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白骨
熊招財面露狂喜，難掩激動。
「小白，你還活著！」
「俺以為，你……你早就……」
熊招財目光柔和地看著老狐狸，伸出寬大的手掌，想要摸一摸老狐狸的腦袋。
老狐狸渾身都是又黑又髒的毛，毛髮捲曲乾枯，早就失去了白狐狸的靈氣，身上由於躺在床上多年，沒有清洗，散發出陣陣腥臭的怪味。
但即使這樣，熊招財不改其色，依然伸出手去摸老狐狸的腦袋。
老狐狸一動不動，主動閉上了眼睛，在熊招財大手摸到它腦袋時，它嘴角露出弧度，一副享受的樣子。
「啊，真的是你！」
「小白！」
熊招財很興奮，時隔十幾年，他竟然在這荒廢林場撞見了那頭古靈精怪的小狐狸！
在他身後，沈星饒有趣味地看著熊招財認出了老狐狸。
「這也許，就是人和動物之間的緣分吧？」他不禁沉思道。
就好像老友，久別重逢時，表露出來的喜悅。
意外之喜。
又驚又喜。
「沈老闆，它……它是我以前在林場養的一頭小狐狸。」
熊招財主動開口，跟沈星解釋老狐狸和他的緣分。
沈星在一旁靜靜聽著，沒有出聲打擾。
幾分鐘後，熊招財說完了。
他所說的這段回憶，和老狐狸剛才告訴他的，如出一轍，沒有任何出入。
「看的出來，你們很喜歡它。」沈星聽完後，笑著點點頭。
「那肯定啊，小白它可是……」話說到一半，熊招財突然停住了。
他猛然起身，問沈星：
「它在這裡多久了？」
「不知道，也許很久了吧。」沈星面無表情，雲淡風輕的回答。
熊招財更激動了，他低頭看著小狐狸，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它。
「你……小白你，你難道……一直在等她嗎？」
沈星聽到這話，也是一愣。
他本來還在猶豫，廢棄林場有這麼多屋子，其中有不少完整沒有損壞的木屋，比如第一間第八間。
可是偏偏為什麼，為什麼老狐狸選擇了第三間，選擇了這間天花板塌陷，地面潮濕，破敗不堪的第三個破屋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熊招財的話，讓沈星猛然想起，這間屋子，小白它主人曾經住過！
這裡有她的居住痕跡，有她和它的美好記憶，甚至，還殘留有她的氣味！
小白選這個屋子，是因為忘不了那個曾經救下它餵它吃肉乾，對它溫柔笑著的主人啊！！
小白對它的主人，感情竟如此深厚！
以至於，它想老死在這間屋子裡，死在主人曾經睡過的床上！
「你……」
「……是這樣嗎？」
沈星用心聲，把熊招財的話，給老狐狸翻譯了一遍。
老狐狸聽到後，把頭低下，嘴裡發出「嗚嗚嗚」的叫聲，它突然朝牆角的一個鐵籠子看去。
那籠子已經生鏽了，又破又舊，但它一雙狐狸瞳，卻始終盯著它不移開目光。
那是曾經關過它的鐵籠子。
也曾經有個很漂亮的女人，親手打開籠子，把它放了出來，還它自由。
那個漂亮女人，是它的主人。
她叫楊依依。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熊招財順著老狐狸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牆角那個生鏽的鐵籠子。
他眼睛發紅，蹲下身子抱住了老狐狸。
熊招財哽咽道，「小依她死了，她死十多年了。」
「你不要在這裡等她了，她不會回來了。」
熊招財聲音里哽咽，帶著哭腔。
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大胖子，抱著一頭野狐狸，就這麼敘說著一段往事，回憶著一個永遠回不來的人。
鐵漢也有柔情的一面。
看著一人一獸相擁，沈星也很動容，老狐狸為了它那個叫「小依」的主人，竟然在這間木屋子，苦等了很多年。
他下意識想到了以前看過的一部叫《忠犬八公的故事》的電影。
一頭秋田犬，也是這般，在火車站門口，苦苦等了它主人，很多很多年。
等到它垂垂老矣，等到它變成了一頭老狗。
這和現在的老狐狸，不是一模一樣嗎？
