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弟是李八娃的大姐,今年應該有十二歲或是十三歲了,」趙大元憤然道,「前年快過年的時候,我到小常村去收貨,老周拉我喝酒,夜裡就宿在了他家。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時,李家的人突然打上門來,說我誘姦來弟。幸好那夜酒喝得有些多,我與老周都不知怎麼睡在了狗窩,但李家人不信,說是老周為庇護我,才有意睡去的狗窩,還將來弟拉到聞訊看熱鬧的村民跟前,把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都露出來,非說是我掐的。又把老周常讓我睡的屋內被單扯出來,指著上面的血痕,說是求弟破身的證據。
也幸好老周是老獵戶,一眼就認出來被單上的是雞血。又拼了命地攔在李家人跟前,讓我趕緊到郡城找良柱叔。良柱叔又報了官,衙役將李家人捉拿到府衙,狠狠打了頓板子,這事才作罷。
但沒過兩個月,李家人記恨老周,夜裡偷偷毒死了他家裡七隻雞、三隻鵝,還有一隻羊。原本我要報官,讓衙役再打他們一回,老周攔著不讓,只警告了李家人幾句,這一兩年才稍稍相安無事。」
又是一個名聲不好的被害者。
陳韶接過蟬衣遞來的筆,一邊記著他話里的重點,一邊道:「近幾日就在商行里待著,在我沒有證實你說的是真是假之前,哪裡也不准去。否則,我就要以連環殺人案的嫌疑人身份捉拿你,聽明白了嗎?」
趙大元道:「聽明白了。」
陳韶:「去叫下一個人進來。」
下一個依舊是福來商行的夥計,叫孫成義,已經四十出頭。
陳韶找出他的花名冊,看他負責的並沒有涉案的村鎮,還是依例問道:「五月二十一日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孫成義臉色漲紅,好半晌才回答道:「在、在群芳館。」
蟬衣啐了一口。
陳韶神色平常地繼續問道:「四月二十九日呢?」
孫成義跟趙大元一樣,想了一會兒後,搖頭答道:「記不清了,應該不是在酒館,就是在群芳館。」
陳韶記下他常去的酒館名字後,讓他出去叫了下一個人。
後面進來的四個人,答案都差不多。直到第七人進來,答案才稍稍有了不同。
第七人是豐隆商行的夥計,叫王玉全。
王玉全一進二堂,人就開始打哆嗦,還沒有走到堂中央就癱跪到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頭。
陳韶有意晾了他好一會兒,才問道:「自己招吧。」
王玉全哆嗦得更厲害了,臉色也煞白難看,「我、我沒有殺陶阿妹,也沒、沒有殺李八娃。」
陳韶隨口問道:「那你殺了誰?」
「我、我……」
一攤黃水自他身下流出,騷臭刺鼻的味道也瞬時瀰漫開來。蟬衣呸一聲後,趕緊背轉過身。傅九和李天流則同時站到陳韶跟前,擋住她的視線。
傅九看向李天流。李天流也看向他,隨後若無其事地退了回去。
陳韶看一眼兩人,又讓傅九讓開後,冷下眉眼,用力一拍驚堂木:「說!」
「不是我要殺的他,」王玉全嚇得痛哭流涕,「是劉人達、是劉人達讓我殺的他。」
陳韶喝問:「劉人達是誰,他又是誰?」
王玉全顫巍巍地答道:「劉人達也是商行的夥計,他、他是小常村的黃志一。」
小常村?
陳韶心底突地一跳,迅速拿過豐隆商行的花名冊,劉人達並沒有在勾畫出來的人當中。示意傅九去請沈掌柜後,陳韶接著問道:「為何殺他?」
王玉全害怕道:「他贏了我們的錢,劉人達要他請吃酒,他不願意,劉人達就讓我晚上跟他一起去他家將輸的錢偷回來。劉人達估摸著他睡著後,我們就一起翻進了他的院子,結果他還沒有睡著,看到我們兩個,就嬉笑說他早就知道我們會去偷他的錢,特意等著我們呢,他要我們給他二十貫錢,否則就要報官抓我們,還要讓我們以後都不能在商行做事,劉人達就跟他打起來,他打不過黃志一,讓我去幫忙。我去了,但黃志一一腳就我踢開了,劉人達抱著他的腰,讓我去掐他脖子,我就掐了他的脖子。我、我不是故意要殺死他,我只是掐了一下他,他就不動了……」
沈掌柜跟著傅九進來,聽到他後半段話,面色霎時一變。
陳韶看向他:「劉人達在哪裡?」
沈掌柜快速說道:「他已經走了。他負責的是漢源縣,不走貨的時候,他時常到郡城來找其他人玩耍。先前他跟著王玉全回到商行,聽說我要帶他們來太守府後,就說他要先回去了。我沒有多想,就……」
陳韶目光一冷:「他回漢源縣了?」
沈掌柜額頭有冷汗冒出來,悄悄挽起衣袖擦了兩下,不確定道:「應該是。」
陳韶看向李天流,眼底的冷色幾乎要凝成實質:「立刻將他捉拿歸案!」
李天流朝她一拱手,叫上幾個羽林衛,強押著沈掌柜,親自捉人去了。
陳韶看著他們逐漸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面色又冷又沉。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王玉全。王玉全匍匐在地上,不斷地磕著頭求饒。他的額頭已經血色一片。陳韶眼底並無半分同情,「黃志一的家人呢?他就這樣死了,他的家人沒有來報官嗎?」
「他、他爹娘六七年前就死了,他大哥、二哥嫌他好吃懶做還嗜賭成性,就把他攆出了家門。」王玉全牙齒打著戰,說得也磕磕絆絆,「他也恨他大哥、二哥不顧手足情分,還看不起他,就獨自住到村外的茅草屋去了。他死後快三個月他大哥才發現,他大哥到太守府報過官,但太守府的衙役說隔這麼久才報官,指定就是他殺了人,故意等屍體爛得不見肉,才有意誣陷是被別人所殺來報官,就把他打一頓攆出去了。」
陳韶冷聲道:「你們是什麼時候殺的他?」
王玉全道:「前年七月。」
前年七月,跟李家報復趙大元的時間差不多。陳韶道:「將他帶下去,好好看押。」
衙役上前拖起他就要往外走,王玉全掙扎著叫道:「大人開恩,我、我知道殺那些人的線索!」
衙役下意識地停下來,陳韶示意先鬆開他後,不咸不淡道:「說說看。」
「黃志一住的茅草屋,」王玉全快速說道,「他住的茅草屋裡有很多血,還有石頭,大豐河的石頭!」
陳韶緊盯著他,「你怎麼知道?」
「是他跟我們說的,他在跟我們賭錢的時候說的,」王玉全不敢隱瞞,「他說他剛到那茅草屋的時候,那裡面都是血,他用鋤頭刨了半個月才將那些帶血的泥巴給刨乾淨。」
陳韶質問:「既然知道線索,為什麼沒有人報到官府來?」
王玉全偷偷看兩眼身旁的衙役,惶恐道:「劉人達報過,劉人達說要把殺人的事栽贓到黃志一身上,但官府沒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