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一雙桃花眼眨了眨,夜色這位智力驚人,武力值還爆表的卷王大爹,險些想要鼓掌了。
心存感激,一邊走一邊跟在他背後。
但對方神色偏陰鬱,回寺廟的一路沒人說話,謝無熾走路快,時書身上不是很舒服,走得慢:「謝無恥,走慢點。」
第一遍,謝無熾沒有理會。
時書:「謝無恥。」
謝無熾低頭沉思什麼問題,手背的血滴滴答答掉在地上,蔓延了一路。他那身僧衣看著與森然血氣極其不適配,既無恩慈,也無悲喜,不像僧人,倒像偽裝法相,混在和尚中要以佛滅佛的魔王。
謝無熾說話了,視線微冷:「你打算叫這個錯字叫多久?」
時書:「這是錯字?那,謝無……熾?」
謝無熾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留意到他的步履:「你身上有傷?」
時書:「對,我昨天跑了個馬拉松,身上痛得要命。還沒好呢,下午遇到那個女孩被騷擾,又跟她逃跑,現在越來越痛,一步也不想走了。」
謝無熾:「所以為了救女孩惹了那幾個士兵?」
時書一怔:「——他們是士兵?」
「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謝無熾轉過身,一步一步沿台階往上,夜間的相南寺安靜下來了,僧人自有寢規,他和時書一前一後,站在整座台階,前方則是古樸高聳的觀音殿。雖然很近,但與時書莫名距離遙遠。
謝無熾:「我在武行鍛鍊,禁軍教頭演示過大景軍隊的統一體能戰術,這廝一出手就是軍中拳法,且訓練有素,還和同夥有配合,顯然是行伍出身。」
時書驚訝:「那他們能幹出當街強搶民女的事!?」
謝無熾嗤聲:「天真。」
時書倒不覺得什麼:「天真怎麼了?我才十八歲。再說,你那天救了我,說明救人沒錯。」
謝無熾掠起眼皮:「我救你一次,不能次次救你。這次你惹到的河東南路調來的選鋒軍,剛鎮壓完淮南路的民叛,現在火氣大得很,逗留京城歌樓伎館以功臣自居,氣焰正盛,發起瘋來還不知道什麼樣子。」
時書不解:「選鋒軍?你怎麼知道?」
謝無熾:「大景北人說話咬字重音在後,南人說話咬字重音在前。近日也只有這一支軍隊駐紮城外。好在軍隊有紀律,私底下能靠武力取勝,恐怕不敢把事情捅大,否則就要生事。」
謝無熾心裡有一桿秤,能在幾句話之中作出判斷,沒有知識和經驗作為積累,再加上敏銳的洞察力,是無法形成的。
雖然時書和他接觸有限,但這種說話講邏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還會照顧人的,很容易成為一群人中的領袖,讓別人不自覺服從他。
時書站台階下,一張俊秀白淨,意氣風發的少年臉,覺得謝無熾有道理,但自有不平之氣。
「你不服?」
「……」
他年紀還很輕,沒有人可以阻止熱血沸騰的青年人。
謝無熾靜站片刻,換了腔調,似是一直思考的事情有了答案。
他眉眼陰鬱一掃而空,平靜溫和。但那匣中劍的銳利並不減。
他走下台階:「走路費勁嗎?要不要我扶你?」
時書沒太在意他態度的轉變,但搖頭:「不用了,馬上就到了。」
謝無熾:「沒事,你手腳酸痛,前面還有一段路,一起走。」
一邊說,一邊搭住了時書的手臂。時書靠上他時,立刻察覺不是羸弱顫抖的手臂,而是強健堅硬,溫度也高的一雙手。
……這哥們兒,爆炸般的壓迫感。
時書:「……謝謝,謝謝兄弟。」
和謝無熾肩膀挨著肩膀,體溫渡過來傳到皮膚,時書感覺被一個火爐煨住。時書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熱的人!
不過因為對方也是男的,還有剛才那番話,時書一下沉默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顧著走路。
謝無熾:「傳話的和尚來找我時,我猜你遇到麻煩,很擔心,所以馬上出來看你了。
時書:「還好,生活中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意外。」
謝無熾:「我知道你很正義,這是難能可貴的品質,不過答應我,保護好自己最重要。」
有道理,可聽,改不改看情況。
時書含糊地點了點頭:「好吧,下次提前跟你商量。這次給你添麻煩了,是我不對。你剛才打了架手疼不疼?」
謝無熾:「經常鍛鍊,不疼。」
夜裡寂靜,時書讓他攙扶著一步一步走過台階,謝無熾的手搭在他手腕,用意也是好心,但隨著一步一步,甚至謝無熾剛靠近自己時,時書就升起一股不舒服,生理性後背發緊。
沃日,頭皮發麻了。
謝無熾太男性了,體格高大,輪廓英俊削落,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到任何折中的元素,時書仿佛單槍匹馬面臨草原雄獅。
怎麼還沒到院子……?
