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一樣清楚

2025-01-03 16:44:59 作者: 君如玉杯倒
  第343章 一樣清楚

  天色漸暗,夜色籠罩。

  客棧院落中,伴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用鑰匙開鎖的聲音,肖恩座駕的特製鐵門緩緩打開。

  陰暗的車廂里,渾身散發著陰寒氣息的肖恩陰沉著一張臉,滿頭枯發早已被系了起來。

  范閒捧著食盒,帶著一團和緩的笑容登上了馬車,食盒中赫然擺著一盤點心和一碗水。

  「肖老前輩,此行北上路途遙遠,一路上還需前輩多多配合,請先用些食物清水吧。」

  肖恩聞言緩緩睜開雙眼,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眼食盒,忽然笑了。

  「好啊,辛苦…你叫,什麼來著?」

  范閒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范閒。」

  肖恩哦了一聲。

  「那就辛苦范大人了。」

  「肖老前輩客氣。」

  范閒微笑著微微頷首,端著食盒直接移動到他身前,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肖恩會對他出手,將食盒移動到左手上,右手捏起一塊點心小心翼翼的餵進了肖恩乾枯到有些裂皮的雙唇之中。

  肖恩閉上眼緩緩嚼了起來,表情似乎有些享受還帶著一些回味,看起來味道很合他的口。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細微的咀嚼聲涌動,一人靜靜地吃,一人靜靜地喂,彼此無言。

  餵兩塊點心,再餵一口清水,如此交替,食盒中本就量不多的點心很快被消滅完了。

  最後餵了肖恩一些清水後,范閒輕輕將食盒放到腳下,范閒笑容和緩,語氣親切。

  「味道還可以嗎?肖老前輩。」

  肖恩閉著眼咂巴著嘴,似乎是在品味,片刻之後緩緩睜眼瞧向范閒,給出了他的評價。

  「點心不錯,毒藥…差了點兒。」

  范閒嘴角微微抽搐,笑容緩緩消失,他有些不開心了,因為肖恩說他做的毒藥不行。

  身為費介的學生,做毒藥是他的看家本領,說他的毒藥不行,就是在說他的能力不行!

  這就好比每一個廚師都很介意顧客在他所做菜品的味道上給予惡意差評。

  所以,他很不高興。

  「前輩這就沒意思了,晚輩好心請你品嘗好吃的點心,前輩何必要惡意打壓後輩呢。」

  肖恩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而後突然笑了,緩緩搖了搖頭輕聲道。

  「沒有惡意,如實評價而已。」

  范閒表情有些氣憤,帶著一絲鄙視。

  「前輩還不承認,前輩能猜到我這點心裡下了毒我不奇怪,但我下的毒無色亦無味,何來的味道不行,這不是惡意是什麼?」

  肖恩奇怪的看他一眼,突然來了一句。

  「誰告訴你我是猜的,就不能是嘗出來的?」

  范閒愣住。

  「嘗…別鬧,無色無味也能嘗出來?前輩莫不是在逗我?」

  肖恩笑了笑沒說話。

  看他如此篤定自信,范閒有些拿不準了,低頭看了眼食盒,實則在思索。


  以肖恩的身份想來應該也不屑於騙自己,再說自己對他這麼客氣他也沒道理騙自己啊。

  莫非…真能嘗出來?

  想著范閒又換上了一副笑臉,好奇請教道。

  「前輩…是如何嘗出來的?」

  肖恩看他的眼神很是怪異,心道這年輕人臉皮真厚,剛還一臉怒意加鄙視的指責自己呢,轉頭又換上笑臉開始請教了,屬狗臉的簡直。

  不過肖恩倒也沒有跟他計較的意思,臉皮厚也不是什麼缺點,笑了笑後輕聲解答起來。

  「你是費介的學生,本事都學自於他,無論你再怎麼天賦異稟推陳出新,依舊擺脫不了費介給你留下的印記,這點你沒異議吧。」

  范閒點了點頭,學生跟老師學的本事,自然會帶著他的痕跡,這痕跡無形無狀,想甩脫難如登天,何況他本身也沒想甩脫。

  肖恩笑了笑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在你們監察院的大牢里,吃你老師費介做的毒藥一吃就是十幾年,哦,陳萍萍和他捨不得殺我,只好用毒藥來損害我的經脈。

  換作是你,在一個攤位上吃了十幾年的芝麻燒餅,忽然有一天,做燒餅的師傅換成了他的徒弟,即便做出來的芝麻燒餅從外形上來看跟他師傅做的別無二致,但我想你一嘗就能嘗出其中的明顯或細微的差別來。」

  范閒越聽眼睛越亮,眼裡忍不住露出一絲讚賞,這例子舉的極其生動形象,通俗易懂,他一下就明白了。

  「即便師傅和徒弟用的是同樣的麵粉同樣的水,比例分量上稍有差別,做出來的燒餅味道自然有所不同,也許區別很小,但總有區別。」

  「說的對。」

  肖恩微笑著淡淡的說道。

  「燒餅如此,毒藥亦是如此,呵呵,到了我這種程度,品毒藥已經不是看味道如何,而是純粹看口感了。」

  「……」

  范閒張了張嘴,倒吸一口涼皮,我嘞個騷剛呀,這是什麼境界?這是把毒藥當成大米飯在吃的境界,這是不靠研究純粹靠吃吃成了品毒界大師的境界,唯手熟爾的吃毒版啊這是。

  正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如果品毒也算個行當,那肖恩就是當之無愧的狀元!

