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桌寂靜中,周遙寧大步走過去,語氣陰陽,又抓不准他到底在陰陽哪一方,「駱老闆,你再來晚一點,老同學們可要把你陳年舊事都扒光了。」
駱西樓也沒穿正裝,內里一件純黑高領打底,外套一件薄款淺棕色開衫。他頭髮柔軟地垂落,半掩深邃高挺的眉弓,沒了年輕時不近人情的凌厲,也不像什麼職場精英,像…在家相妻教女的好丈夫。
他側眸,盯著一旁的青黛,壓了笑音,「我的往事?」
眾人莫名就聽懂了駱西樓的意思。
他年少往事,不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系在紀青黛身上嗎?
其他人有什麼好多嘴的?
袁嘉禾抓緊騰了位置,把青黛捉到駱西樓身邊,「你的你的。」
「…」青黛沒移開視線,直白地欣賞著駱西樓。
她已經許久沒見過駱西樓私底下打扮的模樣,五年的空缺轉瞬壓縮成了一張保鮮膜,而撕下這層隔閡的膜,駱西樓又變回了可以縱容她一切的駱西樓。
鮮活,有溫度。
撞上駱西樓的那刻,她忽然莞爾一笑,竟直接搭上了駱西樓手肘,「我和西樓都在,大家實在有噁心人的話憋不住嘴,可以到我們面前說。」
駱西樓本就在看她,這下更是轉不開眼,目光慢慢移,一會兒看看青黛的臉,一會兒又看看青黛摟著他的手。
他放低嗓音,「西樓?」
「叮——任務達成進度65%」
實際上青黛並沒有完全攬住駱西樓的手臂,手指只虛浮地搭著他,掌心都沒碰到實處。
駱西樓伸手,指尖輕輕壓下青黛手掌。
無聲告訴她可以安心。
待青黛徹底放鬆地攬著他,駱西樓才轉頭看向這一大桌的老同學,個個都很臉生,至少S市排得上號的企業家裡沒有這幾張臉。
周遙寧是暮光智途的執行副總,到大眾跟前露臉的事基本都由他在做。
至於駱西樓是誰?一般人還真不知道。
除非那人有資格、有資本,和暮光智途幕後的最大老闆面談。
駱西樓多少也明白了這群人會說些什麼令人不痛快的話。
「哼。」許科仰起頭瞥了眼駱西樓,他迅速轉回身,「噁心人的話?紀總你誇張了吧?我們明明是實話實說。」
前頭青黛亮出了資本,許科才不情不願喊她一聲紀總。對低三下四求過他的駱西樓,他可沒什麼好客氣的。
「你敢說五年前你老公沒跟我借錢?」
坐在許科旁邊,大學曾經短暫追過青黛的於瀚凡接道,「好了許科,人家開不起玩笑,你別說了。小心等會兒駱西樓又找你借錢啊!」
在自己場子,自己好朋友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周遙寧解了兩顆扣子,揪起許科衣領,「哎!我說…」
「遙寧。」青黛推了一把袁嘉禾的腰,「你們不怕誤了吉時?快去忙你們的事。」
袁嘉禾朝這桌人怒目而視,「難不成讓他們欺負…」
「嘉嘉。」青黛大拇指向內,戳了戳駱西樓胸膛,然後朝她眨眨眼。
袁嘉禾咬著唇,駱西樓朝周遙寧遞了個眼神,周遙寧無奈,摟起老婆往外走,「好了,走吧。」
他附耳,「沒看見他們小兩口親親熱熱的?小手都牽上了!咱給他們騰點空間,指不定人家一復婚,還能跟咱同天辦婚禮。」
周遙寧叭得親她一口,「你不是還準備了大禮要在等會兒放映?走吧。」
袁嘉禾瞅瞅一對新婚夫妻似的青黛和駱西樓,她火氣漸消,加快腳步,「走走走。」
想巴結的主人一走,許科不屑之色愈加明顯。
周邊坐著的於瀚凡西裝革履,還是第一個接下他名片的人,許科看他一眼,「瀚凡,看你一表人才的,當年紀青黛選你,不早就做上闊太太了?哈哈哈哈哈哈…」
