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繹推理法?
薇妮和文森特一愣。
因為一些未知原因,此時的柯南·道爾還未寫出後世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系列推理小說的第一個篇章——《血字的研究》。
所以他們並沒有聽過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經常使用的「演繹推理法」。
在幾名雇員、兩名警探和管家的共同注視中,洛廉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演繹推理法是一種從普遍性結論或一般性事理推導出個別性結論的論證方法……簡而言之,就是通過觀察和分析提出問題,經由推理和想像提出解釋該問題的假說,再根據假說進行演繹推理,最終通過實驗檢驗其演繹推理的結論……」
接著,他又將演繹推理法與本案結合起來:
「雖然現場被布置成『自殺』現場,但如果我們先假設死者是死於『他殺』,再結合傷口上的痕跡,便能得出死者是被謀殺的結論。
「而且,以傑克·阿諾德的房間布置和穿著來看,他大抵是個非常注重細節的人,多半比較在意臉面,就算要自殺,也不可能選擇這種粗暴的方式,更大可能會用一種更加『體面』的死法。」
他對這些理論其實也是一知半解,甚至只在別人口中無意聽聞過。但根據答案逆推過程,很輕鬆便剖析出具體的作案過程。
至少,忽悠這幾個外行人完全足夠了。
薇妮警探被唬得一愣一愣,旋即眸光逐漸亮起。
她試著將演繹推理法與心裡的想法聯繫起來,加上洛廉剛才的推理,原本有些模糊、想不明白的關竅豁然開朗,事件發生的全過程清晰地在眼前展開,整個人就像大夏天喝了一瓶冰汽水一樣舒爽,忍不住抬手拍掌。
「原來是這樣!」
旋即她又冒出疑問:「那你是怎麼確定兇手到底是誰的?」
洛廉沒回答她,而是盯著那名男性僱工,輕輕扇動鼻翼說:「你身上的血腥氣,太重了。」
男人在他講述時就逐漸被擊垮了心理防線,被那嚴肅不含感情的視線盯著,忍不住臉色一白。
一旁的薇妮警探呆了呆:「氣、氣味?」
她倒是沒聞到這人身上有很重的血腥氣,不過看他此時兩股戰戰的表現,已經無聲印證了偵探的猜測。
聰明的智商又占領了高地,女警探重新拾起警官的威嚴,目光銳利地看向嫌疑人,冷聲道:「你還有什麼想辯解的嗎?」真是可恥的傢伙,不僅對同僚痛下殺手,還試圖掩飾罪行,簡直是不可饒恕!
男人嘴唇囁嚅幾次,最終無力承認道:「阿諾德是我殺的。」
房間中的幾名雇員譁然一片,響起陣陣刻意壓低的嘈雜議論聲。
「竟然是伊文思!」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划水許久的文森特警探熟練地從警服里掏出手銬,上前準備控制住伊文思:「請讓我看見你的雙手,先生。」他語氣輕鬆道:「事已至此,還是不要給大家添麻煩了。」
伊文思面色灰暗,眼底掙扎了一瞬間,但最後還是沒有反抗的膽量,順從地被反剪雙手、戴上手銬。
薇妮警探板起臉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我嫉妒他……」伊文思想掩面哭泣,發現無法做到後,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他分明資歷比我淺、入職時間比我晚,卻能夠得到溫斯頓先生的偏愛,一步步升上高位,站在頂端俯視我……說不定,說不定管家的位置最後也會落到他的手上……」
他流下懊悔的眼淚:「本來,我只是暗中破壞他的工作、捏造一些不實信息,想讓他遭到開除而已。殺人的想法,只在腦子裡想過……」
「偽造遺書可需要不少時間。」洛廉無情拆穿:「至少不是一兩天之內可以完成的。」
