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被子上摩挲了兩下,葉空笑了起來。
「我想你對我可能有一點誤解。」她道:「我現在可不是你以為的在二代圈裡混得很開的咖啡店老闆——我已經快要變成一個負債的窮光蛋了。」
樂悅眉頭微微皺起來:「什麼意思?你怎麼會是窮光蛋?」
他對葉空到底有多富有並不了解,但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是個窮光蛋才對。
環視四周,樂悅這才察覺到不對:「曲霧呢?」
那個同樣看著很不一般的店長,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沒看到了。
「決裂了。」
他驚訝地轉頭看去,就見到少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如你所見,這家咖啡店一直都是虧錢經營的,原本賺了是我的虧了是曲霧的,可惜現在她不幹了,所以哪怕我馬上就把店給關了賣出去,我也一樣會欠一大筆錢。」
樂悅:……
「還有,平常我看起來過得很好的樣子,其實基本都是靠溫璨靠塗晚他們接濟的,吃喝住行由曲霧負責,玩耍奢侈由塗晚他們負責。」葉空毫不心虛地胡編亂造,「但現在,你也看到了,曲霧不理我了,塗晚他們也要正式開始接手家裡企業,以後多半也不會常來找我——所以,我馬上就要變成窮光蛋了。」
樂悅:……
總覺得她在驢自己的樂悅,卻突然想起最近的確看到了不少塗晚他們在玉洲街頭風馳電掣的新聞。
很顯然,那是一群真正的上流社會公子小姐們的日常活動。
而葉空,的確像是被排除在外了,最近每次來,她都是獨自一人孤零零守在這家越來越冷清,甚至沒人打掃的店裡。
樂悅一時間竟找不到什麼話來說,只能盯著她哽在那裡,保持尷尬的沉默。
少女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反應,從喉嚨里溢出一聲淺淡的笑,轉頭喝掉了最後那點糖水。
「好了,你走吧,我要關店睡覺了。」
「吃了就睡對身體不好。」樂悅下意識道。
「你可管不著我。」
少女拎著空杯子走進吧檯後,把杯子沖了沖,隨手放到一旁。
樂悅看到她低垂的睫毛,密密地遮擋著淺淡的天光。
半露的黑色瞳仁在蒙昧的光影中呈現出霧一般的灰。
而少女嘴角微翹,濕漉漉的指尖從透明的玻璃上離開時,杯口上的水立刻滑下來,凝聚成一股細細的水流,彎彎曲曲地淌到黑色大理石的檯面上。
檯面上映出她冷淡而拒人千里的影子,轉身時依舊是那樣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輕鬆……以及孤獨。
「我……」
他的嘴不由自主的說出話來:「我想和你在一起。」
剛走出吧檯的少女停住了腳步,片刻才轉過頭來。
注視著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樂悅喃喃的說:「我有錢,我有挺多錢的,我可以幫你繼續經營這家咖啡店,也可以給你買房子住……我想和你在一起。」
即便如今再也沒有耀眼的人群簇擁著她,可樂悅卻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人動心。
那是一種無論在人群里,還是獨自一人時,都依舊堅實的,堅固的,不會被任何東西所改變的自我。
他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無父無母,身邊都是從小就知道要為自己爭取資源、爭取目光的野生小孩。
他們這樣的人從小就知道要看人眼色、要把自己變成別人喜歡的模樣,來獲得更多更好的生存資源。
但他在葉空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這樣的痕跡。
可她不像隨遇而安的不爭的水,她更像一種千萬年都不會變化的礦石,比鋼鐵還堅不可摧。
而他這樣庸俗的人,實在是很難不對這樣璀璨的靈魂動心。
可那雙盛著璀璨靈魂的黑眼睛直視著他,打量著他,片刻後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不。」
她轉身走上階梯:「我不喜歡你。」
樂悅悵然若失地望著那道背影,卻並不打算立刻放棄。
想得到珍貴的東西,當然要付出代價才行。
他打算明天再來。
·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訂做的裙子被掛在床頭,葉空爬起來的時候看也沒看一眼。
正打算慢悠悠的吃個飯洗個澡,突然聽到樓下傳來篤篤的敲門聲。
頻率很慢,帶些奇怪的遲疑。
她到電腦前按亮了監控,發現門口是兩個滿臉風霜的老人。
葉空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不認識他們,但那對老人看起來顫巍巍的,尤其那個老頭,簡直叫人擔心他會不會下一秒就倒在門前碰瓷,葉空只能加快了速度,兩分鐘就下樓開門了。
暖氣溢出去的同時也有冷風灌進來。
葉空看了眼外面陰沉沉的天,讓開路叫他們進來:「喝咖啡?」
她明知故問。
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竟是不敢進來的樣子,只膽怯的看著她:「你,你就是這家咖啡店的老闆?」
葉空:……
她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長發,轉身進去了:「進來說話,否則我就關門了。」
老人只好慢慢走了進去,還反覆低頭看腳下,好像生怕把地給踩髒了。
葉空更煩了。
她不喜歡應付這種弱勢群體。
玻璃門自動合上,隔絕了寒冷的空氣。
她在吧檯後習慣性給自己沖了杯熱熱的蜂蜜,抬頭看到兩個老人還拘束地站著,動作一頓,只好抬抬下巴示意他們去卡座里坐下,又轉身倒了兩杯熱水,端過去放到他們面前,又拿了自己的甜水,這才鬆了口氣坐下來。
「說吧,你們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話音剛落,兩個就不安的對視一眼,好半晌才亂糟糟的開始說明來意:「我,我們是樂悅的爸爸媽媽。」
葉空:……
端杯子的手一下頓住了。
葉空緩緩抬頭看過去,視線像x光一樣,從兩個老人身上仔細掃過,尤其在老頭身上多放了一會兒。
「如果沒記錯,樂悅的父親好像正重病在床來著?」
她放下杯子,玻璃底在桌上磕出不輕不重的脆響:「您專程從醫院裡出來,是來找我碰瓷來了?」
清脆的響聲剛起,兩個才坐下不到兩分鐘的老人剎時又站了起來,戰戰兢兢地看著她:「不不不不……」
葉空:……
草。
她心想。
我有那麼可怕嗎?
看著這兩個老鵪鶉一樣縮在一起的人,葉空只覺得剛好了點的感冒好像又要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