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萬安村三個字,早對前兩起連環殺人案瞭然於胸的陳韶立刻將案子的基本信息說了出來。
徐光聽完,敬佩地拱手道:「大人好記性!」
陳韶沒理會他的馬屁,微擰著雙眉問道:「萬安村離這裡有多遠?」
徐光細細盤算了一下:「大概有七里。」
那也不算很遠。
陳韶又看幾眼茅草屋後,坐著馬車繞回來,在通往小常村的路口,她又下了馬車。這個路口距離小常村大概有半里遠。因小常村四面環山,地里的田地基本集中在村子周圍的山腳,進村的路又是在兩座山之間,這條村外通往湯五山的路口就顯得格外的偏僻而隱蔽。
兇手又是在夜裡行兇。
如果不是黃志一的好吃懶做和她對幾個商行負責洪源郡的夥計的調查,若丁立生搜山之時敷衍些,這處茅草屋恐怕很難被發現。
沒有再上馬車,陳韶就這麼徒步進了小常村。
村里幾乎不見什麼人,僅有幾個四五歲的孩童在四處跑著玩耍。看到他們一群人過來,如受驚的魚兒一般,瞬間就散得沒了影兒。
知道他們是受李八娃被害的影響,陳韶也沒有叫住他們多問。
元和十四年二月初九,六十二歲的李蘭被害後,徐光跟著李保中來過小常村不止一次,對小常村已是十分熟識。在問清楚陳韶要去李八娃家後,徐光一邊輕車熟路地在前帶路,一邊介紹著李八娃家的情況。
李八娃家人口眾多。
撇開已經嫁出去的三個姑姑,李八娃還有個大伯。他大伯家與他家雖分了家,但還生活在同一個院子裡。
李八娃的大伯家有四個孩子:來弟、招弟、想弟、念弟。李八娃家也有四個孩子:領弟、盼弟、求弟與李八娃。
李家的房子大大小小加起來足有十七間,李八娃家占著最好的十間,他大伯家則住著餘下的七間。
徐光正說得起勁,昨日前來守村的衙役已經聞訊趕過來,向陳韶見過禮,聽他在談李八娃,便自然而然地接口說起來。
距離李八娃家還有些距離,但刻薄的咒罵聲與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啪啪聲已經順著風先一步傳過來。
「是李二在打求弟。」衙役見怪不怪地說道,「李八娃出事那日,求弟在家做飯,順便看管李八娃。水缸空了,求弟去村東的水井裡擔水時,李八娃不顧求弟的交代,偷偷跑去玩了。這一跑,就不見了蹤影。李二或者說李家人都將李八娃被害的事算在了求弟身上。聽村里人說,李八娃是在四月底出的事,距今已快一個月。這快一個月的光景里,求弟日日都要挨打挨罵。」
想起趙大元說李家用來弟算計他的事,陳韶問道:「李八娃六歲,那求弟幾歲?」
衙役答道:「……七歲。」
李天流忍不住嗤笑出聲:「讓一個七歲的孩子邊做飯邊看管六歲的孩子,六歲的孩子出事,就把錯全推到七歲的孩子身上,他們的臉呢?」
衙役不敢回答。
一路走來,村里都不見什麼人。
而李八娃家的院子裡卻老老小小圍了很大一圈。
都在看李二打求弟。
孩子們悶著不吭聲。
大人們則時不時火上澆油。
陳韶到時,李二在他大嫂的挑唆下,正高高地舉著一根兩指寬的竹片用力地抽著求弟。
求弟被捆綁著雙手吊在院子一角的老桃樹上,僅腳尖挨著地。許是日日挨打的緣故,儘管她的身上已經血淋淋,但她的神色麻木,似不知道痛。唯有李二竹條抽下去的時候,能見到她的臉色有一瞬的扭曲,身子不受控地來回擺動間,也能見到她的臉上因為吃痛而不停往外冒的冷汗。
「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勾引男人害你弟弟,我勸你呀,還是趕緊將那野男人說出來為好。」
「不說就打,我看她能撐到什麼時候!」
「不能讓她這麼快死了,不要臉的賤皮子,敢害死八娃,要是這麼輕易讓她死了,倒便宜她了!」
惡毒的言語,一下比一下重地抽打,讓傅九都看不過去了。飛身進到院中,一腳踢開李二,迅速脫下外裳披到求弟身上後,怒不可遏道,「你們還是人嗎!」
突來的變化讓院子裡的眾人都愣了一瞬。
李八娃的爺爺李正明最先反應過來,他看看傅九,又看看院外的陳韶等人,又怒又怕地問道:「你們是誰,你們想幹什麼?」
「管他們是誰,敢到我們家來撒野,絕不能就這麼算了!」李八娃的奶奶余氏橫眉冷眼地朝李大斥責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將你弟弟扶起來!」
「我看誰敢動!」衙役推門進來,冷聲大喝,「陳大人來查李八娃的案子,都給我放老實些!」
李大伸出去的腳閃電般縮了回來。
李二媳婦看向陳韶,見她臉生,立刻道:「哪裡來的陳大人,不認識!既然是來查案子的,憑什麼打人!」
衙役冷笑兩聲,「陳大人是皇上欽點的大理寺卿,從京城而來,你算什麼東西,還要讓你認識!」
京城來的?余氏心頭一跳,狠狠罵了李二媳婦幾句後,麻利地撲通跪到地上,拍腿大哭道:「大人,你可要我們做主呀,我們老李家盼了十多年才盼來這麼一個孫子,那殺千刀的就這樣把他害死了。他還那么小,那砍腦殼的是怎麼下得了手呀,我們老李家待人一貫和和氣氣,從不輕易得罪人,只有那喪天良的畜生,才會害我們八娃呀,大人,你就可憐可憐我老人家,趕緊把那砍腦殼的抓起來為我們八娃報仇吧。」
「大人也不用費心,兇手就是這個小娼婦在外面勾引來的野男人,」李大媳婦緊跟著跪下來,惡狠狠地朝著求弟啐一口後,咒罵道,「小小年紀就一身騷,勾引野男人來家裡苟合被八娃撞見,就合著野男人把八娃害了,大人可不要憐憫她,趕緊讓她說出野男人是誰才是正事!」
陳韶冷掃一眼李大媳婦,快步走到求弟跟前。看著她已經僵白的雙手和鮮血淋漓的身板,趕緊抱起她,讓傅九砍去綁縛的繩索後,冷聲道:「立刻去把蟬衣叫回來!」
傅九看她面色嚴肅,恐是求弟的情況不妙,趕緊跟大雁一樣朝著村外飛去。
蟬衣正好回來,看到他的身影忙叫住他,得知情況後也顧不得隱藏自己了,跟著他一塊飛了回來。