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警探摸著下巴。
「就目前來看,似乎只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案件,不過,在找到確切證據之前,不能輕易下定論,以免造成誤判。」
他說的很嚴謹,沒什麼錯漏。
薇妮警探仔細觀察了幾分鐘才回道:「我也這麼認為。」
洛廉點點頭,沒發表意見。他掃視一周,把整個房間盡收眼底,簡略觀察一番,又抽動鼻子嗅了嗅,仔細分辨後,心裡暫時有了些猜測,不過還不能肯定。
於是走到近前,蹲下身用手指輕觸屍體。
觸感和活人大不相同,冰涼發硬,像是解凍中的羅非魚。
「嘶……」文森特警探光是看著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頓時肅然起敬。
「咦?」
另一邊,洛廉的手指剛觸及屍體肌膚,還沒等從袖口放出食血螞蟻,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對,腦後一陣激靈,下意識抽回手。
他眼神一變,在幾人奇怪的目光中,重新伸出手,短暫觸摸又馬上抽回。
「有什麼發現嗎?」薇妮好奇道。
這還是她入職警察廳以來,第一次接手刑事案件,心裡有些激動,眼神嚴肅地觀察著每一處地方,希望大展身手。到時候,警察廳里的其他人一定會驚嘆於薇妮警探的能力,大為拜服……嗯,至少不會再叫她「菜鳥警官」了!
「咳咳。」洛廉用咳嗽掩蓋臉色變化:「有一點,但還不能確定。」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再次把手指放在死者裸露出的肌膚上。
就在這時,左手腕上的印痕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躁動難耐。
而真正讓他臉色變化的是,當他觸及屍體時,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屍體身上傳達到他耳邊。
「痛……」
「好痛……」
「頭好痛……」
每當他抽回手,聲音就莫名消失,只剩下些許殘響證明這並非幻聽。
洛廉不信邪地又試了幾次,無一例外,每一次都能聽到那模糊的人聲。
詐屍了?!
他微微瞠目,從房間中幾人的表現來看,這聲音只有他可以聽見,大概是因為「吸血鬼」的特殊性。
異常的反應引起了洛廉的警惕,他思考片刻,謹慎地收回手,沒有繼續嘗試。
他維持著面部表情,暫時按捺情緒,準備快速解決完案子,稍後無人之時再來查探。
隨後掰開屍體僵硬的指頭,拾起那把廚刀觀察。
從重量和亮度、色澤判斷,大概是白銀材質。
見他用刀尖挑開傷口處的皮膚,正小心翼翼記錄著現場情況的薇妮警探停下動作,狐疑道:「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調查死因了。」洛廉奇怪反問:「不然還能幹嘛?」
薇妮警探還是疑惑:「那為什麼要……」
她指著死者鮮血淋漓的脖頸。
洛廉專心觀察著傷口,隨口解釋道:「人體進行的任何動作,都需要肌肉和骨骼的參與。而藉助手臂完成的動作,角度一定會被限定在某個範圍內。」
這和案件有什麼關係?薇妮警探低頭想了想,忽然恍然點頭,眸中閃爍智慧光芒。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麼?
文森特懵然眨眼,有點茫然,想問,但沒好意思開口。
薇妮瞥了他一眼,自覺在智商上領先了這位搭檔,哼哼一聲,非常好心地講解道:「受限於骨骼和肌肉,人體的任何動作都有一個大致的範圍,不會太過刁鑽。比如,你很難把手從繞過背後,摸到另一邊的胸口。你揮拳打向自己,軌跡也肯定和別人揮拳打你的軌跡不同。」
文森特也聽懂了,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說,從傷口的細節就能推測出,是死者自己造成的,還是兇手造成的。從而判斷出是『自殺』還是『他殺』。」
女警探滿意點頭。
「沒錯!」
這時,洛廉放下廚刀,拍拍手站起身,找魯道夫要來了當時在現場發現的遺書。
「怎麼樣?」魯道夫湊過來問。
洛廉大致一掃便把遺書還給他,搖頭道:「遺書是偽造的,可以確定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現場被兇手刻意掩蓋過,手法相當粗糙,對方應該沒什麼作案經驗,而且是傑克·阿諾德的熟人。」
「哦?」聽到他如此篤定的回答,管家有些驚訝:「這麼快就得出結果了?」
洛廉推了推鼻樑上並不存在的眼鏡:「我比你想像的更加專業。」
他看向兩位警探道:
「我們去隔壁看看吧,不出意外的話,兇手應該就在他們之間。」
「好!」薇妮警探躍躍欲試,兩眼放光。
終於到我表現的時候了!
