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一心求死
埋藏在記憶里的畫面閃過,東昀面色蒼白的模樣和姜明昭渾身是血的那一幕重合,南離跪坐在地上,只覺得腦海中一陣天旋地轉。
「陽陽,阿離,這……」崇陽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且不說東昀叫他一聲「姨父」,就憑東昀對南離的愛護,崇陽便不可能不喜歡這個懂事的孩子。
「生命神王,求您,不要抹殺她。」無力感再一次升起,南離對於神位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但現在,她只能哀求生命女神不要抹殺東昀的存在。
「我沒有抹殺她。」生命女神聲音中帶著幾分遺憾,「是她自己放棄了自己。」
「扶光告訴過你們,從生命第七考開始,每一考都會有千年年限。雖然七情考驗只有一次機會,但我遵守諾言,給她千年壽命的上限,只要她能活到那個時候,我絕不會提前殺死她。」
「自己,放棄了自己?」南離看著懷裡的東昀,腦海中突然湧入許多畫面。
是姜明昭前往南疆前說的那一句「姜厄離,我等你來接我回家」。
是亂局將定時那一句「姜厄離,我累了」。
是第七考開啟之前東昀叮囑的那一句「阿離,你記著,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是生命女神面帶遺憾說的那一句「我沒有抹殺她,是她自己放棄了自己」。
南離的臂膀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黑衣上,內心卻漸漸升起一個瘋狂的想法。她看著東昀,腦海中一片混沌,這一刻南離什麼都顧不上,什麼也不想管了,她只要東昀活著。
東昀、陽陽、姐姐……如果她死了,南離覺得自己的路也就到這兒了。
至親都保不住,何談族親?
「爹,若是……恕女兒不孝。」
現在的南離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要麼一起活,要麼一起死,要麼,一命換一命。
「陽陽為你所做,尤勝於我,你即便還她一命,也是應該。」崇陽沒有阻攔,他覺得若是南音在這裡,大抵也不會阻攔。崇陽看著兩個孩子,嘆息一聲,主動回到了魂骨之中。
純白火焰掀起熱浪,神域之內突然出現一方半球形的領域。在生命女神的注視下,一紅一黑兩道身影消失不見,崩裂的黑色火球中出現一道高大的赤金色身影。
赤發,玄翼,雙目緊閉。
武魂融合技一向是南離主導,如今東昀昏迷不醒,南離便用浩瀚的精神力強行融合,以此達到共識、共感。
融合之後,南離立刻被沉悶的窒息感包裹,整個人仿佛廣闊天地間的一隻孤鳥,忘記了來處,找不到歸處。
南離果斷往自己腦袋上拍了一巴掌,讓自己清醒一點。她在精神空間中呼喚東昀,因為慌張,聲音也不再像平時那樣充滿底氣,「陽陽,姐,你出來。」
沒有回應。
「你不出來的話,你……」南離無法保證武魂融合狀態能夠維持多久,心中一急便想放狠話,但她突然想不出有什麼能夠用來威脅東昀。
東昀好像真的,沒有什麼牽掛了。
「你不出來,我就不走了,我真的不走了?我……」南離此時又急又氣,急得要死,氣得想哭。身後終於傳來東昀無可奈何的聲音:「阿離。」
近幾天,南離的心臟一直處於高強度鍛鍊狀態,真的快繃不住了。她轉身,欲哭無淚地譴責東昀:「你要幹什麼啊?」
「阿離,你已經很強了。等神考結束,你會變得比以前還要強大,我存在與否並不重要。」哪怕身處無邊孤寂,東昀的語氣依舊帶著誘哄,她讓南離不要執拗,讓南離忘了她。
「解除融合,退出去吧,就當我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南離的神情頓住了,她盯著東昀看了兩秒,突然又笑起來,自嘲地笑,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小丑。「是,我知道你累,可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一個兩個都耍我?姜明昭一句她累了,你一句不重要了,想放棄就放棄,那我算什麼?」
這句話讓東昀也愣住了,她無從解釋,只是荒蕪的地界早已長不出如南離一般熱烈的火鍊金丹,正如她找不到活著的意義一樣。東昀慢慢轉身,不再看南離,「等我的生機徹底潰散,精神力耗盡,武魂融合技自然會解除。」
「你想都別想,我不答應。」南離覺得自己快要被姜明昭和東昀的舉動逼瘋了,她也不想再勸什麼,反正東昀也聽不進去。
軟的不行,南離直接用行動表明態度。
東昀覺得南離夠強了,就是因為開拓精神之海後,南離的精神力成長到了相當恐怖的程度。但現在,這相當恐怖的精神力卻被南離拿來強制維持武魂融合狀態。
哪怕東昀的精神力真的耗盡,武魂融合技也不會被解除,直到南離油盡燈枯。
「我知道攔不住你,就如同我攔不住我娘一樣。但如果我娘出事,我只能一命換一命,你也一樣。」南離有時候確實會固執,會任性,但那是因為南音和東昀都如此。
「南離!」東昀迅速轉身,壓下內心的不舍,「退出去,我數三個數,解除武魂融合。」
南離一副「你看我在乎嗎」的樣子,「我不想配合,你數幾個數都沒用。」
東昀故作嚴厲,「別讓我動手,我不想打你。」
「那你打吧。」南離表示無所謂。
她用頑劣孩童般輕鬆的語氣,說著最倔強、最堅定的話:「你跟我比誰犟,沒有意義,這一次我不會讓的。你散去自己多少生機,我就補給你多少,看誰先死。」
「胡鬧!」東昀覺得自己的命不重要,她覺得南離重要,至少比她重要。在乎南離的人、牽掛南離的人有很多,她可以死,南離不能。
「胡鬧?我只有一個母親,只有一個父親,也只有你一個姐姐,我不想你死我要你活著,怎麼就是胡鬧!」
憤怒過後,依舊是恐慌,無比巨大的恐慌。南離哽咽著,求她:「怎麼就不重要了,我覺得很重要,你再堅持一下,就當為了我,就是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
東昀產生了動搖,但很快又被她自己否決,她覺得自己不配活著。「阿離,我是個很壞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任何人牽掛。忘了我,就當我從來沒有存在過。」
東昀看似無欲無求,沒有任何人能夠影響她,但其實,東晗的一句句「你不夠好」,「你不配」,「你活著有什麼用」,「你怎麼不去死」……父親的一字一句,早已對東昀產生不可磨滅的影響。
她只想求死。
史鐵生的《務虛筆記》中有一段對話,大概意思是:一個拿死說來說去的人,其實並不是真的想死,而是在渴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