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劈死你這個臭小子,老子真是看走眼你了!」
我爸提刀怒氣沖沖地和陸錦年較蠻勁,大有一副今天要將宋譯和陸錦年一起劈死在這裡的架勢。
而陸錦年則是一個勁的不停道歉,並且還堅稱讓我快點下葬是對我這個死者好。
我爸不聽。
宋譯操著手在一邊冷嘲熱諷:「一家子瘋子!還真以為那個醜八怪能死而復生!真是醜人多作怪,你就算是留她在家一年,她該死,也活不過來,到時候只怕屍體都臭的遭蒼蠅了!」
「你!」
我爸臉一紅,氣得腿一軟,被陸錦年眼疾手快的扶了住:「白叔,白叔!宋譯你夠了,閉上你的破嘴!」
磨盤摟著我爸的胳膊嚇出眼淚:「師父,師父你別出事啊師父!」
我看不下去了,再讓他們這樣刺激,恐怕我爸心臟病都要氣出來!
到時候萬一有個好歹,就變成我好不容易才上來他老人家又下去了。
一把推開擋路礙事的紙人童男童女,我陰沉著臉走出去,嚇死人不償命地抬高音量說:
「爸,一大早家裡哪來的狗叫!你們剛才要埋誰來著?我就睡了一覺,你們就要把我葬了,謀殺嗎?」
我爸差些氣癱的雙腿再次趔趄了一下。
磨盤摟著我爸的胳膊更是紅著眼眶,一個「詐」字嚎出口,嗓門眼那個「屍」差點沒憋住……
陸錦年見到我活生生的出現,眼底有光亮起,甚是意外,還有些小驚喜。
至於宋譯,此刻那張沒多少亮點的老臉上就似開了染坊一般,又青又紫又發黑……
無數道滾燙目光朝我投來,我不緊不慢地緩步朝我爸走去,在我爸婆娑的視線下,俏皮一笑。
「爸!你說你怎麼還這樣暴脾氣,動不動就要拿刀砍人,把人嚇壞了該怎麼辦?會被訛錢的。」
伸手將我爸緊握的刀接了下來,我頂替了磨盤的站位,挽住我爸胳膊將我爸扶好,「爸,你別愣著了,我睡了這麼久,肚子都餓癟了!家裡有吃的沒?」
我爸硬生生把眼底老淚憋了回去,大手緊攥住我胳膊,嗓音沙啞渾濁道:「好孩子,有、當然有!磨盤,快去廚房把陽春麵熱一熱,拿來給你姐墊墊肚子!」
磨盤應聲,立馬腿腳麻溜地奔向了廚房。
「這不可能,分明就是淹死了,那麼多人都看見了!怎麼可能還活著……妖孽,你果然是個妖孽禍害!」宋譯看見我活著,很失望,望著我的眼神像嚴冬冰雪,恨不得隔空就把我凍死在原地。
我扶著我爸理直氣壯懟了回去:「那麼多人都看見我是被陸錦年從水裡撈出來的,可那時候我僅僅只是處於缺氧太久,肺部嗆了水,暫時昏迷休克的狀態,誰能確定我當時的確斷氣死了?
更何況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有不少生死一線的人都出現過暫時心跳停止,沒了呼吸的情況,最後心跳呼吸恢復的可不止一兩例,這種事在醫學界早就不稀奇了好不好?
更甚者有人能在火葬場的焚燒爐里清醒過來,你能說他們都是妖孽禍害嗎?
自己沒見識就不要隨便發表言論,宋譯,我勸你好好學習一下科學知識!」
宋譯被我生生噎嗆住,仍舊不死心的青著臉咬牙切齒辯論:「既然你說你一直都沒死,為什麼你家裡擺了花圈設了靈堂,你身上還穿著死人壽衣!」
我低頭瞧了眼自己身上這件暗色繡菊花古代樣式袍子,臉不紅心不跳地睜眼說瞎話:「我爸是開扎彩鋪的,我家裡有花圈不正常嗎?這花圈上可沒題名道姓是別人送我的。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家有靈堂了?那明明是我爸搭起來為我求平安的堂子!我身上穿壽衣又怎麼樣?我家迷信,我爸信陰間神,給我穿壽衣是怕我病中被鬼差勾走了魂!
你家住海邊嗎,我穿什麼衣服你都管?我家這種條件,別說是穿壽衣了,我就算是穿神衣,一天換一件的穿壽衣,都無所謂!