什麼時候能脫離這滾燙的手。
途徑一座荒蕪的院落,橋樑架搭,半壁頹圮的籬牆垮塌,磚頭和亂石被枯草和花枝掩蓋住。
僧人們總是早早歇息,第二天早早醒來灑掃做事,因此約莫晚上八九點,寺廟裡早已一片死寂。
時書和謝無熾走過台階的坡時,氣氛死寂,牆壁後那隱約傳來的呻.吟聲,氣若遊絲,變成不可忽略的聲線。
「嗯嗯啊啊……」
「啊!謝無熾,什麼動靜——」
時書猝然被這叫聲嚇到,嘴便被一隻燥熱的手捂住,時書聞到血腥味的同時,謝無熾聲音落到耳朵旁:「低聲。」
時書後背毛一下炸了,他用力掰開謝無熾的手,耳背燒起一股灼熱的紅。瞪大眼,不可置信和謝無熾確認目光。
「呵呵,」謝無熾笑了後,神色淡漠,「聽到過這種聲音嗎?」
時書:「不會是我想的那樣?有人在搞?」
我穿的是男同小說?!
時書和謝無熾不再說話,也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越站著不動,越感覺到那陣高亢的聲音的清晰。
其中似乎還有快慢緊急的節奏感,起伏不定的情緒感,眼看周圍是樹,樹下是四合的院子,聲音就在這院子裡迴蕩。
時書聽不下去了:「走?把舞台留給這兩位野鴛鴦。」
謝無熾:「不急。我沒看清人是誰。」
時書:「你看清人是誰幹嘛?」
謝無熾:「吃瓜,當然,我有我的用處。」
牆頭並不高,謝無熾站在那兒,視線還要遠遠高出一大截。他沾血的僧袍拂過花枝,被掀起一塊。夜色太深,只能看見兩團白肉攪在一起,其他的便看不清楚了。
謝無熾屏氣凝息,高高低低的聲,時書則聽得面紅耳赤,心驚肉跳:「好怪,哥,不想聽了能不能走啊!」
謝無熾:「等等。」
時書沉默,那斷斷續續的對話也聽得更清楚了。其中一位,似乎脾氣大發,正氣咻咻地邊罵邊干。
「嗯?叫你沖男人拋媚眼,藏經閣那個整經的和尚俊俏是吧?這麼不老實,我比他差點哪兒?要不是老子贖你出來,你現在還在教坊司被男的上呢。」
另一串甜膩的嬌笑:「我看他兩眼也不行了?好大的醋勁。」
「老子弄死你!還敢發騷,現在滿足了嗎?說話。」
「你個畜生,慢點,我要死了——」
「啪啪啪——」
回應他的是一串越發急促的吸氣和拍打聲。
好銀穢,好瑟情。
時書臉一下紅了,捂住耳朵,感覺聲音在腦子裡迴蕩鑽動:「哥,我才十八歲,還是小朋友呢,能不能別這樣?我還沒做好準備踏入成年人生活。」
謝無熾:「很快,這男的耐性一般。」
片刻,「好了,他倆完了。」
果然,那邊的聲音和氣息逐漸恢復正常,耳鬢廝磨,又親又抱一陣親熱,響起一些黏膩的聲音。
謝無熾垂頭沉思,站在蹲地上一臉自閉的時書前,心裡似乎瞭然了,他身影清正:「走,我知道是誰了。」
如此事不關己,仿佛目睹別人野合,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呼吸一樣。
什麼心理素質!
「謝無熾!我不得不說你兩句了,不良嗜好,蹲牆角偷聽別人搞基。」
時書站起身,沒想到酸痛的雙腿發麻,頭忽然暈了一秒,緊接著眼前猛地一黑,在失重感中整個身體驟然跌落在地——
「完了……」膝蓋磕在柔軟的泥土上,時書抓救命稻草似的,本能反應一把抱住了謝無熾的腿,等重新恢復意識時,臉已經埋在一片柔軟的布料,也就是謝無熾的雙腿之間,悶著臉無法呼吸。
「嗯?」謝無熾被猝然的力道撞得悶哼了聲。
時書:「…………………」
「啊我突然貧血了——」時書剛發出第一個音節,後腦勺就被一隻高溫的大手扣住,提醒意味十足地在他耳朵後撫了一下,帶動那片皮膚發燙。
謝無熾的聲音迫在耳畔,磁性喑啞:「噓,低聲,不要說話。」
「……」
心跳一下收緊,殘留氣息餘溫。時書不敢吭聲,維持著抱著他腿的動作,耳朵里說話聲音停了下來。
「什麼動靜?有人嗎?」那男人說。
「這深更半夜哪裡來的人,估計是什麼野貓耗子。」
「……唉,這麼晚,也該回去了。明日還有許多人客要來。」
那人窸窸窣窣穿衣服,離開的出路只有自己這邊這一條。
時書後背發麻,但讓他更緊張的是,自己臉埋在謝無熾的大腿處,那麼他的頭頂……
僧袍用皂角洗過,散發著一股質樸無華的清香味。時書不敢深呼吸,緩慢地將臉調轉了方向。謝無熾一動不動,大手托著他的後腦,指尖輕輕頂在他的耳垂。
他身上的溫度太高,哪怕只是一片皮膚貼著,都讓時書十分敏感不自在,快被燙死了。
