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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17:30:26 作者: 若星若辰
  一個人明確說出,做這件事他會生氣,分寸和底線展示分明。

  時書忘了在哪裡看到,這樣的人有框架感,會讓人覺得不好欺負,觸犯就會得罪。

  謝無熾說話一直處於強勢的上位者對下位者,包括行為舉止,都能看出受到過很好的教育,家世處於上層階級。

  受人追捧,才能看誰都像看狗。

  時書撓了一下頭髮。他其實認可謝無熾這句話,畢竟現在和他住,給他造成麻煩,確實不好。

  謝無熾既然明白說了,時書坦然道:「行,我早點回來。」

  說完,時書在謝無熾的視線中三兩步跑離藏經閣,出了相南寺,少年的背影飛快在道路間穿行,比燕子還輕捷靈動,迅速跑向北來奴的街區。

  好心好意提醒一下吧。

  哥這樣的正義天使真是不多見了!

  時書一個起跳下了台階,衝到元觀一家門口時,整棟樓靜悄悄的,有兩三個衙役站在門口的石板前,正說些什麼。

  「……」時書一下收住,裝作路過走了過去,留意到地面上的一灘血。凝固了,有蚊子嗡嗡飛繞,噴濺狀血液面積大,彎彎曲曲流在石板的縫隙間。

  那血鮮紅刺眼,從人身上流出來,就像從畜生身上流出來的一樣。

  時書腦子裡嗡了一聲,手背一下發涼。

  人血,肯定是人血。

  這裡經歷過鬥毆。

  那兩扇門板貼著封條,古樸的小木樓,先前還清涼幽靜,現在人走茶涼宛如死物。

  「元觀,元赫還有小樹,是死了,還是被抓了?」

  時書心裡震動,才發現整條街門戶都緊閉,有人偷偷從破爛門縫裡露出眼睛,驚恐地望著外面,這群沒有來處,不知歸處的異族奴隸群體中,縈繞著一股大難臨頭的氛圍。

  時書遊蕩了許久,離開了北來奴街。

  心裡空蕩蕩的,不知道這一家子的死活,也有些陌生於這種搜捕,僅僅是一面之緣,不過時書也有點感嘆。

  他低著頭往相南寺回,人聲喧囂,沒留意到台階旁站著一個女孩子。

  小樹挎著花籃,哭得滿臉通紅,一看見他眼淚更是止不住:「哥哥……」

  時書驚訝:「你在這兒,是想找我嗎?」

  小樹哭得抽氣:「嗯,我爹娘被衙門的人抓走了,我賣花回來只看到地上的血。我不知道我爹娘現在怎麼樣了。」

  「你,這,哎哎哎你別哭。」時書一下子手忙腳亂,「我們想想辦法。」

  人遇到困難,會下意識尋找認為會幫助自己的人。北來奴街的鄰居為求自保,不告發她已經算好,哪裡還幫的上她忙。

  時書:「我看你還是趕快離開城裡更好?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城裡沒有了,城外有大姑姑。大姑姑對我好。」

  「行,那你先去大姑姑家,你爹娘都被搜捕了,你現在不安全,也沒地方可去。你大姑家遠嗎?」

  「城外二十里,小白虎村。」

  時書:「那你先去躲一陣子,等等你爹娘的消息,快走。」

  小樹站在原地哭:「……我不敢,那一路好多狗,我被狗咬過。」


  古代村莊是這樣的,很多人家養狗,偶爾竄出來追著人跑,嚇死人,一咬兩個血窟窿。

  時書撓頭,見小樹哭得喘不過氣,神經質地反覆擦臉,臉都擦出血了。說:「算了,我送你,別哭了,你一個人走二十幾里確實不安全。」

  時書帶走了來福,還托人給謝無熾傳了話:「麻煩你跟他說,我送一個朋友出城去了,爭取太陽落山前趕回來。」

  「馬上就走。」

  時書用謝無熾的錢買了幾個饅頭,一個遞給小樹,一個塞來福嘴裡,剩下的用荷葉包好。

  往東都城外進發,來福歡快地搖著尾巴,時書時不時和小樹說幾句話:「你親爹娘就是他倆嗎?」

  小樹:「不是,我是爹娘撿來的。」

  「哦哦哦,那就好。」

  時書室友有個gay,天天看生子文,男男也能生,所以時書那天聽到「男娘」兩個字,嚇得魂飛魄散,要是他真能生小孩了,多驚悚啊。

  再說,生誰的?

