體弱多病,還把淑雲這麼好的女人給剋死了,這些我們都原諒你,可你不能因為我們讓你還債,你就害我們的孩子啊!」
「哎呦我的淑雲啊,你命好苦,你顯靈救救你侄女吧!看看你家這個不孝女啊!」
農村不講理老太婆奪命三招:一哭二鬧三小調。
這女人喊著喊著就變成了有調子的小曲兒……
這個調子,在此之前我只聽過兩回。
一回是老沈家年輕寡婦去世,沈家特意請了喇叭鑼鼓隊,還要了兩名一把好嗓子的『民間歌手』,充當孝子在門口空地上哭喪。
一回是姜家倆兒子不孝順,把八十歲的老母親推來推去,老母親整整一年連口雞湯都沒喝上,後來倆兒子還因為該誰照顧老母親的事打了起來,那老母親當時就是這麼一屁股坐在二兒子家門口,拍著大腿,聲淚俱下的喊著喊著就唱了起來……
事實證明,老祖宗留下的這條文化藝術放在現在也是後繼有人,相當炸裂的。
我聽著門口振振有詞地哭嚎,擰眉靠在門上,著實很好奇她們是怎麼做到臉皮比城牆還厚,扎都扎不透的!
我沒想管她們,也不想真好心做這個聖母去不計前嫌地給村長閨女治病。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好人。
更何況她那情況,是龍玦施法造成的,我是懂一些驅邪的辦法,可那些幾乎都可以稱作是生活常識了,但凡看過兩本關於鬼怪異聞的書都能依葫蘆畫瓢!
村長閨女那情況這麼嚴重,喊我過去我也束手無策!
我雙手環胸越聽越煩,正打算進屋裡埋頭睡覺去。
突然想到,龍玦走之前給我的那道符……
還有他說的那番話,只有自己鼓起勇氣強大起來,才能保護自己。
他讓我親手報仇。
再聯想到現在的情況……他該不會是算到了今天村長媳婦要來找我吧!
至於那張符,大約就是治村長閨女的藥。
龍玦的意思是,讓我親自去柳蔭村打村長他們的臉?
我才剛明白過來龍玦的一片苦心,外面的人吼了將近二十分鐘也許是吼累了,突然就沒聲了。
正在我好奇她們又想玩什麼把戲時,只聽門外砰地一聲,什麼東西撞在了門框上,震得兩扇大門都不禁狠狠顫抖。
好傢夥,不會真要來撞門拆家吧!
下一秒,門外響起了李嬸子的嘶吼:「她表姨!完了完了,來人啊不好了!有人撞牆了!」
撞、撞牆?
我再也無法藏在門後不露面了,她在我家門口鬧我可以不管,她要是真碰死在我家門口,我就得受千夫所指了!
好歹是條人命,她如果有個萬一,改日不管我有理沒理,都得被莫須有的罪名壓死,被吐沫星子淹死。
拉開門,外面果然已經遠遠圍了一小團看熱鬧的鄰居了。
而躺在李嬸子懷裡的村長媳婦此刻滿臉的血,人沒有昏迷,在見到我的這一剎,兩眼放光,猛地坐起來一把拉住我裙擺,死死拽著我不放,咬牙強撐著威脅我:
「你要是不答應救我閨女,我今天就死在你們白家大門口!我倒看看,以後你爸白木堂還怎麼在桃花鎮上混!」
這麼死皮賴臉,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她都以死相逼了,我要是不順著她,難保等會子她真不會幹出更瘋狂的事。
「我跟你去,但是你的頭得去鎮上衛生院包紮一下。」我頭疼鬆口。
她聽我答應,頓時就來了精神,「我、我沒事!撞得不狠!先去看小青!」
李嬸子扶起笨重的村長媳婦,恬不知恥地說風涼話:
「哎呀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說說,早答應不就沒這茬了麼!看看都把你大娘給逼成啥樣了,她今天要是碰死在這,你可就是害死她母女倆的兇手!」
我煩躁地瞪了李嬸子一眼,「你再胡說八道我不去了!」
早就看這個李寡婦不順眼了,老不正經勾搭我爸今天還出賣我!
等我爸回來我一定要問清楚我爸對她到底是啥意思,要是沒意思一切都好,有意思我就快刀斬亂麻,直接砍了他的爛桃花。
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舌婦要是天天往我家跑,我家還能有安生日子嗎。
李嬸子被我瞪得趕緊收了得便宜還賣乖姿態,攙扶著村長媳婦臉上燒紅,忙是賠笑:「不說了,我不說了總行吧!還是快點去看小青吧,大家都等你了!」
去柳蔭村前,我堅持帶村長媳婦去鎮上衛生院縫了兩針,處理一遍傷口。
幫她出了醫藥費,這樣免得落人口實。
我自認為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隨後才跟著兩個大喇叭搭上一輛拉貨三輪車一路顛去柳蔭村。
剛下車,遠遠就看見村長的磚瓦房院子外圍滿了七嘴八舌的村民。
裡面有太多熟悉面孔。
托他們的福,上次我被釘進棺材獻祭龍王時,柳蔭村幾乎舉村來給我送葬。
也是那一次,我幾乎將整個柳蔭村的村民面孔都給牢牢記住了。
這一張張自私自利,偽善冷酷的臉,我就算是事後刻意想忘記都難。
看見他們,我就想起那個讓我肝膽俱裂,恐懼至極的窒息夜晚。
「回來了,村長媳婦回來了!」人群里有個青年眼尖地看見了我們,激動大叫一聲。
下一刻,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朝我射過來。
陰冷、忌憚、避之不及……各種恨毒了的眼神恨不得將我射穿。
我看見地里仙慌裡慌張從人群內擠了出來,趕忙過來迎我們:「回來的正好,再晚點可就真要出人命了!」
可我盯著地里仙那副緊張兮兮,一心救人,裝得仁義的表情,心底陡然升起陣陣惡寒。
他也曾想置我於死地,還是兩回!
