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對「神治」與「人治」的思考
須彌，「沙漠」。
鬱鬱蔥蔥的群山與植被之中，甘雨望著面前這副與想像之中的沙漠，完全搭不上半點關係的場面，有些疑惑的望向了身旁的帝君。
「雖然不是懷疑您來錯了位置.」
「但這真的是『沙漠』嗎？」
嗅著空氣之中隱隱傳來的花香，看著兩人面前那些跑跑跳跳的小動物，甘雨覺得這和自己印象里的「沙漠」差別實在是有些太大了。
「呵呵，自然是沙漠。」
「但準確的說，就在前一天，我們腳下的這片雨林還是如同遠處那道巨壁以外的黃沙一樣，乾旱而又死寂。」
「想必無需多少時日，這裡發生的一切就會傳遞到璃月總務司的手中了，我等只是略微先行了一步而已。」
鍾離笑笑，解釋道。
「啊？.這裡的神明.連這種事情也能做得到嗎？」
「可是，我記得您不是說過，如果過度干涉到世界的環境，就算是神明也要付出代價的嗎？就像那位蒙德的風之神」
甘雨望著面前這與「沙漠」兩個字堪稱毫不相干的環境，有些疑惑神明在這樣的過程中究竟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代價？若是由規則之內的個體來完成，那麼這兩個字所象徵的後果的確不容忽視.」
「——但這個世界的規則對於某些超然的存在來說並不通用，他們只需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就可以了。」
「『天』是如此，深淵是如此，我那位小友也是如此。」
在甘雨疑惑的表情中，鍾離說出了一些讓她似懂非懂的話，
注意到身側那位後輩的不解，鍾離搖了搖頭，還是將話題移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環境的改變終究只是表象罷了，我那位小友此舉的目的，從根本上而言，還是在於消除兩地人民的對立。」
「具體的成果如何，在這山野之間，確是難以洞察，我等就先去此地的村落之中暫且歇腳吧，你的一些疑問，也還是在那裡解答比較好。」
說罷，鍾離揮了揮手，帶著身旁的甘雨前往了距離這裡最近的村落——「沙漠的明珠」、阿如村。
「不要擠，不要擠，憑附近村落的居住證明，由教令院派發的雨林常用生活物資人人有份——」
「種子！種子！凡是擁有土地的居民，請憑村落開具的證明，到這裡免費領取各類種子和豐沃之惠，如果在種植上有問題，請聯絡附近負責指導的教令官！」
「.」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教令院的外派人員，帶著和雨林區域居民相同配額的支援物資來到了這片原先的沙漠之中。
在各種四處劫掠、挑撥對立的非法傭兵團被剿滅後，由於第一賢者頒布的諸多政策的影響，沙漠居民和雨林民眾在表面上的對立本就已經微乎其微。
而在當下這個連沙漠環境都被改變了的現在，混在一起的二者就更加沒有什麼對立的必要了。
在完成了服飾與教育的統一後，除去沙漠深處的某些零散聚居地外，兩個地區的孩子已經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原本就沒有人種區別的沙漠和雨林子民，會在神明的領導下完成徹底的融合也說不定.
見到面前這些已經和雨林區域居民差別不大的沙漠民，負責分發物資的學者在心中暗暗想道。
在領取物資的人群的角落裡，
隨著一道微弱的黃色光芒閃過，兩道身著璃月服飾的身影，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出現在了村莊的邊緣。
甘雨望著面前這些混雜在一起，完全看不出絲毫總務司記錄中對立跡象的民眾，一時間有些迷惑了起來。
「這他們之前真的存在過對立嗎？」
「幾個月的治理，真的能將隔閡消除到這種程度嗎？」
在月海亭工作了千年之久，甘雨對於信仰導致的差異，其頑固程度可謂是最清楚不過了。
那些由其他魔神治下併入璃月港的居民們，在少則數十年，多則數百年的時間跨度里，才漸漸地完成了融合與同化。
而其中最頑固的一支鹽神遺民，縱使歷經千年時光，至今卻也還依舊不認同自身帝君子民的身份。
可這些此前生存環境無比糟糕的民眾，此刻看起來居然已經沒有多少隔閡存在了，
甚至在無論是在生活還是信仰方面，都已經有了一些融入的跡象
新任的神明究竟是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到這些人民的認可呢？甘雨不解。
看出了甘雨的疑惑，鍾離感受著大地之中那殘餘的些許混雜神力，開口解釋道：
「在前任魔神率領下，本就安居樂業的人們，自然是難以被全新的秩序所同化的。」
「但此地居民的生活環境，一度曾惡劣到難以生存的地步，上台的神明用最短的時間讓他們看到了實實在在的變化.
