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當街梟首
大明剛開國時,京師蕭條,為了儘快恢復元氣,太祖皇帝令人搭棚子為市場,鼓勵商人經商。
百餘年過去了,京師的變化宛若滄海桑田。
「大元撤離之時,帶走了京師許多人口,毀了不少東西。當時有人說,一把火把京師全數燒了,讓明人接手一座廢墟。可惜沒弄成。」
黃和帶著兩個隨從,唏噓看著眼前的繁華。
行人如織,商業繁茂,和王庭相比,這裡便是天堂。
雖說春寒料峭,可那些年輕男女依舊穿著單薄,在微寒的春風中微笑著。
一輛輛大車帶著貨物或是進城,或是出城,為這個龐大的帝國帶來無數財富。
「羊肉乾,羊肉乾嘍!」
有酒肆的夥計在吆喝,黃和說道:「走,喝一杯。」
自從到了大明後,吃就成了使團成員每日最期待的事兒。
進了酒肆,夥計看了他們一眼,問道:「客官要些什麼?」
「有什麼?」黃和問道。
「羊肉、豬肉、魚肉……菜乾,豆腐,蘑菇……這些菜煎炒烹炸,我這給您報個名,紅燒羊肉……」
一連串的菜名兒,聽的兩個隨從垂涎欲滴。
「來個紅燒羊肉,菜乾什麼的弄些來,那個羊肉乾來些下酒。對了,酒要好酒。」
三人坐下,酒肆里此刻坐了五成人,那些酒客大聲說話,大口喝酒,紅光滿面。
酒菜上來了,紅燒羊肉味兒真是不錯,菜乾和豆腐蘑菇一起燉煮,很是鮮美。
黃和吃了一條肉乾,眉心一跳,「是牛肉乾!」
「明人哪來的牛肉?」
「是啊!明人這邊不許宰殺耕牛!」
這時夥計過來,聽到這話就呵呵一笑,「三位是北邊來的?」
黃和點頭,微笑道:「敢問,這牛肉從何處來?」
夥計用布巾擦著隔壁桌子,說道:「自然是從北邊來。」
「北邊……不是禁止貿易嗎?那些商人不怕被抓住殺了?」隨從問道。
「呵呵!」夥計笑的鄙夷,「俺答那邊的商人,但凡給個口子,便是自家老娘都敢賣。」
黃和心中陰鬱了幾分,隨即試探道:「可北邊的官兵卻畏敵如虎,一旦被俺答打破九邊殺進來,京師可就危險了。咱們就不怕?」
「怕!怎麼不怕?」一個酒客舉起酒杯衝著黃和說道:「怕他個鳥。」
黃和給隨從使個眼色,隨從故意譏諷道:「難道如今就不怕了?」
「大同兩戰,俺答的所謂大將被打的滿地找牙。是誰怕?」酒客越說臉越紅,「宣府那邊白蓮妖人作亂,聽聞俺答的人也摻合了,被卷進來全軍覆沒,誰怕?」
酒客看著隨從,「老子一看你等便是北邊來的,可是跟著俺答使者的隨從?」
隨從冷笑道:「大同兩戰不過是偏師,更不是精銳,若是大汗率精銳南下,別說是大同,你等的京師都將在鐵蹄之下顫慄。」
「呵呵呵呵!」酒客不禁大笑。
其他人也在笑著,黃和不動聲色的喝著酒,分析著這些話。
「以前京衛連看門狗都不如,可如今的京衛……」
「王老六,不可說。」有個酒客喝道。
酒客捂著嘴,「看我,一喝酒就把不住門。」他衝著隨從獰笑道:「狗曰的想套話?做夢。」
他雖然沒說出後續的話,但僅憑著前面的隻言片語,黃和已經得到了結論。
——明人的京衛,可能有了變化。
他看了一眼酒肆角落的兩個小吏……這是禮部派來盯梢的人,嚴防他們幹些見不得人的事兒。
這個消息要及時回稟大汗。
但黃和還想弄些更詳細的消息,比如說京衛是如何整頓的,整頓了多少,效果如何……
以往大明也曾整頓過多次京衛,但每一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此次興許不同?
