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回來了……
夫人?
龍玦?!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猛一把推開了他。
之前讓我滾,現在摟著我叫夫人,這人變臉的速度簡直快到離譜!
「鱗兒……」他被我這個囂張反應給驚住,伸手要來牽我的手,我卻見狀故意雙手往身後一藏,不給他碰到我的機會。
「龍王爺,你別離我這麼近,我害怕你。」
以前我每次說怕他,他都有種炸毛的衝動,後來漸漸的,我自以為和他熟悉了,就不怕了,有時候還會主動親近他,認真告訴他我不怕他了,可換來的是什麼結果呢……
我身中劇毒他不給我解,我殷勤討好,他滿眼厭惡。
既然這樣,他高不高興,我就不用那麼在意了……反正我就是個祭品,就是個玩物。
他聽我生疏地說怕他,臉上果然頓時蒼白。
我不想離他這麼近,靠近他我總覺得心神不寧,趁他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我扶著棺材翻身就要出去……
可惜身體不爭氣,大約是在棺材裡躺的太久了,我爬起來時竟覺得雙腿酸痛發軟,陡然膝上失去知覺,我又狼狽地摔回了棺材。
胳膊肘砰地一下摔在棺材邊緣上,我疼得兩眼發黑,不死心的還要使勁。
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雙肩,穩穩扶住了我的重心,他竟反常地沒生氣,還語氣心疼的低低囑咐:「你才還魂,身體和魂魄的契合度並不是很高,聽話,別太心急,會傷著自己。」
他越是溫柔,我反而越是生氣,陰陽怪氣地悶著聲自嘲:
「我很意外,龍王大人百忙之中還能抽空過來看看我死沒死,我這個祭品有沒有傷到,龍王大人你有什麼可在意的……我會聽你的話,滾開離你遠點……你別碰我。」
不敢去看他此時的臉色,我都能預想到有多難看嚇人。
我更了解自己的慫包性子,我也就只有在現在剛清醒過來心裡怨氣壓不住的時候才敢陰陽他幾句,等腦子冷靜下來,肯定會悔死自己這麼硬剛他……
畢竟我在陽間可沒什麼大靠山能降得住他啊!
他要是一口吃了我,我還得下去求師尊把我一袖子掀回來。
「本王、我錯了,老婆你彆氣……」他又一次嚇到了我,聽見我剛他,竟主動強行從後摟住我,壓低聲,小心翼翼地不停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夫人,我不該讓你滾,不該把你一人丟下。」
嗓音酥酥軟軟的,像個委屈撒嬌的小獸。
我愣了下,但很快,一股酸痛滋味就在心底徜徉了開,別過頭,我僵硬道:
「龍王爺,你換個人玩吧,我容易當真,我腦子不聰明,別人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當然,別人和我說過的每一句狠話,我也會牢牢記在心上,我會記得所有人討厭我的樣子,然後再用它時刻提醒自己,我有多麼招人厭煩,不能再相信,他會喜歡自己。」
身後的他呼吸一滯,胸口起伏也更迅速了。
一雙手臂把我摟得極緊,他隔了很久,才靠在我肩上說:「老婆,我帶你去吃東西可好?我給你包了餃子,你吃一點,如果還生氣,以後我慢慢哄你。」
我執拗的別著頭,咬牙拒絕:「我不餓,你鬆開我。」
「就吃一點,你已經躺在這裡六天了,不吃東西身體承受不了。」他極有耐心地哄著我。
我不想再和他沒完沒了地掰扯,「我不想吃!」
「小娘娘這死了一回,還了陽,脾氣怎麼還變爆了呢?」
我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道裊裊柔媚的嬌嗔,不多時,那一身媚骨的蛇妖就妖態萬千的扭著楊柳細腰走進了靈堂,邊捏帕子掩唇,邊挑釁取笑:
「我還以為小娘娘醒了後,會被陛下感動呢,小娘娘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你落水以後,要不是龍王陛下一直用真氣護著你的肉身,在白家衣不解帶的照顧你,你早就在下面投胎了,說不準現在已經是哪個地方的小貓小狗了。
