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成簾。
黑色庫里南打著外燈,行駛在路上。
沈盛屹的車裡很乾淨,前面放著一盒青檸味兒的香薰,香的清淡,聞著很像夏天裡的加冰檸檬水。
外表是個貓貓形狀的小盒子。
很可愛。
池霧手乖乖放在膝蓋,侷促的坐在副駕,沒事找事乾的盯著中控台上的那個貓貓頭看了好一會兒。
等臉頰溫度降了些才敢偷偷的瞄了一眼專注開車的人。
不像他的風格。
他這個人。個子很高,高中的體檢報告上就有187,不說話時很有侵略感,有點這個年紀的拽氣,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不近人情的酷。
但倦懶放鬆的盯著人看時,倒有點貓貓的懶勁兒。
池霧想,不會是哪個女生送他的吧?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她心臟驟然悶了一下,好像被針尖刺了一下,不是很疼,卻酸酸麻麻。
她偷瞄他的餘光一下就倉促的收了回來。
像他這樣的人,生活里放浪形骸,瀟灑自在,肆意妄為的,又哪裡會在意副駕這種小事。
都是她想多了。
會是今天下午,那個男生說的那個跟他一起吃飯的女生嗎?
那個男生她知道名字,叫陳期行,是學生會這個學期新接任的副主席。跟沈盛屹關係很好。
原本這個職位是該落在沈盛屹身上的。
但據人透露是因為沈盛屹嫌麻煩太多,不願意管學生會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兒。
就想掛個閒職,能拿上學分就行。
那學生會主席當然不肯干,他就順手推薦了好兄弟上去。
這些都是池霧在舍友們聊八卦的時候聽來的。
校論壇和表白牆上也經常有他的風吹草動,他是常駐嘉賓。
皮囊好看的男生,桃花緣都不會很差。
所以,她自然也沒有任何機會。
沈盛屹掃了眼乖乖坐在副駕駛上安靜的跟不存在似的人。
路上過了三個紅綠燈。
庫里南開進學校,放緩了車速。
男生低沉散漫的聲音在隔絕了大部分雨聲的車裡格外清晰,一字一句敲在耳膜上。
「哪棟樓?」
池霧攥著挎包肩帶,胡思亂想的大腦因緊張答的慢了兩秒。
她輕聲回,「五號公寓。」
答完,好不容易降下些許溫度的臉頰再次不受控制地迅速湧上了熱氣,騰得紅透。
「……」好煩。
怎麼回句話都紅,能不能有點出息。
池霧頗為自暴自棄的垂著腦袋,不敢看他。
又在心底悄悄慶幸,還好是陰天。
車裡這麼暗,他應該看不清她臉上的顏色……不然該多糗。
五號公寓就在經管學院上課的教學樓的附近。沈盛屹學金融,平時就在那棟樓上課,所以知道位置。
沈盛屹沒怎麼接觸過池霧這種連說話都細聲細氣、好像語氣重一點就會嚇哭的女生。
見她靜的出奇,呼吸聲都聽不見,不由側過腦袋瞥了眼副駕。
這姑娘跟只鵪鶉似的,腦袋低的臉都快看不見了。
耳朵紅紅的。
他想到今天下午一面之緣後對她「好學生」的評價。
又在前面加了個前綴:安靜。
但臉皮薄。挺容易害羞。
庫里南很快停在離五號公寓最近的街道邊,開不進去了。
沈盛屹沒有說話。
雨刷晃動著,路燈的光越過雨霧錯落進車內。
車停穩時,池霧一秒不差地抬起頭,知道已經到了。
此時的校園裡寂靜又空蕩。
風很大,雨仍在下。
她沒有時間再去思考多餘的,要他送她回來已經很麻煩了,她很怕耽擱太久再惹他煩了。
池霧套好挎包摸索到內扣手,客氣地同他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
女孩子的聲音軟又低,配上噼里啪啦的雨聲,若不細聽,幾乎聽不清楚。
池霧打開車門,半邊身體融進雨水中。
車外嘈雜的聲音瞬間放大。
濕熱的潮氣和雨絲被風吹著朝她身上撲過來。
世界頓時分成了兩半。
沈盛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輕點了兩下。
「池老師。」懶洋洋的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突然叫住她。