  ?突然感覺有些勵志是怎麼回事。

  心底對肖恩油然而生出一股敬佩之意的范閒輕咳一聲,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

  「小子學藝不精,讓肖老前輩見笑了。」

  肖恩笑了笑,抿了抿乾燥的雙唇,忽然道。

  「碗裡還有水吧。」

  范閒秒懂。

  「當然。」

  說著他端起水碗遞到肖恩嘴邊,將碗中剩餘的水全部餵給了他。

  喉結滾動了幾下停下後,肖恩忽然偏了偏頭看向門外抱著手臂看向他的年輕人。

  「不打算上來聊兩句嗎?」

  梅呈安聞言輕笑著搖了搖頭。

  「聊聊可以,上去就算了,有味兒。」

  「有味兒嗎?」

  說著肖恩抬了抬手,晃動著腕間的鐵鏈指了下范閒。


  「看他面不改色,有味兒也至於很大。」

  范閒微笑糾正。

  「不,很大,我只是能忍。」

  梅呈安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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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前輩想聊些什麼儘管聊便是,我進不進車廂無關緊要,還是莫要糾纏此事了。」

  肖恩也不覺得尷尬,抬眼看了看門外遠處遮遮掩掩的夜色,淡淡的開口道。

  「天黑了呀。」

  梅呈安微笑著輕聲道。

  「黑了有一會兒了。」

  肖恩意有所指。

  「聽說慶國的夜色不錯。」

  范閒聽見這句話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暗示的簡直不要太明顯。

  梅呈安左手食指輕點著手臂淡淡的說道。

  「道聽途說來的,多半有些不靠譜。」

  肖恩翻了翻眼皮。

  「靠不靠譜的得我親眼看過才知道。」

  梅呈安點點頭。

  「有道理。」

  說著他側了側身子。

  「那肖前輩看吧。」

  范閒撲哧一聲笑了。

  肖恩有些惱怒,這兩個年輕人嘴上一口一個前輩,實際上裝傻充愣一點也不尊重他。

  「我想下去看,車裡視野狹窄,還有各種車駕建築物遮擋,看不真切。」

  頓了一下他語氣突然又和緩了許多。

  「我在陰暗的地牢中待了很多年,只在大門口見過一抹陽光,容我出去看看如何?」

  既然挑明了,梅呈安也不裝了,直接正過身子,語氣堅決,斬釘截鐵。

  「那不行!」

  范閒跟著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外面很危險的前輩,就在車裡看吧。」

  肖恩以為危險二字指的是他,柔聲道。

  「你們放心,我就下去看看,不會搞事的。」

  頓了一下他補充解釋道。

  「既然你們已經和北面達成了協議,但凡有一點腦子的都知道,此時安安穩穩的跟著使團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所以你們完全沒必要…」

  梅呈安直接打斷了他。

  「你誤會了,他所說的危險並不是在擔心你搞事,強弩鋼刀圍著此處也不怕你搞事。」

  聞言肖恩怔了怔,並沒有因為話里的隱含的輕視之意而惱怒,他只是有些不解其意。

  見狀范閒輕聲解答起他的疑惑。

  「肖前輩是這樣,在離開京都範圍之前,負責保衛使團安全的,是京都守備師。

  我想您應該能猜到為何這次慶國會願意將您交還給北齊,這實在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而屈辱感最重的便是軍方的人,所以我們很擔心一旦讓您下了馬車,出去溜達放風…

  夜色深重,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從遠處射來幾十支羽箭,將您活活紮成一個刺蝟。」


  梅呈安淡淡的跟了一句。

  「隱忍多年,你也不想在即將脫困之際,就為了看個夜色便這麼草率的一命嗚呼吧。」

  肖恩沉默了,因為熟知軍人秉性的他清晰的知道眼前這兩個年輕人所言非虛。

  看來他想下車放風的願望暫時無法實現了。

  嘆了口氣,肖恩忽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目光掃了掃兩名年輕人,他好奇的開口道。

  「他們想殺死我,難道你們就不想嗎?如果讓我成功回到北邊,相信我,不出三年,我一定會給你們國家造成難以承受的損失。」

  范閒輕輕搖了搖頭,梅呈安則是笑了笑。

  「說出來您別不高興,如今的北齊並不是您效忠的那個朝廷了,我不認為您回到了北邊還能像當年一樣呼風喚雨,這一點我清楚,他清楚,相信您,也一樣清楚。」

  肖恩再次陷入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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