陛下為了你,可是六天都沒合眼了,你這麼把陛下的一片真心當成驢肝肺,可真是委屈陛下。」
我一醒就來挑事,真是讓人頭大。
只不過我這次才不慣著她了,我早就想撕了她這張偽善的臉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能讓龍王大人陪我這個死人這麼多天呢!」
我掙開龍玦,扶著棺材,繼續試著邁開雙腿下去,雙腳顫巍巍地落地,我拍拍身上藍色復古的壽衣,迎上蛇妖那雙勾人的上挑眼,不客氣的反懟:
「你怎麼不再捅自己幾刀了呢?捅一刀能讓龍王大人陪你一夜,捅六刀,六天也就過去了,六刀換龍王大人的六夜,很值好不好。」
她或許也沒想到我竟然會當面揭穿她的真面孔,唇角的笑僵了僵,隨即反應蠻快的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小娘娘你怎麼能這麼想我,那晚上是我不對,但我的傷的確是其他妖魔傷的,我知道你氣我打擾了你和陛下的清眠,可你也不能這麼誣陷我啊,我有幾條命,能傻到自己親手那麼做,我會死的!」
我瞧著她這麼精湛的演技,抿唇一笑,故意說反話:「對,我就是誣陷你了,行了吧!」
大搖大擺地走到她面前,我接著戳她肺管子:
「對了,你怎麼不繼續用毒呢?我死掉的這幾天,你完全可以再給我下幾種毒,這樣爭取我一還陽,就立馬被你的毒毒死,又滾下地府黃泉。」
她眼底驀然火焰獵獵,但面上表情管理得還是很好,保持著受委屈的可憐模樣,更著急了:
「小娘娘,你這是在把嫵媚往死里逼啊!嫵媚什麼時候給你下過毒了,你不能因為嫵媚和陛下走得近,就這麼設計嫵媚啊,嫵媚知道你心底對陛下,對嫵媚有氣,但你這麼紅口白牙的誣陷,嫵媚不能認!
何況嫵媚跟在陛下身邊將近二十年了,嫵媚是什麼樣的人,陛下可清楚著呢,陛下信任嫵媚,小娘娘你就算想撒氣,這麼大的罪名,陛下也是不可能相信的。
而且,陛下最不喜歡別人胡說八道,將他當槍使,小娘娘,你和陛下之間有什麼誤會,還是得儘快說開才好,你這樣,陛下會難過的。」
我靜靜看她演戲,拖著不太利索的雙腿往門口走:
「我和龍王沒有誤會,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們不是早就看清了嗎?反正我也沒覺得有些話我說,龍王爺大人就會信。我並不需要你們誰相信我。」
以後你們愛咋樣咋樣,別來折磨我就行。
沒去管靈堂里的一男一女後來又說了什麼,我扶著牆走進一片雪白的院子,院子裡擺滿了沒有署名的花圈,堆著好幾個童男童女,紙紮的接引使者,白布白紙,辦喪辦的蠻……風光。
「師父啊,姐她真的能回魂嗎?今天都第七天了!」
石磨前,我爸穿著一身黑,腰上繫著白布條,正抖著竹筐里的金元寶,準備點火焚燒。
磨盤戴著白帽子,嗓音有點發啞。
我爸聞言手上動作一僵,很久,才老態頹廢的凝噎道:「能回來,一定能回來。自從那天晚上土地公和城隍爺相繼給我託夢,告訴我,頭七之日宸宸必還魂,我就一直堅信宸宸會回來!
我的女兒啊,從小就懂事,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難,她都不會丟下我這個老父親不管。城隍廟的那個老東西說過,宸宸和我們白家的緣分深著呢!
想當年宸宸被拐走差點做了刀疤臉的童養媳,我到處找她,找了很久,她最後還是回到我身邊了。我家宸宸孝順,頭七還魂,她肯定會回家看望我們的……
磨盤,別磨嘰了,快點準備香蠟紙炮,不管今晚結果怎麼樣,你姐都會回來,她回來了,我們得好好招待啊!」
磨盤抬起胳膊抹了把眼淚,聽話地點頭:「嗯,姐肯定會回來,她去年還向我承諾過,今年我過生日她會給我一個大紅包呢!我生日就快到了,她可不能出爾反爾!」
我:「……」
這臭小子最惦記的竟然不是我能不能活過來,而是他的生日紅包!
石磨上的金元寶被一把火點燃,我爸將折好的冥錢丟進火堆里,低聲嘆息:「孩子她娘啊,保佑我們的閨女在下面一帆風順……
我白木堂沒本事,妻子活著的時候,保護不好她,現在女兒也出事了,我卻只能站在這裡干著急!
老天爺啊,我白家一門已經斷子絕孫了,這一切都是我白木堂造的孽。我閨女在被抱回家的那一刻,我就已經認準了她就是我們白家的人!
