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上去?你平常不是沒去過嗎?」
「上面很冷吧?你感冒還沒好。」
「不是我的錯覺吧?我怎麼覺得你突然就激動起來了?」
「行行行,你這麼想上去的話,先穿好衣服,裹好毯子。」
……
一架通往天台的梯子。
平時那扇門都是鎖起來的,只有咖啡店用水出問題了,才會找人上去看一下水庫。
而現在,溫璨先悄無聲息地幾下登上了木梯,然後打開了那個方形的出口。
風雪一下灌了進來,吹得下方的葉空一個哆嗦。
溫璨在上面低下頭來,再次跟她確認:「真的要上去?」
葉空狠狠點頭。
「好吧。」
男人先一步撐著地面跳了上去,隨後返身來接應她。
眼睜睜看著這個體力廢手腳並用堪稱笨拙的爬上來,溫璨心驚膽戰地握住了她的手,幾乎是半提半抱地把人生生拖了上來。
少女撞入他的懷裡,男人也沒有絲毫抵禦,就這麼被撞倒在地上,兩個人抱成一團。
呼呼的風聲一下填滿耳膜。
葉空趴在溫璨胸膛上,一面是溫暖有力的心跳,一面是肆虐的冷風。
隨後,她感到那副胸膛輕輕震動了幾下。
比起聲音,笑意更早地通過身體傳遞。
「你可真奇怪,有時候我覺得你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感興趣,有時候又像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封閉小孩兒,下個雪都能反覆稀罕很多次。」
「只有你會讓我這樣。」
「嗯?」
葉空支起身體,俯視他的眼睛:「只有在你身邊,我才對這些感到稀罕和好奇。」
溫璨愣住了。
葉空卻已經爬起來,抬頭去看這漫天風雪。
今天的雪下了太久,無人踩踏的天台上已經積起了完整的,薄薄的一大片雪。
已經可以稱作雪地了。
而且近處沒有更高的房子,全都是同樣高度的兩層小樓,路燈在下方,只能分過來薄薄的一點光暈。
於是一眼望去,夜色與雪色黑白分明,天地在風雪中顯得遼闊又寂寂。
「真好看。」
葉空這麼說著。
溫璨在她身後合上了門,才起身走過來,把手裡的毯子抖開,從背後把少女整個包裹進去。
葉空轉頭看了他一眼,突然又拉著人往裡走了一截路。
溫璨被她拉著一頭霧水:「去哪兒?」
「在比較中間的位置才不會被人看到。」
「這麼晚應該沒人了吧?我看那些人都走了。」
「那也要小心一點。」葉空說,「你不是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嗎?不惜偽裝成殘廢……總不能因為我功虧一簣吧。」
溫璨沒話說了,乖乖被她拉到了最中間的安全位置。
前後左右都不會有人能從下方看到他們。
再次站住了,兩人開始在風雪裡面面相覷。
大眼瞪大眼地站了好一會兒後,溫璨突然從葉空兜里掏出那瓶他帶來的甜飲。
「要不要嘗嘗看?」
「好啊。」
男人低著頭,用那隻還殘留著斑駁血跡的手擰開瓶蓋,遞給葉空:「快喝,要冷了。」
咕嘟……咕嘟……
「怎麼樣?」
「很甜,我喜歡。」
葉空又把瓶口湊到溫璨嘴邊。
咕嘟……咕嘟……
「yue……」
「……你什麼意思?」
「太甜了,有點反胃。」
「……」
模糊的光線里,少女橫眉怒目的樣子格外清晰鮮活。
看得溫璨忍不住想笑。
笑意才漏出來一個角,他就看到少女仰頭像喝酒一樣猛灌,忍不住道:「晚上喝太多也不太好,你……」
一句話沒說完,黑色的眼睛在眼前憤怒的一閃,他冰涼的嘴唇已經被緊緊地貼住了。