你有本事出去宣揚啊,看別人是相信我死而復生,還是更相信我本來就沒死!」
宋譯扯了扯唇角,眼神凶煞地要吃人:「你的嘴皮子,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宋譯!」陸錦年冷著臉幫我說話:「你知道,我是個無神論者,同時我也的確在市醫院聽說過有人進了太平間又活過來的事跡。
當初我把宸宸從水裡救上來時,宸宸雖然的確沒有心跳了,但救護車過去後,鎮上衛生院的護士醫生並沒有用專業的儀器搶救宸宸,只是憑藉宸宸沒有心跳呼吸,就判定宸宸淹死了。
宸宸出事的第二天,我還來見過宸宸,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還是能確定,宸宸的身體沒有起任何變化,沒有浮腫,更沒有屍斑。
即便是像你所猜測的那樣,死而復生,七天了,現在天氣漸熱,宸宸身上就算不臭不爛也會有大片青紫痕跡。
宸宸,你把你袖子拉開,給宋譯瞧瞧你的皮膚。」
我意會的挑挑眉,果斷把袖子拉開,胳膊上的皮膚光滑白嫩,像剝了殼的雞蛋似的,一點兒也沒瑕疵。
陸錦年怕他還挑事,特意伸手試了試我胳膊上的溫度:「她體溫正常,可以確認她不是從冰棺里爬出來的。
而且,你這幾天一直盯著白叔,白叔有沒有去街上租冰棺保存屍體,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還有……」
他趁我不備往我胳膊上擰了一把,我痛叫了一聲,白皙的皮膚上瞬間多出了一抹紅。
「死人的血液是不流通的,這麼多天了,她如果真的死了,全身器官機能不運轉了,擰她的皮膚,她皮膚不會這麼快就紅了,種種跡象證明,宸宸前幾天的確不是死了,而是真的在昏迷。
宋譯,事情發展到現在,你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宋譯恨得咬牙卻拿我們沒辦法,畢竟在絕對充分的證據面前,他的所有猜測,都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醫學上的確有這種假死的現象,我相信宸宸和白叔,事情已經弄清楚了,宋譯,你可以回去交代了。
不過如果還有人懷疑宸宸是死而復生的禍害,我就會親自出面給宸宸作證,在桃花鎮上,我的名聲比你好。你是宸宸前男友,有故意詆毀宸宸的嫌疑。」
陸錦年這些話說的雖然很從容優雅有禮貌,但對宋譯,卻字字都很有分量。
宋譯來找茬不成,又被陸錦年這麼一明里暗裡的威脅,最後只能就此作罷,悻悻離去,臨走還不忘狠狠剜我一眼。
「你有本事!」
他這句話是對陸錦年說的。
不過我卻深表贊同,畢竟陸錦年身為當代傑出優秀青年,年紀輕輕就走上了人生巔峰,開豪車住豪宅做總裁,的確在待人處事,方方面面上,比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土狗有本事太多!
也比宋譯這個落魄富二代有本事!
攆走宋譯那個瘟神後,我扶著氣傻眼的我爸去紫藤花架子下找位置坐。
趁著陸錦年還在,我把我爸交給他看管一會兒,自己上樓去房間裡換了件正常人的衣服。
不過說實話,那壽衣穿著還蠻舒適的……
下樓,陸錦年已經被我爸尋由頭打發去廚房給磨盤幫忙了。
紫藤花下只剩我們父女倆,他老人家才心疼地拉住我手,憋著眼淚道:「回來了?」
我抿了抿唇,愧疚的低頭:「爸,回來了。」
我爸揉了揉眼睛,儘管很擔心我,但還是用著儘量輕鬆的語氣和我說:「也好,下去走一趟,就當見見世面了!」
我低聲安慰我爸:「我以後,不會再有事了。我大難不死,肯定有後福。」
我爸點點頭,嘆氣:「你回來了就好,在下面這麼多天,肯定嚇壞了吧。」
我後怕地嗯了聲:「是挺嚇人的。」
差些死在浮生鬼差的鞭子下。
「不過,我在下面遇見幾個厲害的神仙。爸,我說我見到酆都大帝了你信嗎?」
我爸皺眉,滿眼的不可思議:「你說你見到誰了?」
我認真地再次回答:「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我爸意外地猛吸了一口冷氣:「那是陰間的王,竟然被你誤打誤撞見著了,怪不得那天晚上土地和城隍相繼給我託了夢,原來是酆都大帝……」
我遺憾地說:「可惜我在陰間眼睛是灰濛濛的,看不清東西,我見到酆都大帝了,卻沒看清他的臉,只記得他穿著暗紫鎏金龍紋袍子,很霸氣,人狠話不多的那種。」
我爸像是早有所料的頷首,「也正常,那位的真容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
我握緊我爸的手,歉意道:「對不起爸,讓你擔心了。」
我爸嘆口氣:「沒事,當爹的給閨女操心,應該!對了閨女,你之前究竟是為什麼掉進水裡的?」
我愣住,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憋了半天,說:「走路沒看清腳下,不小心跌進去的。」
我爸何其睿智,根本不信我是單純的沒看清路才掉下去的,垮著張老臉沉重道:「我聽錦年說,他好像看見你是自己突然往水裡沖的。」
陸錦年看見了?