對民眾而言，生活環境與社會地位的改變，是勝過一切教育與思想的催化劑。」
「而信仰方面的調和，想來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不過，這就是我那位小友獨一無二的優勢了，了解一下就好，旁人是效仿不來的。」
想到了那種仿佛沒有上限的成長與學習能力，鍾離對於此地民眾信仰的同化倒是早有預料。
——畢竟，如果全新的魔神難以接受，那麼過往神明偉力的繼承者要獲得信任，那可就要容易的多了。
「第一賢者大人的神像立好了！」
就在民眾們擠在一起領取物資時，
一聲來自於阿如村中央的通告從不遠處傳來。
原本還熙熙攘攘往前擠的民眾，
聞言之後，向前的勢頭直接一頓，
直接就調了個頭，開始爭先恐後的向後方涌去了。
「啊？這麼快就好了？這可是我們阿如村的匠人親手製作的，那我可得去參拜一下！」
這是阿如村的居民。
「走走走，快去快去，物資什麼時候領都行，這可是赤王大人的繼承者，咱們整個沙漠的大恩人，可不能讓那些雨林來的人搶先了。」
這是附近村落的沙漠民眾。
「哎哎哎，帶我一個，雖然我不是阿如村的，但我家那小子能有學上都是多虧了第一賢者大人，
可惜雨林區域沒幾個神像，以前都只能在自家裡感謝一下那位大人，這回我可得好好參拜一下。」
這是雨林區域來的行商。
「欸，怎麼都走了，大家都領完再去也不急啊」
「.」
「算了算了，既然都走了，那帶我一個，我乾脆也一起去好了！」
這是教令院派遣到這裡的學者。
「……」
「……」
「這位神明的受歡迎程度為什麼會如此之高？從記錄上來看，他們執政的時間不是很短暫嗎？」
「怎麼就連沙漠區域的民眾也對他如此推崇呢？」
看著面前剛剛還熙熙攘攘的場地，突然間變得有些冷清起來，甘雨對這位神明的號召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執政的短暫從來不是問題，恰恰相反，各方面的改變來的越快、越直接，反倒是更能讓民眾體會到這位神明的效率與理念。」
「至於沙漠的民眾為何會如此信任雨林的神明這倒是事出有因，大概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這位小友能夠做到了」
鍾離對甘雨的疑問進行了解答後，又接著說道：
「但如果只是有著身份上的便利，那還遠遠不足以得到如今這樣的愛戴。」
「整個須彌，不同身份、不同階層、不同立場的人們都對他如此信任，
這只能說明他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想要為這些人民做些什麼，並且也很好地將這一點傳達到了民眾的內心之中。」
見到神像前那橫跨眾多身份與立場的參拜者，不同於甘雨的驚訝，鍾離反倒是對這一幕感到了些許久違的熟悉感。
——這樣的場景在千百年前，他的神像前也是可以常常見到的。
只是在他逐漸遠離政治中心後，民眾的信仰才潛移默化地轉變為了一種傳統。
而須彌的兩位神明，似乎正走在他曾經的道路上，只不過更為遊刃有餘、在對於某些外在因素的顧慮上也要少上許多罷了。
在見到這些聚集於神像前的民眾後，
他的心中對此行想要尋找的答案，其實已經有了結果，
但如果一個重要的決策，只以某處的縮影來作為依據的話，那難免有些偏頗。
念及此處，他對身側的甘雨說道：
「走吧，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很多，如果還有什麼不解之處，那麼就等看完這個國家的每一處之後再作出結論吧。」
「嗯，隨帝君安排。」
甘雨依舊是如同最開始一般的回答。
但不同的是，在發覺了須彌的兩位神明之中，
帝君對比記載中已經存在了許久的小吉祥草王，
似乎對這位突然出現的「第一賢者」更感興趣後，
難得的對璃月之外的神明產生了好奇，甘雨也對接下來的旅途多了幾分期待。
須彌南側，奧摩斯港。
作為整個須彌人流量最大的港口，這兩天的奧摩斯港可以說是格外的熱鬧。
因為水運能力和陸運能力的大幅提高，那些原本受限於道路情況無法運輸，而只能在奧摩斯港本地享受到的商品，
如易腐壞的水果、海鮮、它國進口的部分特產等，在這全新的局勢下，在內陸的諸多城市裡都擁有了一段十分珍貴的真空期。