但八公明顯要比老狐狸幸運多了。
至少，在它生命的最後一刻，在它閉上眼，它的主人教授回來接它了。
老狐狸就沒這麼幸運了，它的主人小依已經在十年前，被人殘忍殺害了。
「這間屋子，是它主人住的吧？」沈星故意問道，想從熊招財嘴裡套出一些話。
「嗯。」熊招財重重點頭。
「這是小依和她老公的房間，小依本名叫楊依依，是安徽安慶人，她老公叫陳兼葭，是江蘇南京人。」
「他們是在南京上學認識的，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兼葭帶著小依來到了東北，進了我們林場。」
熊招財開口，介紹著一段古老的往事。
他是這家林場的老闆，自然清楚陳兼葭和楊依依的來歷。
沈星眉頭微蹙，似乎猜到了兩人打算隱姓埋名，才因此來這長白山附近的林場生活。
「是因為臉上的傷疤麼？」沈星沉思不已。
他猜測，小依肯定有一段往事，不過這不重要了，她死了，她男人也死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兇手！
「哎，他們感情很好，小依沒出事那天，還跟兼葭說要去天池看怪獸，要去爬雪山，結果那天……」
熊招財十分懊惱地說道。
他的神情十分後悔，「那天我要是不出去喝酒，呆在場子裡，小依她也不會，她也不會……」
熊招財沒再說下去，他的情緒有點失控，他感覺胸口憋著慌，捶足頓胸，不停地嘆氣，一次又一次。
「熊總，你別自責了，這事不是你的錯，小依她命里有這一劫，沒躲過去。」沈星開口，勸慰道。
「哎！小依是個苦命人啊，哎……」熊招財又是一通嘆息，身體的精氣神，仿佛被抽離了一般。
整個人看上去，喪喪的。
看的出來，他跟陳兼葭楊依依這一對年輕的小夫妻，關係極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要不然，熊招財也不會看到老狐狸，就想到了楊依依。
見物思人，觸景傷情，就是這麼個道理。
「楊依依沒了，那陳兼葭呢？」沈星旁側敲擊。
「不知道，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熊招財看著那頭老虎，搖頭。
「就沒有出去找過？」沈星又問。
「找了，這附近的山頭俺當時都翻遍了，掘地三尺，都沒找到兼葭。」熊招財嘆了口氣，他從褲兜口袋裡掏出一包硬華子。
「沈老闆，抽菸嗎？」熊招財遞了一根煙過來。
「謝了，我不抽菸。」沈星擺手，拒絕了。
熊招財只好給自己點上煙，狠狠吸了一大口，企圖讓自己的情緒平定。
「也不知道兼葭那傢伙，是死還是活，要是還活著，現在應該也三十多歲了吧……」
熊招財緩緩吐出煙圈，騰雲駕霧時，他眯起眼，似乎看到了兩道清秀的身影，很年輕，皮膚很白，五官很精緻，瘦瘦的，一看就是南方人。
「陳兼葭是小白的另外一個主人，他要是還活著，小白應該會很開心吧……」沈星緩緩說出這句話。
突然，屋子裡的老狐，嘴裡發出一聲刺耳的尖銳叫聲。
「怎……怎麼了？」
「小白，你……你……」
老狐狸的叫聲，把熊招財嚇了一跳，手指夾著紙菸，「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沈星轉頭，一臉驚訝地看向老狐狸。
剛才，老狐狸用心聲告訴他，它知道主人在哪！
小白所說的「主人」，自然是那失蹤的陳兼葭！
「帶路！」沈星給了老狐狸一個眼神。
窗外雨還在下，嘩啦啦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老狐狸在得到沈星的指令後，毅然跑出這間它主人曾經呆過的木屋，衝進了雨幕。
「小白！小白！」任憑熊招財在身後狂喊，他也不回頭。
「熊總，雨衣借我一用。」沈星彎腰抄起熊招財放在門口的雨衣，快速穿上，也跟著衝進了雨幕。
「沈老闆！沈老闆你要去哪？」
「你別走啊……」熊招財急了，連忙追了出去，肉眼可見的慌亂。
林場裡可是還有幾十條獵犬，一頭大山貓，還有頭熊瞎子啊！
「放心吧，它們不會傷害你的。」滂沱大雨里，傳來沈星的嗓音。
