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野心家
老人們一番激烈的爭執後,最終選擇了沐紹寧。
「三哥襲爵無人不服!」沐紹寧說道,「如此,咱們先虛以委蛇答應蔣慶之。」
「妥!」
「請長威伯來。」
蔣慶之再度進來。
「沐氏接受條件,但有個要求。」沐紹寧正色道。
「請說。」蔣慶之欣喜的笑了。
「沐朝弼雖說罪大惡極,可也是沐氏,懇請長威伯饒其一命。」
蔣慶之嘆息,「沐氏……果然情義深重。罷了。不過刀槍無眼,若沐朝弼死於混亂中,那就怪不得本伯了。」
「只請長威伯盡力而為。」
「好說。」
「另外……」沐紹寧猶豫了一下,見蔣慶之面露不悅之色,便笑道:「若是沐朝弼倒台,朝中可有預想?」
——誰來襲爵?
蔣慶之蹙眉,「此事當朝中決斷,不過沐氏的推舉很是重要。」
眾人點頭,沐紹寧說道:「沐朝弼那個畜生便是強行上位,沐氏族人敢怒不敢言。長威伯此言甚是。」
「君子一言!」沐紹寧舉起手。
「駟馬難追。」蔣慶之舉手。
啪!
蔣慶之走出待客廳,見右側走廊下,沐舒站在燈籠之側,遙遙蹲身。
他微微頷首,指指城中。
「保重!」沐舒低聲道。
……
清晨,張乾來到了蔣慶之駐地,徐渭接待的他。
「長威伯身子如何?」張乾問道。
「還好。」徐渭含糊以對。
「國公府中有幾位郎中還不錯,若是需要,此刻便可請來。」
「不必,隨軍就有郎中。」徐渭微笑道。
「那就好。對了,我來此是想問問,長威伯那日說了此行是主持都督襲爵之事,此事盡人皆知,何時能辦?」
「急了?」徐渭譏誚道。
「非也。」張乾說道:「名正言順不是。最近有土司不安分,便是因為雲南無人主持大局。若是都督能儘早襲爵,便能威懾那些人。」
「很急嗎?」徐渭問道。
張乾說道:「三五日內土司的大軍就要逼近昆明了。」
「此事……」徐渭眯著眼,「那就三五日吧!伯爺的病情當有緩和,到時候再談此事。」
「好,一言為定。」
張乾走後,後面走出來一人,正是蔣慶之。
「三五日……這大概是沐朝弼決定動手的日子。」蔣慶之坐下,「可我豈能讓他如願?」
……
當日上午,鄧輝去見了張守。
「都督說,土司楊啟蠢蠢欲動,請張巡撫出手彈壓。」
張守瞠目結舌,「老夫麾下能調動的也就是百餘老弱病殘,那楊啟聽聞麾下數千勇士,老夫如何彈壓?」
鄧輝冷笑,「巡撫乃一地之長官,昆明之外的事兒,不該都督管不是。若是那楊啟作亂,雲南受損……」
「歷來不都是沐氏執掌軍權嗎?」張守不忿的道,老實人也發飆了。
「可都督只是都督。」鄧輝說道了:「誰知曉朝中意欲讓誰襲爵?」
「長威伯那日都說了是沐都督。」
「口說無憑,時至今日長威伯依舊沒露面,都督越發不好出面了。」鄧輝說道:「話,在下帶到了,至於張巡撫如何彈壓楊啟,那與都督無關。」
等他走後,張守怒火升騰,砸了一屋子東西,罵道:「誰不知長威伯吃了毒蘑菇,此刻怕是都臭了。此時用楊啟來逼迫老夫,這是要謀反嗎?」
他靈機一動,當即去見胡雄。
「胡太監有監控雲南之責,當知曉老夫的難處。還請胡太監做主。」
堂堂巡撫,竟然成了到處撞鐘的叫花子,讓胡雄不禁暗自唏噓,但他卻冷著臉道:「如今長威伯不出,咱這裡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咱手下數十人此刻大多在盯著外面,楊啟那邊隨意弄些人進城,咱就只能懇請陛下在京師降下掌心雷,劈死那些亂臣賊子。」
掌心雷?