池霧心尖陡然一跳。
他一如既往的說話習慣,低沉好聽,尾音拖長了一點兒,聽起來就像自動渲染上了不為人知的曖昧。
池霧掛上一層霧珠的眼睫顫了一下,拉開車門的動作停住,身體因屏住呼吸不自覺的繃緊。
她慢吞吞地回頭看向駕駛座的那個人。
「嗯?」很輕的一聲疑問。
沈盛屹從旁邊抽出那把黑色雨傘遞向她,漆黑的眼睛一同看過來,沒什麼情緒的目光似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語調閒懶。
「下著雨,別淋濕了。」
她忘記拿傘了。池霧伸手接過傘,怔怔道謝,「謝謝。」
「哦,謝什麼?」沈盛屹似是被她這傻樣兒給逗樂了,身體往後靠了一下,挑了挑眉。
透著股又壞又痞的混勁兒。
仿佛這才是他骨子裡的本性。
池霧被反問的愣了一瞬。
很快就故作鎮定,那一點無措掩下去,一雙杏眼定定看他,繼而垂下,「你的傘,謝謝。」
沈盛屹發現他有點受不了這種水汪汪的眼神,像他養的貓。
還有樓之瑤那兔崽子,每次想求他買東西,淚涔涔撒嬌的時候慣會露出來的可憐模樣。
他頭皮都緊了一下。
「打開啊,還等著我給你打呢?」
像是為了呼應似的,他話落的同時,就驟然刮來了一陣強風,夾著雨絲一個勁兒往臉上拍。
池霧半邊身子在外面,手忙腳亂的打開傘。
黑色雨傘撐開後很大,能裝得下兩個人的大型號。
風一吹,傘就晃。
沈盛屹透過路燈光終於看清了她紅的跟猴屁股似的臉蛋。
又想起剛才叫她那一聲,她明顯激靈了一下的身體。
性子倒是好學生樣兒,就是比貓都容易受驚體,怎麼給他家那小破孩兒當家教老師?
比誰膽兒更大麼。
池霧被他笑的渾身不自在,路都快不會走了,憑著本能撐著傘邁腿走到車外一點兒。
關車門前又跟他道了一次謝。
車門壓上時響起悶悶的一聲,壓碎雨珠。
和一聲隱隱約約的,「不謝。」
淡淡的,染著兩分戲謔。
池霧護著背包往公寓的方向走了幾步,始終都沒聽見車啟動的聲音,猶豫著回了一下頭。
黑色庫里南仍靜靜停在那兒。
她撐著傘停在原地,躊躇幾秒,又走回來。
白皙的手指輕輕叩了兩下車窗,沁涼的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滑,沾濕了她的手。
池霧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幾秒後,玻璃窗緩緩降了下來。
沈盛屹手肘撐著方向盤劃著名手機,不知道她為什麼又回來了,微偏頭朝她看過來。
黑色的傘下放著身影單薄小小的女生。
風雨飄搖的,帶給人一種她隨時要被吹跑的錯覺。
這想法一冒出來,他就皺了下眉。
手指隨意叩了兩下打火機帽,漫不經心問她,「還有事?」
池霧沒錯過他這個動作,以為他是不耐煩了,心尖一緊,快速說,「雨大,你路上慢點開車。」
然後也不等回應。
話撂完,就一溜煙似的跑了。
沈盛屹:「?」
跑什麼。
他會吃人還是怎麼,有這麼嚇人?
半晌,盯著那受了驚似的兔子樣兒三兩秒就踏著雨躥沒的身影。
沈盛屹伸出兩根手指,銜住內後視鏡對向自己。
這不沒冷臉。
他靠進車座里,呵的氣笑了一聲。
跟他家那小破孩一樣,沒良心。
風勢加劇,吹的雨簾呼啦啦往往擋風玻璃上拍。他把車窗降下來一點兒,細涼的雨絲帶著力道往臉側吹,車裡還殘留著一絲不屬於他的偏甜淡香。
有點像梔子花,奶油味兒。
外面的風一吹,這香就淡了點。
啟車前,沈盛屹把玩了下打火機,不知想了什麼,歇了抽菸的念頭,從手叩里順了塊兒大白兔出來。
幾下撕開包裝紙,把糖丟進嘴裡。
而後未收回的目光忽地一頓。
他低垂著眼,伸手從副駕跟駕駛座中間的下方勾起了什麼。
一個白色長毛小狗玩偶。
小東西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幾乎是下意識蹙了下眉,盯了幾秒,他丟到副駕座上。
她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