我妻子已經去了,求求老天爺,別把我閨女也收走了……她們都去了,我一個人,可怎麼活!」
「師父,說好的不擔心呢!說好的土地公城隍爺爺都給你託夢了,姐肯定沒啥大事呢!你都已經偷偷掉了五六天的眼淚了!
你別這樣,你這樣我也挺想哭的……姐為什麼突然掉進水裡了,你之前不還說,姐嫁給了龍王爺爺不會真出什麼事嗎?」
「龍王爺……我也覺得不對勁,你姐出事這幾天我去求了龍王爺幾回,竟然都沒有得到回應,難道是那條龍看見你姐死了,自動解除與你姐的結婚契約了?」
「這條龍不咋講道德啊!我姐活著的時候不想讓他纏著,他偏纏在我姐身邊不走,我姐出事需要他了,他反而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現在一切都不能說的太絕對,他沒露面並不代表他走了,不要宸宸了,還是等今天過完再看看情況吧!」
「那要是我姐今晚上醒不過來,該怎麼辦呢?」
我爸握緊了拳頭,沉沉道:「七天了,再放下去屍身該腐爛了。今晚要是再不醒過來,就要考慮別的選擇了……你姐如果確定回不來了,還是得把她葬了,孩子,總得入土為安。」
「我那苦命的姐姐啊,怎麼能死的不明不白!」
磨盤一句哀嘆話音將落下,大門突然被人從外推了開……
「錦年哥!」磨盤一見到來人就沒出息地丟下手裡紙錢小跑著迎了上去。
我扭頭一瞧。
是一身黑色西裝的陸錦年,和……宋譯!
陸錦年怎麼把宋譯帶到我家來了?
兩人並肩走到我爸那頭,陸錦年揉了揉磨盤腦袋,先出聲安慰正在燒紙的我爸:「白叔,你節哀。宸宸已經走了,她要是在下面知道你這樣為她傷心難過,她投胎會不安心的。」
此話一出,我爸頓時就不樂意了:
「誰說我閨女已經走了!我不是說過嗎,我認識一位老中醫,老中醫說宸宸現在的狀態是落水後呈現的心肺假死情況,讓宸宸安靜睡幾天,她自己就會清醒過來!」
陸錦年面露為難,宋譯卻是彎唇嘲諷道:「醫學上就沒有心肺假死這個名詞,白叔你還在自欺欺人呢!你但凡自己也相信這個說法,就不會把院子裡擺上這麼多花圈了!
我聽說你還在家裡搭了靈堂,靈堂是供死者生前好友弔唁所用,怎麼,白叔你靈堂都搭了,不讓我們過去上炷香?
好歹同學一場,大家還是有些交情的,在她死後給她上一炷香還是應該的。」
「你他媽癟犢子說什麼呢!」我爸暴脾氣上頭,抄起旁邊一把砍刀就要朝宋譯砍過去,氣到聲音發哆嗦:「我就知道你這孫子沒憋什麼好屁!你敢咒我家寶貝,我他媽讓你下去給我閨女磕頭謝罪!過幾天老子親自去你靈堂給你上香!」
宋譯見我爸是又要動真格了,迅速往陸錦年身後一躲,而陸錦年也是個沒腦子的,當真就幫宋譯攔下了情緒激動的我爸,著急解釋:
「白叔你別,彆氣壞了自己,宋譯他一直都嘴欠,這個毛病改不了!」
扭頭接著呵斥宋譯:「宋譯!你不是說只是來看看宸宸的嗎?白叔現在剛逢上喪女之痛,你就這麼刺激他,你還有點良心嗎!」
宋譯一面留意著我爸手裡的那把砍刀,一面冷哼放屁:「陸錦年,你別忘記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你沒聽地里仙說,如果白鱗宸再不下葬,恐怕會破壞我們整個鎮子的風水嗎!」
「下葬!」我爸突然更激動了,提著砍刀差點連陸錦年都劈了:「我閨女還沒死呢,下個鬼的葬!」
宋譯冷哼:「你閨女已經斷氣的消息可是陸錦年親口承認的,你現在死不承認,有什麼用?」
我爸惱的兩眼都快噴火了:「陸錦年!」
磨盤也感受到了背叛挫敗,立馬質問陸錦年:「是你說的我姐已經斷氣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是看錯你了!」
陸錦年心虛的擰緊眉:「白叔,磨盤,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不信鬼神,我也不相信宸宸不下葬會影響桃花鎮風水一說,我只是覺得,人既然沒了,還是該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