有幾名老女人也跟著地里仙跑過來。
見到村長媳婦頭上裹著紗布,老女人們頓時眼底噌噌往上竄火,目光寒冽地瞪向我:
「你腦袋咋回事!這個小禍害打你了?好啊,真是皮癢了,我們柳蔭村的人也敢碰,今天我就要替你媽好好管教你這個喪門星!」
一個巴掌呼過來,我下意識的後撤一躲。
村長媳婦見狀大吃一驚,立即撲過去擋住了那女人的巴掌,軟弱地解釋:「不是,她沒打我,這是我為了求她來看小青,自己撞的。」
那老女人一聽這話更氣了,掐腰撒潑:「啥!讓她來給小青治病她還不樂意,還得你來求?弟妹我早就說過,你得帶上我,我幫你治這個小賤蹄子!」
「哎呦大嫂你就別添亂了!」村長媳婦臉發紅:「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弄過來,你別給我打跑了。」
老女人依舊趾高氣昂,怒目圓瞪的盯著我兇巴巴道:
「跑?都到柳蔭村了她跑得掉嗎?我們這麼多人,收拾不了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小禍害我警告你,趕緊治好我侄女,不然我就把你媽喊過來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這話放在以前我肯定聽完就害怕了,可現在,這招對我已經沒用了,畢竟他們群毆我就等著讓我拉人陪葬吧。
「你有本事今天動我一根手指頭。」我毅然對上她的雙眼,走近她兩步,學著她們以前欺負我的樣子,咄咄逼人:「等著穿心爛腸子吧!」
「你!」她正怒髮衝冠要發怒,我卻先出聲威脅:「你別忘記了你們上次想要勒死我的時候,龍王大怒,龍王廟現在可就在前面五里不到的地方,你要是不怕龍王弄死你,我不介意請我的龍王老公再顯靈一次!」
果然,提到龍玦,下一秒整個大門口鴉雀無聲。
那些起初熱衷於看熱鬧的村民這會子都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
龍王之前是真的顯靈過,龍王在桃花鎮的風評那麼差,吃人不吐骨頭,誰都不敢招惹。
更何況現在的村長閨女肚子變成這樣,也和龍王爺沾著關係。
地里仙是個聰明人,見勢不對立馬把臉蒼白的老女人往後一擋,沒好氣的拽著我胳膊就把我往村長家拎,「先去看看小青!」
進了村長閨女的房間門,村長和村里幾位老人正坐在床前愁的不行。
村長閨女則摟著肚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沒了力氣。
「哎呀我的媽呀,好疼啊,我要死了啊,爸,我要死了……」
「我好像都看見我太奶了!」
村長表情擰巴的皺眉:「你別喊了,留點力氣吧,叫魂一樣!」
地里仙大步把我拎進去,村長看見我,眼裡頓時有了光,激動的拄著拐杖站起來。
「來了,終於來了!」
應該是前兩次被龍玦嚇得不輕,這回見到我語氣都明顯軟了很多。
地里仙對我還是有些私人恩怨的,把我拽進屋,見到人了,直接將我甩到了村長閨女的床上。
幸虧我腳下剎的快,不然就一頭撞在那個大肚子上了!
一抬眼,我就瞧見村長閨女面色痛苦,喊叫無力的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身上穿著件白色純棉婆婆裝睡衣,滿身水淋淋的,鼓起的肚子把睡衣衣擺和腰帶撐開,裸露在外。
那肚子,真像懷胎二十個月的女人肚子。
肚臍眼被撐得凸出,肚皮糙得像豬皮,皮膚表面還密密麻麻攀爬著紫紅色的紋路,這麼一瞧,的確像要生了。
肚子上都有妊娠紋了……
而她叉開的雙腿中央,黏糊糊的東西已經浸濕了褲襠,在床鋪上暈開一片潮濕。
閨女都這麼不講究了,村長是怎麼帶著一撥老頭在屋裡坐得住的!
而且我看她身下的黏糊糊,還在往外流。
我雖然沒生過孩子,但這個狀況,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實情,我肯定也以為是她要生孩子了。
仔細看她肚皮表層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撐得肚皮一鼓一鼓的。
嘖。
龍玦下手真狠!
「白鱗宸,你看過了,怎麼治!」地里仙討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村長拄著拐棍附和著說:「對啊,宸宸啊,你快給你小青姐看看吧!」
我翻了個白眼:「有事宸宸,沒事喪門星,村長你還真是翻臉比翻書都快!」
村長被我一句話噎的臉發紫。
地里仙深吸一口氣,忍著火氣,沒好氣說:「她是得罪了龍王爺,你是龍娘娘,只有你能救她。」
我不反駁:「嗯。所以呢?」
地里仙寒著臉捋捋蓄了三尺長的灰鬍子:「所以,請你救小青。」
這次的態度確實比以往好,可我還是別過頭冷哼一聲:「不救!」
地里仙咬牙,眼裡的殺氣都快崩裂出來了:「為什麼不救!」
「不想救!」
「你是故意的!」
我坦蕩承認,「對,就是故意的。」
地里仙半張老臉抽搐了下。
關鍵時候還是村長能屈能伸,拄著拐杖求到我跟前:「白丫頭啊,我承認之前的事,是我們做過了。可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拿你去抵……我現在只問你一個事,你能讓小青好起來嗎?」
「也許能。」我淡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