我心下一顫,暗暗發虛:「是、是嗎?我不記得了。」
我爸悶聲道:「嗯!所以爸懷疑,你是撞見了什麼髒東西,說不定是水鬼,拉你下去當替身的!」
嚇死,差點以為我爸也會未卜先知了!
我順著我爸的話裝作震驚:「是這樣嗎?」
可憐的水鬼啊,現在只能委屈您先幫我背著這個黑鍋了!
要是讓我爸知道我是為了和人爭風吃醋,追一條手串才不顧自己小命主動跳河裡的,我爸一定會把我狗腿打斷!
反正我落水的真實原因目前為止只有我一個人心裡清楚,只要咬死不承認我是自個兒跳河的,我爸他們就永遠休想知道真相。
就讓他們繼續亂猜去吧!
「既然你已經回魂了,那這幾天就不要再動不動往外亂跑!剛回體的魂魄最忌諱被衝撞,萬一又遇見什麼髒東西,把你魂魄衝撞出體了該怎麼辦!可不能前腳剛把小命撿回來,後腳又丟出去了。」
我聽著我爸這久違的碎碎念,心裡突然幸福滿爆棚。
死裡逃生的感覺真好,陽界的太陽曬得真舒服。
能和家人守在一處,真幸福……
我醒過來後連吃了兩大碗面才終於填飽肚子。
磨盤望著我能吃能喝的模樣,懸著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
陸錦年本來要打電話請本縣城的名醫來給我檢查身體的,但卻被我態度堅決的拒絕了。
我才不要被當做什麼醫學奇蹟,讓人盯上拉進研究所研究呢!
死而復生的例子在醫學界的確並不少見,可如果太有名,就容易招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俗話說的好,人怕出名豬怕壯。
再常見的事被人念叨得多了,添油加醋賦予神秘性了,就也變得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東西,就有研究價值了……
好在陸錦年這個人還是比較尊重女性意見的,聽我拒絕他找醫生給我檢查,便也沒堅持。
下午我爸帶著磨盤拆卸院子裡的那堆東西,我為了不讓陸錦年發現我爸真在家裡給我搭了靈堂,還擺了棺材,就打著想出去走走的幌子把他也給騙出家門了。
田間小道,溫暖的陽光灑在我蒼白的肌膚上,我穿著藍裙子,蹲在路邊采了一把野花。
「你拉著我向宋譯證明我沒死的時候,其實也是想給自己解惑對吧?你也想確認,我到底是不是真死過一次。」
我捧著花站起身,扭頭,沖他莞爾一笑。
他皺了皺眉,選擇坦白:「那天,我看見你突然跳進了水裡……那天的確發生了一些怪事,我總覺得自己腦子裡的記憶空白了一段。
明明前一秒還在和你說話,後一秒就看見你跳河了。而且,我知道白叔給你搭了靈堂,也知道,白叔之前都給你入殮了……我想知道你是生是死。」
我猛吸了一口小雛菊的花香,「那你現在清楚我是人是鬼了吧。」
他遲鈍的點點頭,「你還活著。還活著就好。」
我漫不經心的道謝:「同學一場,謝謝你還惦記我。」
他側目,偷偷瞧我:「你出事的這一個星期,我過的渾渾噩噩,我擔心你,做夢都是你在水裡向我呼救。」
「可能是因為,之前就是你把我撈上來的,你以為我真死了,你心裡有坎,沒過過去。」
「是啊,我心裡有坎……宸宸,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是我心裡唯一的坎。」
「啊?」我突然就沒聽明白了,我以前招他惹他了,咋成他心裡的坎了?
不解的回頭,身邊的男人忽伸手把我帶進了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一番操作驚得我一頭霧水。
「宸宸,你要好好的,好好活著,千萬別出事。」
我愣愣的僵在他懷抱里,不喜歡陌生人身上的溫度,我不爽的正要推開他……
但、我看見了遠處的田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抹玄色身影。
龍玦……
他就一言不發的呆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清澈的眸內,閃過一瞬驚慌。
是他來了……
我咬住唇,準備發力的雙手也頓住,眼神直勾勾的凝望那人。
片刻後,出於報復心理,我故意問陸錦年:「上次你給我求的平安符呢?」
陸錦年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問起這件事,立馬放開我,迅速掏兜把東西拿出來,一臉真誠道:「在這。」
我收下了他的平安符。
並且把手串從手腕上取下來,看著陸錦年笑道:「我也送你一樣禮物吧。」
某人手中那束紅艷似血的玫瑰花突然簌簌傾落。
眼神受傷,卻不敢再眺望過來。
很好,風水輪流轉。
龍玦,你既然這麼不喜歡我送的東西,那我送別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