熊招財朝著右側兩間屋子看去，那些獵犬和野獸，依舊在趴著呼呼大睡，看也不看他。
雨幕里，沈星緊緊跟在老狐狸身後，任由雨水鑽進雨衣里，弄濕他衣服和褲子，也不為所動。
「汪汪！」
「汪汪！」
「喵嗚。」
「你們怎麼來了？」
沈星一回頭，發現身後多了四頭巨獸。
大龍，狼犬，胖猞猁，熊瞎子。
原來大龍它們看到沈星跟著老狐出去，不放心沈星安危，才冒雨跟了過來。
看到這幾個動物朋友，這麼擔心自己，沈星心裡頭也暖洋洋的。
「走吧，我們跟著它。」
沈星對四獸招呼道。
四獸心領神會，默默跟隨在沈星左右，保護著他的安危。
也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山頭。
一個多小時後，那頭老狐狸，在一個小山包停下了。
那小山包不大，比那座無名山要矮一截，山上到處紅皮雲杉樹。
「咦，這棵……」
在所有紅皮雲杉樹之間，沈星發現了一棵與眾不同的樹——魚鱗雲杉樹。
魚鱗雲杉，又叫長白魚鱗雲杉樹，長白魚鱗松，白松。
全株可觀賞，葉、皮和樹脂，可入藥。
此時此刻，老狐狸卻是停在了那棵魚鱗雲杉樹下，再也不走了。
看著老狐朝著他望來，沈星瞳孔一縮，
「難道說……」
「陳兼葭就在這棵魚鱗雲杉樹下？」
出乎意料的是，老狐狸居然點頭了。
他聽懂了沈星的話，向那棵高大的魚鱗雲杉樹走去，用右前腿，碰了碰那棵雲杉樹。
還專門跺了跺幾次腳，在樹下踩來踩去。
「陳兼葭的屍體就藏在這樹下！」
看懂了老狐狸的信號，沈星當下也不猶豫。
「小熊，推倒這棵樹。」沈星命令道。
長白魚鱗松生長速度慢，即使過了十年，也才碗口那麼粗，熊瞎子依靠蠻力，完全可以推倒這棵雲杉樹。
熊瞎子倒也聽話，走出隊伍，朝那棵長白魚鱗雲杉樹衝去。
一靠近樹，它就人立而起，用兩隻爪子，不斷地搖晃著這棵雲杉樹。
隨後用龐大的獸身抵住樹幹，用力往前推。
由於下過雨的緣故，土地鬆散，再加上熊瞎子蠻力撞樹，這唯一一棵長白魚鱗松，很快就被推倒了。
長白魚鱗雲杉一倒，老狐狸就用爪子刨土，
「挖！」
沈星對大龍狼犬，還有熊瞎子也發號施令。
他自己也跟著過去，用手去挖泥土。
挖了幾分鐘後，
大龍「汪汪汪」叫個不停，它似乎有了發現。
沈星朝它爪子下看去，眼睛瞬間直了。
「那是……一塊人腿骨！」
白色的人腿骨，被雨水沖刷掉泥土，重現天日。
突然，一陣陰風吹來，沈星恍惚間，看到山包下站著兩個人影。
是那一對苦命鴛鴦！
陳兼葭和楊依依！
陳兼葭撐著一把黑傘，楊依依攙扶著他臂彎，依偎在他懷裡。
恍惚間，沈星看到陳兼葭沖他笑了，很儒雅的笑臉，猶如春風拂面。
「謝謝你。」
陰風吹過，沈星打了一個寒噤，他回過神來。
插進泥土的手，卻是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他撥開黑色泥土，一個潔白的手骨，映入眼帘。
雨水沖刷掉沾染在手骨上的泥土，沈星將手骨拾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他正要繼續往下挖，視線卻被身旁的手骨吸引。
那是一條左手骨，手骨完好無損，連接著手掌，十分完整。
但詭異的是，那個手掌，卻始終保持著握緊的姿態！
握緊！握緊！死死地握緊！
仿佛在緊緊握住一個東西！
「不對，有古怪！」
沈星放下動作，向那左手手骨看去，他小心翼翼地扳動白骨的手掌。
卻發現，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扳開。
這手掌像是上了502膠水一般，就算竭盡全力，也無法撼動一二。
這時，沈星想到了那對苦命鴛鴦，他心中一動。
「陳兼葭，我來帶你回家了。」
他再去扳動白骨手掌時，鬼使神差的是，竟然扳開了！
那白骨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枚金色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