說完,自覺開了一個很高明的玩笑,他笑得直拍大腿。
於瀚凡果然成功被恭維,他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根煙,夾在嘴邊,「哪裡哪裡?我是小本生意,賺點小錢而已。不過…至少不會淪落到和別人借錢。我一個大老爺們,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他們兩人一唱一和,桌上其餘人鬨笑出聲。
許科正笑著,脖子上的金鍊突然被大力收緊,他一口氣卡在半道,嗆得眼球爬上數道血絲,「…咳!誰!」
一道淺棕色身影站在許科身後,駱西樓一指勾住金鍊,臉上的表情根本看出他有沒有用力,「疼?」
「咳!…廢…廢話!松…松…」
「抱歉。我以為…」駱西樓低頭時,眉骨上的細疤露出來,像一道冷冽寒光,「假貨勒人不疼。」
「…駱…駱西樓,你這是幹什麼?」於瀚凡連忙起身後退幾步,「你…這可是暮光副總的訂婚宴!你想鬧事是不是?你…你自己破產了一窮二白無牽掛,別帶上我們!我們還想在S市好好混呢!」
他甚至忽略了他口中這位「暮光副總」對駱西樓的態度。
青黛發完消息,替他們出主意,「叫保安?」
「對…對!我們要叫保安!」
青黛拍拍駱西樓的手臂,他鬆了手。
許科咳得直翻白眼,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周圍人嫌棄地把椅子挪遠。
於翰凡得意不過片刻,就見一個笑嘻嘻的外國男人快步走過來,「紀總!」
青黛往他身後看,不驚喜,也不意外,「你怎麼親自來了?保安呢?」
外國男人指自己的臉,語氣熟稔得多,「在這酒店內,還有我歐庭擺不平的事?」
於翰凡嚇得煙都掉了。
是,這張臉的照片擺放在酒店大樓的每一層,是整個歐雅集團的創始人大老闆。
歐庭掃了一圈,「怎麼了我們紀總,是菜不滿意,還是…人不滿意?」
青黛不說話,只似笑非笑。
於翰凡和許科冷汗齊冒。
紀青黛居然真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她不用攀附別人做闊太太,也擁有足以讓豪門財閥以禮相待的資本。
他們還說了那樣低俗的玩笑話!
完蛋了。
歐庭一笑,「我酒店的菜怎麼會有問題呢?是人?這好辦。我叫人把他們丟出去就好啦。」
他一個大男人尾音俏皮,湊到青黛耳邊,這句說得大聲,「不聲不響弄死也可以。」
這句壓低了音量,「Avery可還在想你…回去幫他賺錢。」
駱西樓將手扶在青黛肩上,隔開了兩人的距離,「好久不見,歐庭。」
歐庭在國外混過黑道,對敵意和殺意之流特別敏銳。
面前這個男人,有血性,不好惹。
在一秒內下了判斷,歐庭退遠兩步,仔細看向男人的臉,半晌,他詫異地挑動金色眉毛,「……暮光智途的駱總?」
歐庭眼中閃出光芒,熱切道,「駱總願意和我合作了?上次去暮光,駱總還打發我來著!怎麼,來歐雅實地考察?」
讓歐雅大老闆客客氣氣的存在,暮光智途的…駱總?
暮光智途?駱西樓?
許科本就扶著椅子嗬嗬喘氣,這下掌心沁出一層汗,幾乎抖得握不住,響亮地跌到桌底。
於翰凡僵硬地轉頭,全桌老同學們全部低頭,裝作若無其事。
他說為什麼五年來從來沒聽過紀青黛和駱西樓的消息…
原來他們早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