從那些酒客看向自己等人的眼神中,黃和覺得此次定然不同。
他緩緩說道:「大汗的鐵騎每年都在征伐,那是虎狼之師。而所謂京衛,哪怕是操練的再好,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那個酒客忍不住反駁,「大同之戰咱們也是京衛,也是操練後就出兵。怎地?敗的不服氣?」
「我說過那只是偏師,不是精銳。」黃和使出了激將法。
酒客面紅耳赤的道:「我曾聽過一段話,說,數千年來,咱們一直在毒打四夷。可為何到了王朝末年便掉了個個?不是漢兒衰微了,而是他們膽小了!」
酒客拍著胸脯,紅彤彤的眼睛裡都是狂野之色,「只要咱們能挺直腰,只要咱們敢面對強敵亮出刀子,這個天下,沒有人是咱們漢兒的對手!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好!」
「說得好!」
這還是那些孱弱的漢兒?黃和眸子一縮。
一個隨從忍不住起身道:「這話不過是自吹自擂罷了,大明人就喜歡吹噓。」
那酒客冷笑道:「你可知說這話的人是誰?也敢說什麼吹噓。」
隨從呵呵笑道:「難道是蔣慶之?」
酒客認真點頭,「正是長威伯他老人家的話。」
他看著那些酒客,「我有個兄弟在軍中效力,歸家時曾提及了這番話,說長威伯當著全軍的面兒說出這番話後,全軍奮勇爭先,一戰擊敗敵軍。」
「可是大同之戰?」
「正是。」
「他們說長威伯指揮若定,親冒矢石……」
酒客盯著隨從,「你方才那番話可敢當著長威伯的面兒說?」
隨從嘴唇蠕動。
「可敢?」酒客咄咄逼人,見他不敢說,不禁笑道:「原來喜歡吹噓的是你等,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酒肆里充滿著快活的空氣,令黃和覺得有些悶。
黃和起身,「走了。」
他走出酒肆,只覺得心中越發鬱悶。
「明人好似有些不同了。」隨從輕聲道。
黃和眉間多了殺機,「回去後我會稟告大汗,極力勸說大汗,儘快起兵南下。」
「可當下大汗還在整肅內部,不好出兵。」
「明人也是如此。而且我覺得明人仿佛是在進行著什麼變革……王安石?還是商鞅。」黃和喃喃的道:「必須要打斷他們,要儘快打斷他們。」
隨從笑道:「副使何須擔心那些孱弱的明人,看看九邊那些廢物……」
「你不懂。」黃和搖頭,「讀過史書的人都知曉,秦漢唐時,漢兒兇悍的令周邊喪膽,但凡漢家大旗所到之處,異族無不俯首。直至到了宋,這才變得軟弱了起來。」
「是啊!前宋就是軟弱無能。」
「那是他們自己出了問題,以文制武,把武人變成了奴隸,這是自毀長城。明人開國時的驕兵悍將,也是如此毀在了那些士大夫的手中。九邊九邊,養了一群奴隸。」
黃和突然咬牙切齒的道:「可最近這一切都變了,上次五千騎突襲大同,張達竟然主動出擊。此次能主動出擊,下次,他們是否就敢深入草原?」
「方才那些百姓,提及大漢鐵騎竟然不怕了,這不個好兆頭。」黃河打個寒顫,「必須要打斷他們。走,回去!」
他一邊走一邊想著該如何進言,讓俺答汗出兵南下。
「這是一場革新!」
黃和抬頭,眼中有亮色,「若此刻有外敵威脅,那些士大夫定然會反手給明皇一擊,就如同前宋一般。對,就是這樣,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是得意。
他看著眼前的繁華,輕蔑說道:「下一次,我們將帶著無數鐵騎而來,讓這座繁華的京師為之顫慄!」
「哎!讓路讓路,說你呢!」
前方,兩個男子抬著一張桌子過來。
「滾!」心情不好的黃和下意識的把這裡當做是王庭。
「你罵誰?」
前面的是個看著有些猥瑣的男子,他把桌子放下,就撲了過來。
黃和冷笑,身後隨從沖了過去。
兩個隨從都是俺答身邊的精銳護衛,對付兩個明人百姓,那純屬欺負人。
後面衝過來一個少年,四人捉對扭打在一起。
「也不知那邊如何了,若是能刺殺成功,對明軍士氣便是一次打擊……」
黃和在惦記著刺殺蔣慶之之事。
「別打了,別打了。」
一個男子急匆匆過來勸架,卻不知被誰推了一把,踉踉蹌蹌的撞向了黃和。
「副使!」
黃和聽到了呼喊,抬頭看去,就看到一個使團隨從正在前方,面色焦急。
「小心!」隨從喊道。
「什麼?」黃和不解,這時男子正好撞過來,黃和隨手去推。
他只覺得小腹一涼,接著什麼東西從那裡源源不斷的往外流淌。
黃和低頭,見小腹那裡多了個口子,獻血不斷流淌出來。
男子按著他的肩頭,輕聲道:「我家伯爺向你問好。」
黃和緩緩跪下。
兩個隨從就倒在不遠處。
竟然被活活打死了。
俺答汗的精銳護衛啊!
竟被兩個普通人打死了。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刺殺!
「這是……報復!」黃和苦笑著,看到前方跑來的隨從面色劇變。
接著,黃和就覺得脖頸那裡失去了什麼,視線就飛了起來。
他看到身後一個手持長刀的少年,少年衝著跑來的隨從在獰笑。
當街殺人。
而且是故意斬首。
這不是軟弱的明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要阻止他們!
這是黃和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個念頭。
隨即無盡黑暗湧來。
……
王申在焦急的等待著。
一個禮部的官員來了,「本官禮部郎中肖卓,奉命送些禮物給貴使。」
他擺擺手,兩個小吏提著兩個包袱進來。
「打開。」
包袱打開,幾顆頭顱掉在地上。
是那幾個刺客的頭顱!
王申愕然,「這是……」
「有人讓我告知貴使!」
肖卓神色肅然,「敢在大明京師動手,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大明將在京師準備一場盛大的酒宴,就差一位客人……」
「誰?」王申依舊在裝傻,這是外交人員的必備素質:哪怕被人當眾拿出證據,依舊能厚顏否認。
「舞蹈佐酒的客人。」肖卓盯著他,「他說,此生當讓異族再度能歌善舞!俺答可為領舞!」
王申讀過史書,下意識的想起了漢唐,每當俘獲了異族首領時,帝國皇帝便令他們在宴會上舞蹈助興。
這是戰爭的叫囂……王申心中冷笑,「敢問那位貴人是誰?」
「長威伯!」
「大言不慚!」王申冷笑。
一個隨從沖了進來,面色煞白,「使者,他們當街殺了副使。」
終究晚了一步嗎?王申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誰幹的?」
「那人報名了,說是……蔣慶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