在他身旁,魯道夫神色莫名。
「社會塑造的倫理永遠也比不上天然具備的欲望,這是人類固有的悲劇。」
「……」
好耳熟的話,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
洛廉眼神古怪地瞥向他。
案件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只需要把伊文思帶回警局審訊一番就可以蓋棺定論。
薇妮警探心情大好,覺得自己又一次打擊了邪惡,為東倫敦的治安穩定做出莫大貢獻,還幫助死者洗清冤情。真是好險,要不是有偵探在場,她就差點被狡猾的兇手矇騙過去了。
她認真地對洛廉道:「今天真是多虧你了!」
洛廉擺擺手:「既然收了錢,當然要辦好事,沒什麼值得稱讚的。」
文森特警探也對僅用片刻就偵破案件的偵探先生升起由衷信服,並希望這種事情以後再多一點。
當工具人無所謂,有業績就行。
他把伊文思架起,拉上薇妮,十分客氣地對洛廉告別,順便索要了聯繫方式,表明以後有事可以直接聯繫他們。
沒事也能多走動走動。
洛廉則一一應下,表示下次一定。
安撫好傭人的魯道夫感慨一番後,神色恢復平常,爽快地支付了剩下的委託金,他沒想到偵探的效率如此之快,省了很多麻煩。對於他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於是慷慨地額外支付了一部分「小費」,總的算下來,一共是200鎊。
這毫無疑問是一筆巨款,放在以前,偵探累死累活大半年都不一定能掙到。
不,應該說肯定賺不到。
「你是我見過最專業的偵探。」
洛廉收下委託金,乾癟的錢包終於充實起來,兜里有錢,走路都硬氣不少,他樂呵呵道:「不用客氣。」
「我送洛廉先生回公寓吧。」魯道夫說。
「好。」洛廉答應下來,不過還沒有忘記「正事」。
「在回去之前,我需要再去檢查一遍案發現場,為撰寫調查報告補充一些細節。」
他拒絕了魯道夫一同前往的提議,直言有人在場會干擾他的判斷。
經過剛才的破案,魯道夫對他的話沒有質疑,只是說檢查完後可以到外面去找他。
得到應允,洛廉獨自回到傑克·阿諾德的房間。
他捂著口鼻大致環視一周,目光定格在房間中央的屍體上。
屍體一動不動,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握著廚刀的右手伸開,左手搭在胸前。眼皮未完全合緊,留了一條小縫,能看見漆黑的瞳孔。微微蜷曲的黑色頭髮沾上了殷紅的鮮血,喪失生機的皮膚烏黑髮紫。
他轉身關上門,隨即走到屍體旁邊蹲下,用指尖沾染了一抹地上的血液。
什麼也沒有發生。
而當他小心翼翼地觸摸屍體裸露的肌膚時,剛才出現的感覺再次出現。
他和屍體之間似乎建立起了某種無形的聯繫,一道道模糊難辨的囈語在耳邊迴蕩,如同遙遠處的呼喚,聽不真切。
「我……痛……」
這回,洛廉沒再抽回手。
皮肉下的血管無聲躁動,心臟砰砰作響。
面對這樣一具特殊、具備某種活性的屍體,「吸血鬼」的本能躁動地向主人傳達著渴求。
——對擴散血脈、創造更多同類的渴求。
這還是洛廉第一次從這具身體中感受到如此清晰明辨的、帶有某種傾向性的欲望。
將傑克·阿諾德轉化為另一位「吸血鬼」?
那些吞食了血液的螞蟻頂多能算是「吸血生物」,只有能夠自主向下傳播血脈的才是真正的「吸血鬼」。
洛廉獨自肅立,保持靜默。
他權衡著此事的利弊。
許久之後,他做出決定,對地面的屍體伸出手,覆在傑克·阿諾德的面龐,輕輕上撫,使已死之人睜開眼睛。
晦暗的瞳孔中,理智已然剝落,正滋長著瘋狂和憤怒。
洛廉伸出的左手上,手腕處閉目淌淚的「眼睛」向上「睜開」,皮肉撕裂後顯露出涌動的血管,鮮血沸騰。
「你願意就此死去,還是成為魔鬼的爪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