  小樹淚眼婆娑:「好?」

  「……」時書,「我不是那個意思。」

  「走吧,二十里路,應該也不遠吧?」時書回憶了一下,「那晚上跑了三十里,估計是太害怕了,都沒感覺到什麼。」

  不過時書想起來了:「去二十里,回來還得二十里?」

  時書揉了下臉,把皺起的眉給揉平,心說:「送半路就回來吧。」

  一狗,一少年,一少女,在城外草木掩映的官道上,大步而行。

  時書折斷了一根棍子,邊走邊戳戳花撥撥草,沒想到真看到一條蛇,嚇得連忙衝刺一百米。衝到一半回頭喊小樹,小樹也跟在他背後跑。

  跑著跑著,小樹就笑了,但一想到爹娘,又落下兩行淚。

  「別哭了別哭了,會沒事的。」時書逗她笑,「不騙你,我們來福會數數,我說一二三,它就能汪幾聲。」

  來福:是的是的!

  「來福,一百八十八!」

  來福:?兄弟你?

  一路把氣氛搞得緩和了,二十里路確實過於漫長。好在路上的人家都很好,渴了隨便問一戶人家,就會端水給你喝。

  時書站在水井旁,掬水沖了把臉:「我們走了多遠了?」

  「可能走到一半了。」

  「一個時辰才一半?天還挺亮的。算了,來都來了,送佛送到西吧。」

  時書再遞她一個饅頭,又給來福狗嘴裡塞了個,走進莽莽的平原之中。東都地勢遼闊平坦,水域間雜其中,現在恰好是五月,水田裡種著一畝一畝的綠油油的水稻,被風一吹,稻香飄散。

  狗多,經過村莊就兇狠大叫,來福十分英勇,只要他衝上去其他狗都不敢叫了,夾著尾巴。

  眼前青山綠水,白牆黑瓦,茅屋錯落。終於出現了小白虎村的界碑。一位端潲水的大嬸剛把豬食桶沖乾淨,抬頭看到來人時,注目了好片刻:「這,是我家小樹?」

  「是我!大姑!」小樹撲在她懷裡。

  「怎麼了乖囡兒?哭成這樣?」

  小樹把事情全都說了一遍。


  時書看人送到,喝了口水:「你們先團聚,我回去了。」

  「別別別!這小和尚,天都要黑了,就在這歇一晚上吧,我殺只雞燉了晚上吃,明天再回去吧?」

  時書確實累,雙腿無力,這一家人也十分友善。不過時書想到了謝無熾,站起身:「不用了不用了,謝謝。有人等我,我不回去他會擔心,以後有緣再見。」

  「二十里路呢孩子!」

  時書揮手:「小問題。」

  來的一路照顧小樹步子小,二十里路走了四個小時,回去得走快一點了。時書拿著他的木棍,嘬嘬嘬喚回來福,踏上了回東都城的路。

  太陽染成紅色,逐漸往平原上跌落。

  「壞了壞了壞了!這下謝無熾要生氣了。」

  時書撒腿就跑,風呼呼地灌進袖子裡,朝太陽落下的方向追趕。跳過河溝,過了大橋,還有跳蹬,有時候回頭喊來福,有時候跟著來福跑。

  ——但天還是黑了。

  來福沿途標記認識路,時書勉強記得里程,看到熟悉的驛站,心說這才到路上的一半。

  「………………」

  時書只好開始設想謝無熾生氣的樣子:「應該還好吧?不會摔東西罵髒話,對我一頓傷自尊輸出吧?對我破口大罵甚至動手吧?」

  「如果不是很誇張,我就道歉了,如果很誇張……趕我走,那這寺里我也不呆著了。」

  「日子過不到一塊去,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吧?」

  眼前終於出現了東都城門,天色已經全黑了,往相南寺走去,現在約莫八九點鐘。

  寺里已安歇,晚鐘迴蕩,漆黑中浮現著鐘樓佛台,檐角迴廊。時書望著台階往上走時,腳步竟然莫名沉重起來了,很難說清楚心裡的複雜感。

  怎麼跟他爸在外面打麻將耽誤太久,回家時做賊心虛的感覺一樣呢?費解。

  謝無熾又不是他老婆。

  時書走到院子前,思考措辭,沒想到來福累壞了,汪汪叫了兩聲猛躥進了院子裡,呼哧呼哧喘氣。而院子裡的燈本來暗著,聽到來福的叫聲後,門扉被撥開了。

  「……」

  謝無熾在等他。

  該來的遲早會來,時書咳嗽後進去:「謝無熾,我回來了!」

  好像在說:我鬼混回來了!

