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你弄這玩意兒幹什麼?」
「疼痛是懲罰,也是獎勵。有的教徒對自己施加鞭刑,感受痛苦以求更接近上帝,有的人從疼痛中獲得性快感,欲.仙欲.死。每個人對疼痛的定義不同,我很享受。」
時書:「……哥們兒你好瘋。所以你也是為了……」
那三個字,時書不好意思說便模糊過去,「才在腿內側刺的?而且,腿內側有小腿,大腿,還有腳踝,你是什麼地方?」
謝無熾嗓音低啞:「貼近腿根,想看看嗎?圖案很漂亮。」
他聲音本來就好聽,十分性感成熟的嗓音,尤其低下來在他耳邊一說,搔得人心痒痒。時書耳朵里一陣暖呼呼的刺,差點跳起來。
「我為什麼要對你的唧唧感興趣?我不看!」
「想了解我,是你的謊言。我原本以為你會很感興趣,畢竟我都向你袒露我的傷口了。」
時書雙手環抱著,沒被他繞進去:「你真是夠荒謬,你都袒露傷口了,但還不願意袒露年齡。」
謝無熾笑了笑:「那個又沒意思。」
「所以你還是防我是吧?覺得我會影響你的事業,不放心我這張嘴,哼,不說算了,我也不是很感興趣。」
時書把臉撇了過去,本身十分俊秀白淨的臉,鼻尖瑩潤白皙,稍微撅起了嘴,不高興的樣子特別招人喜歡。
謝無熾:「我喜歡跟你聊其他的。」
時書:「……你又想聊什麼?」
謝無熾:「我很粗。」
「………………」
「………………」
「………………」
時書猛地跳起來,一把手伸過去捂住他的嘴:「我說你還是別和我說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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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中作樂的一上午,中午,太監來開了門:「算你們運氣好,有人來保你們了,出去。」
他嘖了聲:「命硬,真該讓你被耗子咬死。」
「你被耗子咬死我都不會死。」
時書餓得頭暈眼花,氣全撒他身上了:「走人,牢我只坐一天,牢門你守一輩子。」
太監:「嘿,你這個小狗崽子,嘴還挺硬。」
白天的鳴鳳司沒夜間那般森冷可怖。獄卒正在吃飯,相比給犯人吃的黏糊狀豬食,這獄卒就吃得好許多,一隻燒雞,一盤牛肉,還有一壺清酒。
閒來無事,獄卒太監就坐在這吃一天,等中午和晚上了,扒拉扒拉鍋碗,順手煮好牢飯,給這群餓了屎都吃的犯人。
想起昨晚上那頓飯,時書嫉惡如仇:「說沒吞占犯人的伙食費我都不信。」
謝無熾跟上來:「你想幹什麼?」
趁獄卒拿文書,時書抓了把土灑進這人碗裡:「懲惡揚善,不顧別人死活,就知道吃。」
「……」
灑完,時書腳底冒煙,朝謝無熾勾了勾手:「閃!」
文書勾銷,
時書已跑到鳴鳳司的門檻外,片刻才看到那太監氣急敗壞追出來,拿起一塊石子兒朝時書砸,也沒砸中:「畜生!你下次別再進來!」
不進就不進,誰讓你不好好幹活,你有本事別領俸祿。
時書無限笑意:「爽,爽了。」
謝無熾目睹了時書整蠱全程,並不說話,眼中有思索的表情。一起走了沒幾步,門外那株樹蔭參天的黃果樹下,站著三個人,其中一位是裴文卿,另一位是楚恆,還有一位穿青絲綢緞,身形瀟灑輕舉,雙手籠在袖中。
裴文卿急的不行:「出來了?你們還好嗎?身上有沒有受傷?」
楚恆替他打補丁:「裴哥擔心死你們了,昨晚上睡不好,又差點嘔血。」
「還好,就是一整天沒吃東西。倒是你還好嗎?」
裴文卿瘦眼憂鬱:「只是想起了父親的事……」
一旁青年男人舉止清爽,面帶開朗的笑容,寬大手掌拍再裴文卿肩膀安慰幾句,轉過來:「這兩兄弟,就是相南寺夜變的幕後謀士吧?」
時書往謝無熾身旁退,問:「這是誰?」
「我叫柳如山。」
楚恆抱著手替他補充:「也就是『墨卷書香,金陵世家』的柳如山,尊父,正是現任同平章事柳如瀾,青天大老爺。」
「別說了,這裡沒什麼少爺世子的,」柳如山揮了揮手,「那些也只是我爹的厲害,跟我沒關係。」
柳如山將時書打量一番後,轉移到謝無熾身上霎時仿佛目睹了雷電,神色十足的詫異:「這位兄台,雖然在牢獄中呆了一天,神色居然毫不見疲倦,真是英氣逼人啊,久仰,久仰!聽聞兄台曾是僧人?怪不得殊然眾人,雄姿英發之餘,又有隱隱的沉穩不泄,超然物外的澹然……」
時書:「……」
這是收穫了小迷弟一枚嗎?