「慫貨,干人的時候,恨不得把油水都榨乾。一聽到有動靜,跑得比兔子還快。再說,被人看見,不是更有意思?」
「哎,你個小賤人——」
那邊似乎死灰復燃,乾柴烈火,又吭吭哧哧響起了動靜。
時書:「震撼,我今天才知道相南寺房產田產多不勝數,沒想到寺里的人還搞野戰……」
謝無熾:「你要是看過紅樓,三言二拍,會知道僧尼也和常人一樣有情慾。書上說破除七情六慾,落到人身上,哪有那麼容易。得道者是少數,渾水摸魚的人是多數。意志力到底能戰勝什麼?」
時書想起什麼,連忙作揖:「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我剛才突然頭暈了。」
「沒事,」謝無熾眉眼在夜色中模糊,嗓音低,「你身體不好?」
「倒也不是,我一直很健康,」時書臉上露出猶豫,「但是這三個月在周家莊當工人,天天饅頭粥,粥饅頭,偶爾炒個菜,趕上過節或老爺高興才有油水,可能有點營養不良了。」
謝無熾認真聽,道:「還有呢?一概說了,我想想怎麼辦,免得給你養死了。」
時書:「……我很健康,不要你養!」
謝無熾轉過身,微風拂過發縷:「走吧。」
輕手輕腳離開這片廢棄的僧道院落。時書揉著臉,腦子裡還回味著這一情景,忍不住八卦的心情:「謝無熾,你說你知道是誰了,誰?」
謝無熾:「今天中午飯堂遇到的那兩個和尚。」
時書:「什麼?居然是他倆?」
「年輕精力旺盛,便有欲.火焚身動情任性到難以忍受的時刻,無法克制淪為欲.望的奴隸。」
「淫惡之報,天律最嚴。這兩人在寺里行淫事,竟然不怕因果輪迴。」
「……這麼恐怖嗎?」
時書一路碎碎念,終於回到住處。院子裡清涼寂靜,謝無熾在院子的水井旁絞了一桶水上來,就在暗淡天色中脫掉了僧袍。
將沾血的菩提珠和衣裳丟了進去,血液緩慢地暈開,月色蕩漾。
時書在房間擦洗完身體,出門看到謝無熾的後背時,喉結滾了一下。
肩膀寬,時常鍛鍊的人的身體,褻衣單脫掉了,剩一條褲子扎在腰際,一股一股鼓起的肌肉貼合著骨頭,隨著運動,後背和腰身的骨骼推送,腰雖然窄,但貼著的脊樑十分洗鍊利落和緊繃,身體充滿了男性的張力。
哥們兒,當僧人這麼欲?
幾乎和時書偶爾在視頻網站上刷到,底下幾十萬條「想舔哥哥身上的汗」評論的那種肌肉和體型。
謝無熾,男人中的男人。
不爽。
那種不爽的感覺又上來了。想炸毛,頭皮發麻,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好詭異。時書悄悄地酸了,沒錯,他們直男看到更有男人味的帥哥只會破防。
顯得他時書在他面前跟個受一樣,這是多麼屈辱的事情!
時書想進門,來回走了幾次,站門口看他:「你肌肉怎麼練的?」
謝無熾撈起水裡的菩提珠:「滑雪,騎馬,打球練的。」
時書:「騎馬?你已經騎上馬了?」
謝無熾:「不,自己的馬場。」
時書:「……」
時書:「謝無熾,你穿越肯定比我還痛苦吧?」
「還好,痛苦了幾天,現在呆得也挺舒服的。」
謝無熾拎著水珠滴答滴答淌落的手串,裸著上半身往時書的方向走,淺色月光照在他鎖骨,將麥色皮膚映出淡淡的光澤感,寬厚胸前沾了點點水珠。時書才回過神,想到要和他共處一室,睡一張床。
頓時,時書升起一種毛骨悚然感。首先,他覺得謝無熾人不錯,其次,謝無熾長得也十分帥氣更是愛乾淨到潔癖,但他的距離感和壓迫感實在太強了,好像總帶著一種讓人腿軟的施懲意味,很嚇人。
時書:「對了,謝無熾,你今天問過住持,我要怎麼安身嗎?」
謝無熾:「住持當你是我兄弟,答應讓你暫住,其他一概沒說。」
時書:「好……」
「怎麼了,不適應?」謝無熾嗓音淡,眸子黑色卻深,「條件有限,先對付對付。」
時書:「也沒有,挺好的。」
「嘎吱——」謝無熾關上了門,順手給門的門閂插上了,屋子頓時變成一種插翅也難逃的封閉空間。
空氣中謝無熾的信息素刺激變濃,時書忍不住想炸毛,謝無熾目光將他從頭看到尾,若無其事:「上.床吧。對了,那個故事還聽不聽?」
時書不僅心理炸毛,生理也快炸毛了:「什麼故事?」
「兄弟相.奸——」
「啊!!!」時書一頭扎床上,埋進枕頭裡,「哥,氣氛突然好詭異啊!」
謝無熾:「什麼氣氛?」
男上加男?
不知道!但是真的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