……
與此同時的隔壁房間。
兩名女傭、一位廚師、四名男僕共七名僱工被集中在這裡。除去此時不在莊園的幾人,以及死去的傑克·阿諾德,這些便是特佩什莊園剩下的全部僱工。對於一座莊園來說,是一個遠低於正常水平的數字。
自從傑克·阿諾德的死訊傳出,他們就被要求待在這裡,在排除自身的嫌疑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離開。
突然,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細碎的討論聲倏然消失,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門口。
抬頭看去,一個身穿黑色高領風衣、戴著深灰色圍巾,看上去很不好相處的瘦高男人帶頭走了進來。他眼神銳利,五官深刻,皮膚稍顯蒼白,雙手戴著黑色皮質手套。在冷色調的燈光下,灰藍色的眸子顯得毫無感情;
後面跟著兩個身穿制服的警探。
管家魯道夫·希爾不緊不慢地吊在隊伍末尾。
「露易莎,你來給幾位先生講解一下發現屍體時的情景吧。」他指向一名淺棕色頭髮的女傭道。
「啊,好的,管家先生!」露易莎條件反射地站起身,雙手擰在一起。
手指間有不少老繭,個頭不高,目測在一米六左右,身上沒有明顯的鍛鍊痕跡,威脅程度很低……洛廉下意識地做出評判。
在他不自覺的隱晦審視中,叫做露易莎的女傭有些緊張道:「當時,我正在打掃員工宿舍的衛生,正好走到阿諾德先生的門前,看見房門半掩著,就打了一聲招呼,結果沒人回應,就,就順著門縫往裡面看了一眼。」
她心有餘悸地捂住胸口:「沒想到,看見阿諾德先生倒在地上,周圍都是血,很多血,我被嚇了一跳,後退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露易莎掀起袖子,露出手肘處的紅痕:「我沒敢進去,慌亂地離開員工宿舍,找到管家先生,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文森特警探豎起眉毛:「你發現屍體的時候,是幾點?」
「下午四點左右。」
「四點鐘……」
薇妮接過話茬,詢問道:「死者生前有得罪過什麼人嗎?」
露易莎搖搖頭:「沒有。」
「至少據我所知沒有。」她抿著嘴,嚴謹地補充。
薇妮微微皺眉,沒發現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又連續問了幾個問題,但結果都很正常,頓時頗感麻煩,有些無從下手。不對啊,按照她的設想,此時應該一眼看破現場的端倪,當場拿下罪犯才對。
於是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向旁邊一言不發的偵探,卻看見他走向沙發,對著一名低頭坐著的男性雇員,帶著嘆息道:
「兇手就是你,對吧?」
此人外相很好,算得上俊朗,但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陰沉氣息。他先是一愣,然後驟然色變,鼓動喉結,佯裝不解道:
「你在說什麼?阿諾德先生不是自殺的嗎,怎麼可能跟我有關係。」
洛廉牽動嘴角道:「如果否認就能撇清關係,世界上就不會有罪犯了。」
男人額頭沁出冷汗,眼神慌亂地亂飄,但還是矢口否認:「你一定是找錯人了,先生。」
偵探毫不理會,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為了這次謀殺,你應該準備了很久。我猜,你是趁傑克·阿諾德休息時,通過工作的藉口接近,然後出其不意地暴起動手。你還算有點小聰明,在做案之後處理掉了兇器和現場的指紋。
「但是,只要存在過,就必然留下痕跡。」
「哪怕你竭力掩飾,也不免有疏忽的地方。無論是前往廚房盜取刀刃、還是摸查傑克·阿諾德的日程、研究他的字跡、偽造『遺書』」
他稍作停頓,緩緩道:「我曾聽一位知名的律法教授說過,真正的『完美犯罪』,只可能是毫無徵兆的即興作案。步驟越多,錯誤也就越多。
「稍後警探們耐心查找,必然能找到具體證據。」說到這,他搖了搖頭:
「你如果犯案後的第一時間就選擇逃跑,離開特佩什莊園,說不定還能增加一些生存機率。畢竟整個莊園就只有這麼幾個人,哪怕一一排查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我想,為了自證清白,你的同事們會很樂意配合警察廳的工作。
「當你選擇偽裝成『自殺』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這其中五分是他根據現有信息做出的猜測,五分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剩下九十分是靠「環境感知」能力勘察出的。
我都當「吸血鬼」了,還跟你慢慢推理,那我豈不是白當了?
在他集中精力進行觀察時,現場無論是指紋、氣味還是腳印都一覽無餘。
當然,對於其他人,他需要一個更為合理的解釋。
至少聽起來得像那麼回事。
於是,面對目瞪口呆、連連詢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有一個問題」的薇妮警探。
他環視眾人,露出微笑,決定給他們來一點小小的「名偵探」震撼。
「諸位,你們聽過『演繹推理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