時書順著目光看去,不得不說,謝無熾確然長了一副十分出挑的面貌。照時書匱乏的形容,刀削斧刻般的面容,高挑英發的身軀,目光收斂但隱藏著銳利的電流……光看他的外貌,便會認為這人極不普通,且有力量和掌控感。
甚至,讓人不覺想要臣服於他。
不過,這樣一副有迷惑性的外貌之下,牢獄中的記憶重新浮現。時書也不明白怎麼總想到,又是捧著他貪婪地親吻,又說大腿內側有刺青,又說粗……
這和淫紋有什麼區別?
然而在外人面前,謝無熾又是一等一的正經。不愧是反差哥。
連時書剛認識他,都被他一身僧衣持重出塵的模樣給欺騙了。
時書並不揭穿,把舞台讓給一位:「到你了。」
謝無熾受到稱讚卻神色平靜,打量著對方:「言重了。」
「好了好了,剛出來一定很疲憊吧?先回去休息,吃點東西再說。」柳如山道。
一路回到世子府流水庵。
柳如山在院子裡扯著袖子:「我讓小廝買些雞鴨牛羊肉來,就在這擺盤吃了。區
區不才對庖廚之技尤其擅長,你們要是願意,我近日剛學會了煮火鍋,這可是一種新穎的吃法,要不要嘗嘗?」
「火鍋?」時書激動了兩秒,立刻被困意澆滅,「我現在太困了,想睡覺,牢里那地根本不是人睡的。」
柳如山爽朗道:「那一位去睡覺,下午再吃,現在我就去下廚,給一位先準備著。」
裴文卿也附和:「如山的手藝,確實好。」
他愛做飯,時書也不說什麼:「行,你看著辦。」
招呼謝無熾:「走,睡覺。」
柳如山拎起袖子,這就往廚房裡走,「我去看看有什麼菜。」
謝無熾進了屋,到桌台旁翻出藥袋子,取出一包:「你睡,我先熬中藥,你的傷口不能再拖了。」
時書:「那不得有人看火?醒了再熬。」
謝無熾聲音平靜:「我不睡,一會兒把鍋放爐子上,看著爐子。」
「為什麼不睡?」時書踢掉了鞋子,坐在床上,「我昨晚還睡了幾個小時,你好像完全沒有睡覺?」
謝無熾:「熬一兩天,正常。」
時書早知道有些人精力非同尋常,比如他的室友,天天打遊戲到凌晨三點,第一天七點照常起床。
時書:「我怎麼記得你之前說每天要睡覺?」
「視情況而定,有事就不睡了。」
「行。」時書也不細想,躺在床上,柔軟被子趴在身下,「這位柳如山,人還不錯。」
「確實不錯,這次牢坐對了。」
謝無熾拿出了中藥包,便站著,神色似乎又有輕微的思慮。時書趴在被子上,手腳一陣酸疼,還沒從坐牢的痛苦中掙扎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
謝無熾抬起視線,微笑:「借力打力,豐鹿恨我們,那我們和恨豐鹿的人就是朋友了。」
門外,是柳如山吆五喝六讓小廝採買的動靜,整個流水庵弄得熱鬧了許多。
「無權無勢,無財無兵,唯一改變的機會就是借勢。有一篇著名的政論文章寫過:我們的朋友是誰?我們的敵人又是誰?得罪豐鹿反倒是一件好事,歷來宦官無非贅閹遺豎,哪怕能掌握權力,誰人都看不起。『計賺軍餉卻被奸宦誣陷下獄』是不錯的名頭,傳播開來,對我們友善的人會更多。」
「………………」
這什麼思路?