  時書進門,禪房內燈火微暗,照在謝無熾坐在八仙桌前,不過手上並不像往常那樣握一卷書,他換了一身單薄的內襯褻衣,滿頭青絲垂落到肩膀,領口鬆開露出幾分鎖骨,桌上放著一罈子酒。

  房間內漆黑,他利落幹練的身影醒目,燭火搖曳,照得漆黑瞳仁變得猩紅,畫面平靜,但有一種平靜即將被吞噬的瘋感。

  謝無熾道:「你回來得遲了。」

  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酒氣,謝無熾站了起身,影子在燭火中一層一層搖曳,影子頗為猙獰,視線從高處垂落下來。

  「有點事,你喝酒了?」

  「嗯。我酒量不好,現在或許醉了。」

  謝無熾臉上沒情緒,到時書跟前,黑曜石的眼睛將他從頭睃到尾,有種冰冷的審視意味。又是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施懲視線。


  時書舉手:「那你要不要休息?」

  少年漆黑頭髮汗濕在白皙的耳際,眼睛睜大,蒼白的唇看起來像被雨打過的薔薇花瓣,還眨了眨眼,特別的單純。

  「不休息,有更重要的事。」

  「什麼?」

  下一秒,時書牙齒咬合,驀地一疼——

  「謝無熾!你瘋了!放開我!!」

  時書下巴被一隻生鐵似的大手扣住,謝無熾身高接近一米九,比時書高大半個頭,手指強硬滾燙,身影逼近後無可抗拒地掐起他的臉,黑暗一下漫上了他的眼。

  謝無熾眼中暗色侵蝕:「你好像永遠學不聽話。」

  「放放放開——你幹嘛!誰要聽你的話!」時書設想他會痛罵一場的男男對抗畫面都沒出現,居然是這樣,伸手用力掰掐他的手腕。

  「放開!我艹,兄弟你掐人下巴什麼毛病?嗯——」

  又被扣緊,粗糙的指腹狠狠按壓在他唇邊。

  酒味……濃烈的酒氣,讓時書炸毛的神經緩和了:「謝無熾,你是不是喝醉了?」

  謝無熾:「我沒醉。」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那你真的醉了!你還是趕緊睡覺吧!」

  時書扒他手試圖解開無果,這時候才察覺謝無熾力量在強制壓迫中的掠奪性優勢。那手臂的力量十分驚人,箍著他的下顎。

  時書警告他:「再不鬆開我咬人了!」

  「咬、啊。」

  謝無熾不僅不松,反而將全部重量搭下來,燭火幽暗,攜帶著漆黑影子惡魔一樣掠下。謝無熾低頭審視時書的臉。距離壓縮得太近,他軀體的高熱溫度霎時襲來,幾乎要把時書點燃。

  混雜在空氣中,謝無熾身上那陌生的,精力旺盛,健康強壯的雄性的氣味,幾乎無所不在,充斥感官。

  時書泫然欲泣:「放開我,我討厭男人,好討厭的感覺。」

  「謝無熾,我咬人了!」

  謝無熾紋絲不動,冷硬如鐵。

  「我真咬了!」

  時書低頭狠心一口咬在他食指根部,用力,謝無熾吃痛不再掐他的下巴,鬆開手,但下一秒那雙溫度炙熱的手驀地捂住他的下半張臉,帶粗繭的指腹摩挲過他皮膚,鼻尖幾乎挨著鼻尖,謝無熾漆黑深邃的瞳仁近在咫尺。

  「你、聽、話。」

  「幹什麼啊兄弟!我為什麼要聽你話?」

  時書沒再客氣,他確信謝無熾是真的醉了,屈起膝蓋用力往上頂,但他的腿剛挑釁了沒幾下,立刻被另外兩條有力的腿架住,肌肉強勁將時書固定在原地,幾乎紋絲不動。

  ——掙扎。

  ——掙扎不動,精疲力盡。

  力量和體型上的絕對壓制。

  時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謝無熾你屬狗嗎!你怎么喝醉了這樣?!

  「放開,放開,放開!……」

  時書用力拍他,推他,踢他掙扎無果後,終於停了下來,心臟因為情緒激動而猛烈地跳動著,耳朵里全是心臟砰砰的炸響,渾身毛孔都炸開了,往外冒汗,夜色反而變得靜謐沉默。


  時書索性什麼也不做,藏在他掌心下輕微的呼吸,眼睛發紅。

  「……」

  他倒要看看,謝無熾到底想幹什麼。

  夜色霎時陷入死寂。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一番歇斯底里的對抗結束後,才意識到這個距離那麼近,近得彼此的呼吸交融。

  時書終於聽話了,不頂嘴不掙扎沒動靜,就張著黑圓的眸子,白皙臉上眼皮眨動。

  謝無熾閉了閉眼,感覺心裡那股施虐的暴戾欲退潮,他也如願等到了時書的服軟。

  「……」

  謝無熾鬆開捂他下半張臉的手。

  少年剛才還色澤淺淡的唇瓣,因掌心的揉搓和摩擦變成了茱萸的紅色,臉頰上留著兩枚紅痕,滿臉意外,用一種不馴的目光和他對視。

  好漂亮……

  謝無熾垂眸,也許是酒精真的發揮了作用。

  火光般的一瞬間的刺痛感。

  謝無熾眉心陡起:「嗯……」

  寂靜中,時書的眼睛逐漸睜大。

  畫面很微妙,時書發出了驚愕且絕望的吸氣。

  「謝無熾,你、什麼在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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