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鬧劇翻篇,青黛落座時,角落那桌所謂的老同學們對逆轉的情形全都心如明鏡,臉皮薄些的匆匆離場,饒是臉皮厚依舊坐著的,也一聲不敢吭。
而起頭挑事的兩個人…
歐庭派人把他們丟出去時,紳士地問了對方姓名,然後笑眯眯地說,「恭喜你們,接下來可以放長假了。」
在許科和於翰凡的耳朵里,這句話自動翻譯為「沒眼力的蠢貨,早點回家養老吧」。
駱西樓和紀青黛讀書時就格外風光,以為他們破產後終於可以踩上一腳出口氣,沒想到……
灰頭土臉的兩人一頭栽倒在地,悔不當初。
「我們宣布,訂婚儀式,圓滿禮成!」
左右禮炮炸開,漫天彩帶飛舞,兩位新人笑著接吻。在場賓客皆被氣氛感染,熱情高漲地歡呼、鼓掌。
新人周身洋溢著明亮的幸福,青黛站在一側默默看,煙花筒的硝煙味鑽入鼻腔,嗆得她揉了揉鼻子。
飄飄蕩蕩的五彩小紙片擦過青黛臉頰,有點癢,她沒躲,反而抬手捉了一片。
紙片裡竟還有小字。
展開一看,是「永結同心」。
大概在煙花筒里縮久了。皺巴巴的,在四個字上爬滿了裂痕一樣的折紋。
青黛失神看了片刻。
「青黛。」
她抬起頭,站在另一側的駱西樓不知何時走到了青黛的身邊,他似有笑意,眼神最深處的情緒卻與青黛相同。
當年劃開的傷口,劇痛深沉而持久。
青黛把紙片胡亂塞進口袋,她說,「不是安排你站在男方那邊?」
「遙寧那不缺我一個。」駱西樓的目光隨著青黛看向台上新人,他貌似察覺了青黛低落的情緒,言簡意賅,「我也想站在你身邊。」
青黛先笑起來,「怎麼,見到人家歡歡喜喜的新婚,觸景生情了?前夫?」
駱西樓搖頭,「我不會觸景生情。」
往昔日子苦多,若見到與從前有關的事物就傷懷難過,那感情未免太泛濫。
說話間,青黛又抓了一張彩片,這回,她看都沒看就揉成了一團。
沒有停頓,駱西樓一字一句道,「所有情動,只因為是你。」
只因為青黛這個人。
根本不需要旁的刺激,一切懷念、難過和遺憾等等數不清的情緒輕而易舉地復甦,僅僅因為青黛如今站在他面前。
青黛把蹂躪夠的彩片丟開,聽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駱總說情話的本事見長。」
「不過也是,人都會變。」她眼睛牢牢盯著滿場敬酒的袁周夫妻,像閒話家常一般,「五年了,你有想過主動來找我嗎?嗯?前夫。」
這一剎那,駱西樓心神俱亂。
「叮——任務達成進度70%」
雖然青黛先提出離婚,但誰也沒有上帝視角,前路未知,年輕的兩人以為那是對彼此更好的選擇。
駱西樓曾怕他強行挽留會讓青黛更痛苦,卻在無數個睡不著的深夜陰暗地後悔。
為什麼放手呢?他們是愛侶,是夫妻,就該緊密地捆一輩子。
一起沉入地獄,那也要在一起。
痛苦算什麼,有愛就好了。
可是……
夜風將出租屋的玻璃窗撞得嗚嗚咽咽,駱西樓麻木地從床上坐起,看時間,凌晨四點,他靜靜呆坐著,又變得清醒。
可那樣做,還能稱作是愛嗎?
如此循環往復。
直到後來,他創辦了暮光智途,他做了別人口中的駱總。
他曾想過去找青黛。
那時青黛不僅換了號碼,還出了國。她似乎決心走一條與往常都不同的路。
邁上常年寒風凜冽的那片土地時,刺骨陰濕的風突然吹醒了駱西樓。
出租屋的破敗風聲宛在耳側,他聽說,青黛現在過得很好。在這裡,她收穫了事業、朋友,和以前無法擁有的很多東西。
他憑什麼自以為是地來打擾青黛?
就憑一個前夫身份?
在人家事業有成、人生順遂的時候,眼巴巴追上來和她談「愛」。
駱西樓都想取笑自己。
再後來青黛回了國,知道青黛在避著自己,駱西樓也選擇順著她來,與她錯開了能見面的機會。
因為…他渴望的從不只是重逢,還有重新相愛。
直到幾天前在出租屋裡,駱西樓終於再一次在青黛眼中看到了他們曾經相愛的影子。
他開始往青黛身邊走。
「五年了,你有想過主動來找我嗎?」
訂婚宴的彩帶像新人收穫的祝福一樣,多得數不清,有幾張落在駱西樓頭上,他恍然未覺,低下頭回答青黛的問題,「想過。」
「想過?」青黛並沒有質疑或反駁,她的視線落在駱西樓頭頂,好笑道,「只是想想?」
此刻駱西樓震散的神智慢慢歸攏。
青黛現在平靜的口吻是因為她準備徹底放下自己了嗎?他驚惶而無措。
呼吸沉沉間,駱西樓心緒難寧,急於向青黛證明,又一下不知從那裡起頭,脫口道,「去找你了。」
「但沒見到你。」
三十歲的駱西樓站在她面前,像個傻瓜一樣剖白,「我、我怕你會更討厭我。」
青黛應了一聲,抬手揪過他耳邊的彩片,展開一看,是空白的,似乎寫上什麼都可以。
熬過漫長歲月,兩個跌跌撞撞的人依舊相愛。
這就是答案。
她說,「想複合?」
駱西樓說,「我只愛你。」
「叮——任務達成進度90%」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原本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句話,竟然在此刻成了嚴絲合縫的一問一答。
青黛還愣著,駱西樓漆黑瞳色一閃,消匿多年的意氣浮動在眉宇間,他非要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我想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