張守失望而歸,隨即寫了致仕奏疏,令驛站快馬遞給京師。
但奏疏剛出去沒多久就被截獲了。
「都督,是張守的致仕奏疏。」張乾笑道:「這老兒是怕了。」
「張守不足慮,不過胡雄是內侍,在雲南軍民眼中便是陛下的家奴。胡雄在一日,我便不安一日。」
沐朝弼說道:「一旦動手,藉口亂兵洗劫,弄死胡雄!」
「都督放心!」
沐朝弼起身,「至於什麼襲爵,蔣慶之身死,京衛精銳千騎被雲南土司擊潰,朝中除去我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眾人轟然大笑。
沐朝弼很滿意麾下的精氣神。
「問問楊啟到了何處。」
……
距離昆明城三十餘里的一處山谷中,楊啟正在吃乾糧。
乾糧是飯糰和肉乾,以及鹹菜。
楊啟身材廋削,面色微黑,目光卻格外銳利。
「緬甸宣慰司早已名存實亡,如今被三家分割。」楊啟在對手下將領們訓話。將領們站的筆直,腰間佩著的竟是明軍制式長刀。
「咱們如今的勢頭盡了。要麼向緬甸那邊擴張,可那三家兇悍,且一旦被攻擊,弄不好便會聯手。」
楊啟咽下嘴裡肉乾,「且緬甸那邊哪裡比得過雲南富庶?所以,咱們應當向這邊擴張才是。」
「指揮使。」楊啟掛著指揮使官職,有人說道:「可沐朝弼不是省油的燈啊!他豈會坐視咱們得手?」
楊啟吃了一口飯糰:「由不得他。此次他請我出兵,條件便是讓出一座城池。有了城池,咱們就有了遮蔽之所。以城池為基業,伺機而動。若是有機會……說不得還能做做雲南王!」
將領們不禁喜笑顏開,有人說道:「指揮使做雲南王,咱們就做指揮使。至少也得是個指揮僉事吧!」
「我便做宰相。」
「我做大將軍……」
楊啟蹙眉,覺得麾下不讀書,果然是粗鄙不堪。
他正捉摸著等拿下一座城池後,是否請幾個先生來教導麾下,有人帶著沐朝弼的使者來了。
「都督說,三到五日動手。一旦動手,便要以雷霆萬鈞之勢滅掉那一千騎,憑人頭記功,一顆人頭百錢。」
「百錢?」楊啟心動了。
「都督說了,錢,沐氏不缺。」使者矜持的道。
「好,一言為定。」
對於土人來說,大明的銅錢就是硬通貨。那些婦人最喜在背孩子的背篼上縫幾枚銅錢,說是能辟邪。
等使者走後,楊啟對麾下將領說道:「那日一旦動手,就要果斷。擊敗了那些明軍後,順勢洗劫昆明城……」
有人說道:「沐朝弼會許可?」
「為何要他許可?」楊啟冷冷的道:「咱們有他把柄,他只能有苦難言。洗劫之後撤出昆明,隨即遠遁。」
「他若是反悔呢?」
「他若是敢反悔,咱們只需說此次突襲乃是沐朝弼吩咐,別忘了,當初舉薦我接任指揮使的便是他。老子反咬他一嘴,他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楊啟看著昆明方向,眼神灼熱,「那個花花世界啊!若是我的該有多好?」
……
第二日,沐朝弼以土司楊啟襲擾為由,召集眾人議事。
「胡太監,還請前往。」
沐朝弼的人看似溫和,但卻不容拒絕。
來人身後有數十軍士,虎視眈眈的盯著胡雄的手下。
這個狗東西是不準備掩飾自己的野心了嗎?
胡雄心中有些發慌,但轉念一想,蔣慶之若真是死在昆明,嘉靖帝絕壁要想方設法弄死沐朝弼,既然如此,那沐朝弼還掩飾什麼呢?
只要不謀反,他就不怕。
「稍等,咱換身衣裳。」
胡雄去了後院,這裡剛被悄無聲息的開了一道小口子,他急匆匆進去,尋到了蔣慶之。
「只管去。」蔣慶之說道:「沐朝弼若是要動手,何須請你前去?只需百餘人便能令你束手就擒。」
「咱練過。」胡雄揮舞了一下拳頭,差點閃著腰。
「對了。」臨走前胡雄問道:「若是沐朝弼逼迫咱答應些什麼……」
「沉默以對即可」
「若是他……把刀子架出來呢?」胡雄乾笑道:「咱不怕死,也有為陛下效死之心,可留著有用之軀為陛下效力豈不更好?」
這貨真實的有些可愛……蔣慶之莞爾,「他沒這個機會。」
胡雄半信半疑的去了國公府,一進大堂,就看到了巡撫張守和布政司使等人。
「胡太監也來了?」張守近前開始叫苦,恨不能把自己說成病入膏肓,今日不致仕,明日就要死在昆明。
「都督到。」
沐朝弼來了。
他龍行虎步……其實就是八字步,也就是故意走外八字,後來被讀書人演繹成了儒家子弟必修功課。
「今日召集你等是有一事。」沐朝弼沒打算和這些盒飯周旋。「長威伯不出駐地,可楊啟大軍就在前來昆明的路上。如今昆明無人能做主……黔國公之爵不能再拖了。」
胡雄乾咳,「沐都督這話什麼意思?」
「長威伯雖然不出,可伱等也是陛下的使者。特別是胡太監。」沐朝弼說道:「我準備讓人闖入長威伯駐地,看看那些人在弄些什麼。能拿到襲爵的旨意也好,拿不到,也請諸位做個見證……」
張守聽出了不妙的味兒,顫聲道:「什麼見證?」
「都督襲爵的見證!」張乾微笑道。
「誰反對?」沐朝弼微笑問道。
「你這是……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張守面色慘澹,知曉自己一旦點頭便是瀆職,不,是重罪。
「那麼,胡太監呢?」沐朝弼微笑道。
一個軍士走到胡雄身後,手按刀柄。
胡雄知曉今日但凡不答應,弄不好沐朝弼真敢動手。就算是今日不動手,過幾日尋個幾口,什麼土司作亂,什麼賊人作亂……在昆明城中沐朝弼要弄死誰,還真不是難事。
胡雄脊背汗濕。
「胡太監……答應與否?」張乾盯著他。
外面這時一陣打鬥聲。
接著有人說道:
「不答應又如何?」
「誰?!」
眾人猛地回頭。
「本伯。」
門外,蔣慶之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