然後是衣領被拽住,叫他不得不低下頭去。
隨後溫熱的巧克力從另一個人的唇中渡出來。
他猝不及防,不得不把巧克力咽下去……
咕嘟……咕嘟……
雖然吞咽及時,可少女動作太粗暴,還是有飲料從兩人唇角淌出來,流到少女的下巴上,叫她不得不趕緊讓開,狠狠擦了擦嘴巴,然後危險地抬頭盯住男人:「現在,你還覺得反胃嗎?」
被硬灌了一大口巧克力的溫璨從那雙眼睛裡看出了「敢答是就要把頭留在這裡」的威脅。
「……」
他抬起手指揩過唇角,掀起眼皮看向葉空,不得不妥協:「好吧。」
「不是甜得反胃。」
上前一步,按住少女的手臂,低頭湊過去親吻她的下巴,「是甜得要命。」
和話語一同消失在他唇間的,是一滴懸掛在少女下巴上的甜飲。
男人抿著那點甜味直起身,再舔了舔嘴唇。
昏暗的光線里,這一幕把葉空看得有點心跳加速,而男人卻抬起手看了眼表上的時間:「今日份的吻在凌晨三點五十就達成了——這好像是最早的一個。」
葉空愣了一下:「你還記這個?」
「為什麼不記?」
溫璨笑了一下:「你的吻不是很珍貴嗎?」
不是我的吻很珍貴,而是你的吻很珍貴。
但葉空卻說:「我可沒說過這種話。」
「是我這麼認為的。」
他走過來,正要把少女抱進懷裡,突然想到什麼,又從衣兜里掏出來一個東西。
「對了,我帶了這個。」
一個長條形的小盒子,一看包裝就很廉價。
葉空抽出來一看,發現是仙女棒。
「在來的路上看到路邊有人在賣。」溫璨說,「可能是快過年了,好多小孩在買,還挺好看的,我想你可能會喜歡。」
「我又不是小孩兒。」
葉空口中這麼說,手卻把東西接了過來。
她拿著仙女棒,溫璨掏出打火機。
咔嚓一聲,火光亮起又被風瞬間吹滅。
兩人只能圍得更緊,把手也豎起來擋住風。
饒是如此,也嘗試了十幾次才總算把仙女棒點燃。
小而絢爛的火花頓時滋啦滋啦地炸起來。
閃爍的焰光映在他們黑色的眼睛裡,像是黑夜裡又燃起了幾朵明亮的焰火。
「你小時候玩過這個嗎?」
兩人頭湊頭地看著這小小的煙花一路綻放,小聲地說起話來。
「玩過。」溫璨說,「我媽媽每年都帶我放煙花,有時候是在人很多的廣場,有時是在家裡院子。」
「你呢?」
「沒有。」葉空說,「但我看別人玩過。」
她靜靜地看著煙花燃到盡頭,然後溫璨又點了一根。
「但那時我覺得沒什麼意思。」
「因為反正都是要熄滅的,最後就剩下一把薄薄的難聞的灰,打掃的人還是我,就更討厭了。」
她握著刺啦作響的仙女棒,在明暗閃爍的光芒映照下抬起頭:「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煙花很漂亮。」
「就算最後只剩一把灰,也很值得點燃和觀賞。」
溫璨和她一起握著那隻細細的鐵絲棍,低頭看著她,微微笑起來:「別說這種話,我會很難受的。」
「為什麼?」
「我會後悔。」溫璨抵住她額頭,輕輕蹭了蹭,「後悔當年在花盒沒有十次百次千次地走進那家孤兒院。」
「就算小時候的葉十一是個再自閉再孤獨的小孩,我去一千次總能遇見你吧,然後我就可以更早的讓你喜歡上更多東西。」
「遇見了也沒用,那時候我可奇怪可讓人討厭了。」
在焰火微弱的餘燼里,男人低聲說:「我會喜歡你的。」
「就算所有人都覺得你奇怪,我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他嗓音溫柔,卻又很堅定:「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