時書差點從床上撐起身:「我們坐牢,別人還會同情我們?對我們更好?」
謝無熾道:「沒錯,歷來,至少大部分人都嫉惡如仇。恃強凌弱,顛倒黑白從來都是輿論爆點。雖然在權勢的人眼中,逐利最重要,但被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的豐鹿針對,反倒替我們打響名頭了。」
「他以為這是只蜘蛛,可以隨手按死,但要是第一次沒按死,蜘蛛就會沿著透明的蛛絲,從地獄爬上來。」
陽光照在謝無熾身上,光芒淡淡籠罩,他修長手指細心地把藥草全部攏在一起,鎖上柜子。
時書的臉給照的白皙乾淨,他撐著身想爬起來,眼眸睜大,腦子裡思考著謝無熾的說法。
謝無熾有一種能力,當人正在被環境壓迫,生理和心理都對抗的時候,他卻能很快理清這個環境的邏輯,調整心態迅速適應,想辦法改變,並且從來不會真正的產生情緒。
他像是天生下來就會操縱局勢的人。
門外,楚恆問:「謝時書,你家的刀呢?」
昏暗房間內,謝無熾站起了身,拎著那一包草藥往門外走:「來了。」
時書盯著他的背影,心裡居然升起一股寒意。
謝無熾,在暗處是鬼,在明處是佛。
這樣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如果不是恰好和他都是現代人,且同吃同住,恐怕自己也不會看見他的真實面目?
時書一覺醒來,恰好是下午,太陽落山之前。
人在黃昏前醒來時,時常感覺到一陣孤獨和恐慌,據說這是人類基因里存在的記憶,提醒人不要脫離集體,注意環境安全。
「……」時書坐起身,看到幾步之外,坐桌子前寫日記的謝無熾,心裡一下平靜了。
「醒了?」謝無熾起身,「出來吃飯。」
「……」
時書撓撓頭髮:「謝無熾。」
「怎麼了?」
時書:「……沒事。」
「不管了,吃飯嘍!」時書穿鞋跑出門外。
院子裡沒有人,謝無熾道:「柳如山叫他們出門買酒去了,還叫了其他朋友,說要不醉不歸。」
時書:「行,但人多了我聊不過來。」
「沒事,當成應酬,朋友越多越好,尤其是裴文卿和柳如山的朋友,都是官僚世家的讀書人,遲早有一天對我們有用。」
「哥你真是,從來不干無用功。」時書給他豎完大拇指,進了灶屋。
肚子裡飢腸轆轆,時書已經一天半沒吃東西,忍不住從菜簍子裡挑出半截黃瓜,放到水桶里洗乾淨了,放嘴裡咬了一口。
「好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給時書香的都會背詩詞了。
時書蹲在台階前咬,謝無熾視線轉到他身上時,目光一下子停住。
時書:「怎麼了?要吃自己去簍里拿,還有。」
謝無熾站著沒動,就看著他。
時書:「幹什麼?你不會要我幫你洗吧?」
「不是。」
謝無熾盯著他的唇:「想不想吃更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