一時間，無論是去其他國家打通合作渠道、獲取販運特產權限的船隊、還是急著搶占市場，連忙向內陸甚至沙漠地區運輸商品的商行，都讓奧摩斯港這個原本就繁華的港口，更加熱鬧了起來。
在港口北部的高塔之上，已經逛了許多地方的鐘離和甘雨，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傳送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被人群所忽略的僻靜之處。
可這一次卻和之前不同，這位在月海亭任職的七星秘書，在經過了這麼多地區的實地勘察後，
即便面對這不遜色於「商業之國」璃月碼頭的繁華景象，也已經不會輕易感到驚訝了。
她只是靜靜望著面前那些即便在繁忙之中、也依舊面帶笑容的居民們，對他們的想法，終於是有了幾分感同身受的體會。
——如果擁有著滿是希望的明天，那即便在眼下的日子裡再怎麼辛勞，只要一想到那樣的未來，也會擁有別樣的幸福感吧。
而這樣的感覺，她在璃月的居民身上已經許久未曾看到了。
回憶起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她望向了身旁的帝君，在對方帶著幾分考校的目光下，嘗試對這趟須彌之行的所見所聞作出總結：
「.帝君，您之前曾經問過我，想讓我從民眾生活的角度，對於須彌近些時日的變化作出判斷和總結。」
「雖然可能還有些許疏漏之處，——但從民眾們的表現來看，我已經可以給出回答了。」
原本還有些缺乏信心的甘雨，在注意到鍾離那鼓勵的目光後，
稍微放鬆了一些的她，順著自己原本的思路講了下去：
「如果單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整個須彌雖然在一些細節之處比之七星管理之下的還不太完美，比如律法的補充條例不夠詳細完善、個體商人與大型商隊的管理有些缺乏經驗等」
「——但如果考慮到整個國家原本那糟糕的狀況，現在的這幅場面甚至可以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甘雨頓了頓，想到在檔案中看到的那些關於須彌社會狀況的「過時」記載，
面對眼前這就如同兩個不同國家一般的所見所聞，整日忙於政務、最清楚變革難度的她，發自內心的對這兩位執政的神明產生了欽佩之情。
「——在不足一年的時間裡，須彌的兩位神明不僅以一種令人無法想像的效率，先後實施了管理制度優化、教育普及、商路聯通、民生改善等重大舉措」
「而且還不惜親自出手，以這種堪稱改天換地的手段，來消除國內民眾的對立，並且取得了讓我無法理解的成果」
「無論是從國家的層面來看，還是從民眾生活的角度來看，這兩位神明造成的一切改變，無疑都是相當正面的，甚至從效率上來說，這樣的行政體系要遠遠比璃月」
甘雨停了下來，出於對帝君決策的信任，她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但望著面前那些充滿希望的人們，她也在內心深處也不禁開始思考，帝君越來越遠離政治中心，將權力近乎完全下放給璃月七星的制度，是否真的是如同自己以往想像的那樣「完美」嗎？
「呵呵，帶你出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鍾離笑了笑，讚許的點了點頭。
「在所有仙人之中，能夠提出這一點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
面對甘雨這隱隱有些「質疑」意味的發言，身為制度推行者的他不僅沒有不快，反倒是有些欣慰。
他看向身旁的甘雨，稍微頓了一下，以一種看似平淡的語氣提出了自己此番考察的真正目的：
「——既然你已經看出來兩國政體的不同，那麼就代我思考一下這個我已權衡已久的問題吧。」
「——在你看來，在這片大陸上，究竟是完全由神明主導的『神治』更加適合，還是將權力下放給人民自身的『人治』更加長遠呢？」
感受到自身愈加衰弱的狀態，鍾離帶著幾分難言的惆悵，望向了身旁的甘雨，
希望從這位為璃月奉獻了千年的七星秘書口中，得到她對於這件事最真實的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